第36章 所謂深情
“少帥,查到了。”鄒誠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聞人決翻了個身,神情有些茫然。
查到什麽?
他揉了揉眉心,很快想起昨夜他喝醉了,鄒誠說要查一查沈宜安為何如此反常扔了他送的耳環。
“進來。”聞人決聲音沙啞,從床上坐起。
鄒誠推門進來,身後跟着一個神情緊張的婢女,那婢女進來之後不敢多看,一直畏懼地低着頭。
聞人決挑眉,這是何意?
鄒誠說道:“少帥,昨日是鐘家表姑娘的生辰,太夫人那裏擺了席面,請了長公主過去,這婢女當時就在堂屋裏伺候,宴席上發生了什麽她全都知道。”
鄒誠說完,咳嗽了一嗓子,示意那婢女回話。
婢女連忙開口,把昨日堂屋裏發生的事都說了,她記性極好,每位夫人說的話都給複述了一遍,提到表姑娘戴的白玉耳環時,聞人決皺了皺眉,從枕頭下翻出那對兒碎成幾半的耳環,掌心往前一伸。
“她戴的耳環像不像這對兒。”
婢女擡起頭,仔細看了看,頓時激動道:“對,一模一樣,表姑娘說是一位兄長送給她的,大家都猜是……”
她察覺到聞人決臉色不好,不敢往下說了。
聞人決冷哂:“猜什麽?我送的?”
婢女低下頭,不敢再亂說話。
聞人決問完也不想再為難一個小婢女,就讓鄒誠帶她出去,他捏起掌心散碎的白玉耳環,眼神晦暗不明。
先不論鐘月荷那對兒耳環哪來的?她特意戴上去青槐院,席間別人問起,又不把話講明,為的就是讓人誤會是他送的,別人誤會也就罷了,偏偏沈宜安也在。
Advertisement
她回去就讓人把耳環丢了,是覺得惡心?還是她也認為是他送給鐘月荷的,因此生氣了?
她會吃自己的醋嗎?聞人決不敢再想下去,他生怕自己的期待又落了空。
當下之計,他得讓沈宜安知道,那耳環不是他送出去的。
聞人決扔下手裏的耳環,就着鄒誠打來的冷水洗了把臉,頓覺神清氣爽。
“去叫表姑娘來我的書房,我有話問她。”聞人決冷冷吩咐。
鄒誠去找人,聞人決看了眼天色,想必蘅蕪院那邊已經用罷早膳,事實真相,他張嘴解釋倒不如讓她親眼看見。
思及此,聞人決立刻去了蘅蕪院。
走進蘅蕪院,他先聽到一陣笑聲,緊接着便看見狼犬在院中追逐着婢女手上的小球來回跑,沈宜安坐在一旁看着,臉上是溫柔內斂的笑,顯然心情很好。
聞人決磨了磨後槽牙,心裏不是滋味,昨夜他宿醉難以安眠,而她呢?竟然轉頭就笑得這麽燦爛!
果然是他想錯了,沈宜安不會吃他的醋,她扔了那對兒耳環或許也只是覺得有損身份,不想與別的女子用一樣的東西。
沈宜安看見他來了,頓時斂了笑意,又恢複了那副淡然冷漠的樣子,聞人決心裏一寸寸變冷,他沒忘記自己的來意,大步走向端坐的女子,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
面前的光都被一道高大的黑影遮住了,沈宜安不得不擡頭看他,男人眼中有着明顯的紅血絲,看着竟有點憔悴。
沈宜安微微一怔,不禁問道:“将軍沒睡好麽?”
她還會關心他嗎?他一夜不回來她怎麽不問一聲?
聞人決努力壓着怒氣道:“挺好的。”
讓他更加堵心的是,得到這個答案,沈宜安便不再問了。是他自作多情,真以為她會關心自己。
那邊又發出一陣笑聲,沈宜安忍不住繞開面前的人去看,聞人決将她這舉動當做是嫌惡,心裏更是難受。
想到鄒誠那邊快把人帶回去了,他才冷靜下來,低聲說道:“跟我去一個地方。”
沈宜安擡頭看向他,淡淡地道:“我今日還有事,将軍自己去吧。”
聞人決心裏憋了一股氣,眼裏不禁帶了點狠:“必須去。”
等不及沈宜安回答,他便彎腰将人抱了起來,不顧她的反抗,直接将人抱出了蘅蕪院。
“你這是做什麽?放我下來!”沈宜安雙手推着他。
許是嫌她不老實,聞人決故意松手,吓得她以為要掉下去,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他這才抱緊了她,快步往前走。
上午正是各房的下人忙碌的時候,饒是聞人決這一路走得快,也有不少人看見了,沈宜安聽見那些人在竊竊私語,頓時一陣臉熱,一張小臉埋在聞人決懷裏,仿佛這樣做,就能屏蔽所有人的目光。
聞人決臉上倒是自然,大大方方地一路将人抱進斂風院,蘅蕪院離得近,他們回來的及時,鄒誠那邊還得再等一會兒才能帶着人過來。
聞人決抱着人走進書房,将她放在一張窄榻上,又命人搬來一架屏風擋在她面前。
周圍異樣的目光全部消失,沈宜安這才紅着一張臉擡起頭,怒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聞人決見她惱了,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不做什麽?有件事想讓你聽一聽。”
聽什麽非要跑到他的書房來?退一步說,就算要來難道不能走着過來,非得抱着她給府中的下人增添談資。
就在這時,書房門外響起了鄒誠的聲音。
“少帥,表姑娘來了。”
沈宜安的怒容凝在臉上,眼底有些冷,什麽意思?聞人決叫她過來,聽他與鐘月荷說話嗎?
