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動念
他在說什麽?賀時問的是謊話,也就是說聞人決喜歡她?
沈宜安難以置信,驚愕的看向那人,眸光微微閃動,心頭狂跳不止。
小院裏起哄聲不絕于耳,聞人決被圍在中間,神色十分從容,仿佛方才那句驚人之言不是他說的一般。
這裏大多都是将門子弟,雖然有些怕他,但年輕人難免忍不住好奇心,于是七嘴八舌的讨論起來。與他們相比,提議玩這個游戲的賀時反倒退到一邊,假裝自己不存在。
“你們覺得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有人問道。
“肯定是從北關回來啊,大都督不是受了傷嗎?長公主自然要照顧着,這一來二去不就……”那人伸出兩根手指,背着聞人決,暧昧地對在一起。
“我看未必吧,去年康寧伯府老夫人的壽宴上,大都督說要把長公主娶回來供着,當時咱們都以為他是在諷刺,別是大夥理解錯了吧。”
“你這話有些道理,大都督不妨說說,您是不是早就看上長公主了?”
聞人決挑眉,裝作聽不懂:“我何時說過?”
有人記性好,把當日在場的人所說的話學了一遍,連語氣都一模一樣。
聞人決飲了一杯酒,想起當日情景,不由心虛地擡頭望向隔壁涼亭,誰知沈宜安也在看他,兩人目光相碰,片刻後,沈宜安先移開眼。
她方才應該都聽到了,此刻再多承認一句,也不算什麽。
思及此,聞人決不再假裝敷衍,而是認真回答:“我的确對公主早有所圖。”
四下先是一片安靜,很快有人帶頭鼓起了掌,賀時隐在人群裏高聲說道:“大都督真英雄也,有什麽不敢承認的?”
一群人鬧得差點把房檐掀了,何夫人捂住耳朵,悄悄看了對面的女子一眼,只見這位一向冷若冰霜的長公主,此刻羞臊的滿臉通紅,美目流轉,更讓人覺得媚色動人。
沈宜安仿佛身處火籠之中,全身熱的快要融化了,聞人決竟然是喜歡她的,他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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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就承認了呢?
沈宜安捂住臉,似乎這樣就能阻止自己眼中的悸動洩露出來,她稍顯局促地看向四周。
何夫人笑着說道:“殿下放心吧,這涼亭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沈宜安一顆心剛剛回落,卻聽她又說道:“不過難保那些人不往外傳。”
何夫人說罷,朝着隔壁院子點了一下:“半個京都的勳貴子弟都在這了,這秘密怕是藏不住了。”
沈宜安用袖子掩住臉,忍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坐不住,走出了涼亭。
蓮香在不遠處的池塘邊等着她,見她這幅樣子走出來,連忙跟上,關切地問:“殿下可是身體不适?”
沈宜安摸了摸滾燙的面頰,呼出一口氣,道:“沒事,就是覺得熱了,咱們随便走走。”
蓮香陪着她在園子裏繞了大半圈,沈宜安臉上的熱度才消散。宴席開始後,她食不知味,席間何老夫人有幾次與她說話,她都魂不守舍地敷衍過去,對那些來給自家兒郎求情的武将夫人她更是沒心思理睬。
旁人都覺得傳言不虛,這位長公主果真是不近人情,不懂世故,誰的面子也不賣。
好不容易熬到壽宴結束,沈宜安告別了何老夫人,帶着蓮香走出勇定伯府大門,聞人決早已經在馬車旁等她,她怕聞人決又像來時那樣大張旗鼓牽她的手,特地選了另一邊登上馬車。
眼見女子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他,聞人決無奈一笑,伸出手在車窗下的位置敲了敲。
沈宜安聽見聲音,心裏撲通直跳,她想躲起來裝作沒聽見,蓮香卻手快地撩起了簾子,她擡眸便對上了一雙幽黑深沉的鷹目。
“你,你有何事?”女子難得結巴起來。
聞人決一只手搭在車窗上,湊近了看她,問道:“公主,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
沈宜安與他對視片刻,先敗下陣來,從蓮香手裏搶過簾子放下,心慌意亂道:“沒有,該回府了。”
聞人決輕嗤一聲,低聲問道:“那你臉紅什麽?”
