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喜歡

何家老夫人六十大壽,勇定伯府門庭若市,凡是與何家有些親故的人家都來祝賀,都督府的車駕剛停在大門口,勇定伯就帶着何遇之親自出來迎接。

聞人決下馬,與勇定伯寒暄幾句,便走向馬車,撩起車簾。來賀壽的人不免好奇地向馬車望去,能讓聞人大都督親自掀開車簾接人,馬車裏面坐的不是聞人太夫人便是長公主。須臾之後,一只纖細瑩白的手伸出來,搭在了聞人決手上。

沈宜安扶着男人的手下了馬車,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繡衫羅裙,頭上步搖輕晃,與往日的穩重端莊相比,稍顯幾分俏皮。

悄悄圍觀的衆人這才想起,長公主今年也不過十七歲,若是沒有嫁人,還是個如花妙齡的少女。只怪她平時冷若冰霜,恪守規矩,因此失了鮮活。

聞人決牽着女子的手,一時忘了放開,便聽她小聲提醒:“将軍,這不合規矩。”

眼下他們正在勇定伯府大門口,本就人來人往的,還有好多賓客站在一旁看着,他們這般牽着手,委實過分。

聞人決勾了勾嘴角,當做沒聽見,拉着沈宜安的手走向大門,沈宜安急的蹙眉,卻不能甩開他的手,因為那樣更是會引起別人注意。

不少人心裏犯嘀咕,當初聞人大都督和長公主的婚事一定下來,他們第一反應便是不配,這兩人無論性情還是愛好,都是相沖的,這成婚後怕是話都說不到一塊。果不其然,大婚當夜,聞人決就去了北關,一走便是三個月。

無論怎麽看,這都注定是一對怨偶,有人等着看熱鬧,覺得他們要麽就得和離,要麽就鬧得夫妻不睦。可誰知今日看見這兩人,竟像是一刻也不舍得分離,就這麽牽着手走進了勇定伯府。

聞人決知道那些人都在看他們,可他依舊全無顧忌,一路把沈宜安送到何老夫人的榮安堂,而後才回到前院,被朝中的武将們圍着打趣。

沈宜安踏進榮安堂,早有婢女進去禀報,裏面的人魚貫而出,以何老夫人為首都來給她請安。

何老夫人是長輩,她自然不敢托大,連忙雙手攙扶她。說道:“老太太不必多禮,今日是您的壽宴,這禮我受不得。”

何老夫人順勢拉着她的手走進正堂,兩人一并在羅漢床上坐下,沈宜安環視四周,在這堂屋裏坐着說話的,大多是與何家關系親厚的朝臣家眷,還有何老夫人的兩個兒媳,兩個孫女,以及孫媳婦曹氏。

這位曹氏是何家二郎年前剛過門的媳婦,看着怯生生的,給何老夫人添茶捶背,頗為懂事。

衆人說了幾句家常,何夫人便讓自己的一雙女兒招呼堂屋裏未嫁的姑娘,去她們的院子裏喝茶。很快這堂屋裏便只剩嫁了人的婦人,話題開始圍着各自的夫家和兒女轉,沈宜安一向不關心這些,只默默飲茶。

李将軍的夫人說起給自家兒子定親的事,何老夫人聽了既羨慕又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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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三郎不久前才及冠,這就定親了?”

李夫人道:“定親這事,宜早不宜晚,他常年跟着大都督在北關,再耽誤幾年怕是娶不上媳婦了。”

這話頗有抱怨的意思,衆人都看向沈宜安,沈宜安只好放下茶盞,微笑道:“李夫人說的不無道理。”

見她沒有生氣,有人大着膽子接話:“長公主明鑒,我家二郎今年二十有二了,還沒定親呢,求您開開恩,去跟大都督說說,讓他回京娶妻吧。”

她開了一個頭,堂屋裏很快便響起了一片求情的聲音,不止是讓聞人決放自家兒郎回來成親的,還有婚事不順求她撮合的。沈宜安頭一回見到這陣仗,一時不知道怎麽接下去。

幸而何老夫人反應快,不悅地咳嗽一聲道:“諸位是來給我這老太婆賀壽的?還是來給家裏的孩子求姻緣的?”

此話一出,各家的夫人都羞愧地低頭,道:“讓老太太見笑了,我們這也是着急。”

何老夫人佯裝生氣地拍了一下桌案,道:“甭說你們着急,我也急。”

“我那長孫,今年二十有四了,他弟弟都成婚了,他卻半點也不懂體恤我這個祖母,相看的姑娘得有十幾家了,要麽他看不上,要麽姑娘家嫌棄他整日打打殺殺,好事都黃了。”

衆人聽着唏噓,不知不覺便把自己的事忘了,開始給何老夫人出謀劃策。

“你家大公子年紀輕輕就是二品忠武将軍,又跟着大都督,統領黑雲中路大軍,那真是前途無量,他的婚事怎會如此艱難,是不是大公子眼光太高了?”