他和他心愛的表妹說話,居然要她躲起來偷聽,沈宜安心裏覺得諷刺,起身便要離開。
聞人決伸手将她撈回懷裏,強迫她再次坐下,神色認真道:“聽完再走。”
他不給沈宜安拒絕的機會,直接朝外說道:“進來。”
門聲響起,沈宜安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卻沒有再想走。
聞人決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神色無奈,用氣聲說道:“乖乖等我。”
說罷,他便從屏風後走出去。
他怎麽敢?
沈宜安撫了撫剛才被他那只手摸過的地方,心緒紛亂。
屏風外,聞人決看着面前低眉斂目的女子,眼神淡漠,鐘月荷耳朵上并未帶着昨日那對兒耳環,也許是心虛,她不敢擡頭看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等了許久,聞人決依然沒有開口,鐘月荷心裏焦灼,顫聲問道:“表哥叫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聞人決審視着她,冷聲開口:“你不知道嗎?”
鐘月荷身上抖了抖,心裏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是不是昨日在青槐院說的話被表哥知道了?亦或是母親與漠北暗探勾結的事敗露了?
想到後一種可能,她臉色發白,腿也開始軟,垂在身前的一雙手不停顫抖。
聞人決見她知道害怕了,也不再繞彎子,直接問道:“說吧,你的耳環從哪來的?”
好險!不是母親的事敗露,鐘月荷臉上恢複幾分血色,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說道:“是,是何大哥送我的。”
何遇之送的?聞人決皺眉看向鄒誠,鄒誠連忙撇清:“不關我的事,你也知道老何那人,他買東西喜歡學你,許是咱們在逛首飾鋪子的時候,他看見了,就買了一樣的,那店家也不老實,說好了只有一對兒的呢?”
鄒誠生怕他以為是自己給何遇之出的主意,亂七八糟解釋了一通。
不管如何,這事算是說清楚了,聞人決回頭看了一眼屏風,忍不住去猜沈宜安此刻的表情。
她都知道了,會不會覺得愧疚?若是她要道歉,他一定不能輕易就原諒她,至少要像她睡着時那樣聲音軟軟地哄他幾句。
沈宜安躲在屏風後,臉上沒什麽表情,卻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怎會知道耳環的事,還特地把鐘月荷叫過來問,難道是昨日蓮香扔耳環的時候被他看見了?
可是耳環的事解釋得清,前世那些一模一樣的東西又要如何解釋?
沈宜安覺得自己不該再往深裏去探究,可她總忍不住想,若是那些東西也只是誤會呢,何遇之喜歡學他,說不定那些東西都不是他送給鐘月荷的。
前世正是因為她扔了聞人決送她的所有東西,他們之間的關系才會越來越僵,最終走向反目。
難道鐘月荷一直都在騙她?聞人決并沒有她說的那般在乎她這個表妹?
書房裏又響起聞人決冷冷的問話聲,沈宜安飄遠的思緒回籠。
“既如此,你為何不照實說,卻要誤導別人耳環是我送的,我記得上次提醒過你,再來糾纏,後果自負。”
鐘月荷想起他要把自己嫁去破落人家,頓時紅了眼圈,哭着說道:“我,我也不想的。”
她心裏怨怪自己的母親,若不是她逼迫,她也不會生出了僥幸,覺得偶爾撒個謊表哥不會知道,母親也會對她滿意,不會再懲罰她跪在父親的牌位前。
“表哥,我求求你,你趕我回揚州也好,千萬不要把我嫁給那些軍戶。”鐘月荷抹了一把眼淚,哭的凄慘。
軍戶?
聞人決冷嗤一聲:“你想得美,他們為守護邊境,犧牲流血,像你這種虛榮的女子配不上他們。”
鐘月荷低聲附和:“是我不配,求表哥饒過我這一次吧。”
屏風後,沈宜安的心徹底亂了起來,上次不小心偷聽他們說話,鐘月荷說了一句“看不上她”,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聞人決不是喜歡他表妹的嗎?
可如今,聞人決親口承認,要将鐘月荷嫁出去,不僅如此,他語氣裏都是冰冷的嫌惡。而鐘月荷面對他時,也不像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那般甜蜜姿态,她甚至是畏懼他的。
難道他從來沒有愛過鐘月荷?
沈宜安突然頓悟,從頭至尾,她只是從別人嘴裏聽見聞人決對鐘月荷的深情,或許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