何老夫人嘆了聲氣,道:“我問他什麽樣的姑娘可心,他說只要長得不醜就行,咱們大齊朝民風開放,男女未婚前也是能安排見面的,結果見了幾個,人家姑娘談論詩書,他和人說戰場上死人,把姑娘吓得,哭着就跑了。”

先前那位李夫人笑了笑,道:“這倒是真的難辦,不如給何将軍相看幾個将門之女,不說話語投機,起碼別說了幾句就吓破了膽。”

有人附和:“都說兒女的婚事是父母做主,可若是真娶了不合心意的,又不能休妻,豈不是兩相厭惡,互相折磨一輩子,那可真是作孽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論起這夫妻脾性不和,相處不睦,眼前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有人暗暗看向沈宜安,卻見她反應平淡,像是沒聽懂一般。

看着到不像是生氣了,可這話題繼續下去,說不定又牽扯到什麽,于是何夫人便提議道:“宴席還要等上一會兒,總在屋裏坐着難免憋悶,園子裏的花開了,不如咱們出去看看。”

何老夫人知道自己這兒媳婦是在為長公主解圍,笑着答應:“也好,你們去吧,我有些乏了。”

衆人三三兩兩的從榮安堂走出來,何夫人在前方一邊領路一邊向沈宜安介紹園子裏的景致:“這假山和池塘是去年新修的,殿下随便看看?”

沈宜安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認真的誇了幾句,何夫人一臉高興,邀請她去前方的涼亭裏坐着。

“殿下請。”何夫人請她坐下,又吩咐婢女趕緊端上茶點。

這涼亭建在高處,能把整個園子的美景盡收眼底,隔了不遠就是一座小院,院子裏聚了很多人,似乎在玩投壺,熱鬧得很。

何夫人見她望着那邊,解釋道:“那是我家大郎的院子,殿下若是嫌他們吵鬧,咱們可以換個地方說話。”

沈宜安看見人群中那個高大颀長的身影,心頭有些悶,方才那位夫人說的不錯,她和聞人決确實處不到一塊,勉強綁着也只是平添怨怼,這輩子雖然沒有鐘月荷橫插一腳,可她也不能篤定兩人能過一輩子。

聞人決現在能容忍她,可将來呢,這麽漫長的年月裏,他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變了,他那時會不會覺得乖順貼心的女子比她更适合做妻子?

感情之事總讓人覺得麻煩,倒不如與他和離,徹底斷了。

沈宜安忍不住想起前世自己提出和離時,聞人決那雙赤紅的眼睛,他發了很大的脾氣,分毫不肯退讓,或許他也是喜歡她的?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繞了一圈,又被她否定了,不會的,聞人決親口說過,他娶她回來,只當在府中供了個神像。

想到那句“娶回來供着”,沈宜安不禁搖頭苦笑。

何夫人善于察言觀色,見她臉色不好,還以為是先前在榮安堂聽了那些人的話,便勸道:“殿下不必太過在意她們說的話,夫妻之間哪有不磕碰的,就算是秉性各異,也可以磨合,我瞧着大都督待殿下很是用心,這份在意可比适合與否要重要多了。”

沈宜安思量着她說的話,心裏對于是否與聞人決和離搖擺不定。她前世在這場婚姻裏狠狠地摔過一跤,如今再也不敢賭了。

隔壁院子又傳來一陣喧鬧聲,沈宜安望過去,只見那些人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劃拳喝酒了。

何夫人腦子嗡嗡直響,宴席還未開始,這些人怎麽就喝上了?她一眼看到在人群裏拍手叫好的鎮南侯世子賀時,頓時明白了,定然又是這位起的頭。

賀時手裏拿着一支投壺用過的箭,走上前說道:“這麽喝酒沒意思,咱們玩點新鮮的。”他把箭按在桌上,随手轉了起來,然後指着箭尖說:“大家輪流,箭尖指到誰,誰就要說出一個曾經說過的謊話。”

有人不滿道:“照這麽說,你當然不怕,誰不知道你整日謊話連篇,嘴裏沒一句真的。”

“若是有人沒說過謊那怎麽辦?”

賀時啧了一聲,道:“那就罰酒呗。”

“甭廢話了,這就開始。”

賀時看了一眼對面一臉鎮定的男人,眼珠子滴溜溜轉,嘴裏說道:“我先來,給大夥打個樣。”

怕被聞人決看出來,他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氣讓箭多轉了好幾圈才停下,最後箭尖堪堪指向聞人決,再偏一點就是何遇之了。

賀時松了口氣,笑着說:“大都督,請吧。”

聞人決擰眉看着他,故意的?

賀時當然不會承認,攤了攤手:“當着衆位兄弟的面,您不會想耍賴吧?”

聞人決眉心一跳,覺得他在坑自己,他活了二十幾年,真正撒過的謊屈指可數,且都是與沈宜安有關。年少輕狂時為了尊嚴,總有過口是心非,尤其是你愛的那個人心中另有所屬。

不能把假裝失憶的事說出來,信口胡謅一個,賀時定然沒完沒了。

聞人決猶豫片刻,幹脆遂了他的心,道:“确實有一件事我說了謊。”

衆人沒想到他會配合,都一臉好奇的等着,聞人決偏頭朝隔壁的涼亭看去,一眼捕捉到偷看他的女子,嘴角勾起一絲漫不經心的笑。

他篤定說道:“我不喜歡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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