他也不指望女子能回答他,從鄒誠手裏接過戰馬的缰繩,翻身上馬。一路上他控制着戰馬的速度,慢悠悠地跟在馬車旁,風時不時吹開簾子,他便趁機向馬車裏望一眼。
男人的目光如影随形,沈宜安雙頰慢慢爬上一抹嬌豔的粉紅,再也無法維持冷漠。
馬車回到都督府,蓮香輕聲提醒:“殿下,到了。”
車鏈突然被掀開,聞人決朝她伸手過來,毫不避諱地說:“下車,我抱你。”
一句“不用”噎在嗓子眼裏,沈宜安心頭慌亂,他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輕浮了?怎好大庭廣衆的說出這種話來。
“将軍,你是不是醉了?”沈宜安不敢看他的眼睛。
聞人決今日的确喝了不少酒,卻也不至于神志不清,他只是想借着這股酒意,做些從前不敢做的事。
春試臨近,那個人快回來了,他越發急迫的想讓沈宜安接受他。
“你就當我醉了吧。”說罷,他強行拉住女子的手,将她抱下馬車,旁若無人地走進都督府大門。
沈宜安坐在蘅蕪院的主屋裏,仍在失神,方才那一路上,她貼在聞人決胸前,聽他胸腔裏的震顫,心神徹底亂了。
壽宴之前,她還想着與他好好談談和離之事,可如今她滿腹心思都是聞人決喜歡她,她甚至生出了一個極為沖動的想法,也許重來一次,改變了一些人和事,他們也可以過一輩子。
有些念頭一旦産生,就會在腦海中生根發芽,因為前世的凄慘結局,沈宜安顧慮重重,可聞人決那句喜歡,仍然萦繞在她心頭,難以消散。
這一夜沈宜安輾轉反側,直到天快亮時才睡着,辰時剛過,冉姑姑慣常過來服侍,卻發現長公主睡得香甜,冉姑姑不想打擾她好眠,笑着走了出去。
等沈宜安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了,她簡單地用了早膳,到書房繼續畫那幅要送給紀王妃的壽禮。
許是昨夜睡的太晚,她頭腦昏沉,只動了兩筆就有些乏了。冉姑姑端了茶過來,見她氣色不佳,便勸道:“殿下若是累了,今日就別畫了,王妃娘娘知道你為了壽禮勞心勞神,定然不會開心的。”
沈宜安擱下筆,揉了揉太陽穴,她也不想如此,可若是不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她就會克制不住地去想聞人決。
冉姑姑上了年紀,難免唠叨,說完她不夠,又提到聞人決:“奴婢瞧着大都督今早一直在捏着脖子,是不是睡榻不舒服落枕了?”
她這話裏有話,分明是想讓聞人決搬到內室,與沈宜安一起睡床。
若是以前沈宜安一定裝作聽不懂,然後岔開話題不提此事,可現在她心裏最先想的卻是那人會不會覺得委屈。
聞人決白日要去軍營,與那些兵士一同練功,勞累一整日回來只能憋屈地睡一張硬/邦邦的睡榻,這麽說起來,确實很對不起他。
若不然勸他搬回斂風院?暗探的事已經告一段落,都督府裏也已經徹查過,她如今安全了,倒不用他住在這裏保護。
他搬回去,一方面能休息的好,另一方面也能讓她想清楚今生兩個人的關系該如何向前走。每日面對着聞人決,她心裏亂得緊。
沈宜安打定主意,頭也不那麽疼了,于是提起筆繼續作畫。
北城門口,何遇之提着包袱扔給了手下的兵士,對面來送他的兩人,聞人決一臉冷漠,鄒誠堆滿假笑,沒有半分挽留的意思。
他不甘不願道:“祖母壽宴才過,就把我趕回北關,難道我就不能多留幾日嗎?”
聞人決冷冷道:“這是軍令。”
軍令軍令,您老人家放個屁也能說成是軍令。
何遇之只敢在心裏腹诽,表面上仍是委屈裝可憐:“大哥,我都好久沒回家了。”
無論他怎麽說,聞人決都不為所動,鄒誠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勸他:“如今是多事之秋,漠北暗探動作不斷,怕是北關也不安穩,你這個中路大将軍自然是應該回去坐鎮了。”
何遇之倒也沒想真的賴着不走,他成日裏挨罵,不過是想從聞人決嘴裏讨一句好話,誰知這人只會冷言冷語。
“難怪長公主不喜歡你,連句體貼的話都說不出來,姓柳的小白臉這方面可比你強多了。”
看見聞人決瞬間黑沉的臉色,他才後知後覺自己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于是趕緊自打嘴巴:“我胡說八道,少帥你別多想,那小白臉哪比得上您啊。”
何遇之這下不敢要什麽誇獎了,扯過兵士手裏的包袱,連忙上馬,頭也不敢回,只朝身後的鄒誠揮了揮手,很快就跑得不見蹤影。
聞人決回府時仍然滿臉郁色,鄒誠也不勸他,心說待會兒見到長公主,他家少帥自然一切都好了。
兩人正要走進大門,卻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拿着一封信,向都督府的門房打探。
“敢問這裏可是聞人大都督府上?”
門房看了聞人決一眼,問那書生:“你有事啊?”
中年書生躬身一揖,道:“有位故人想給長公主殿下送一封信,還望你能代在下通傳一聲。”
門房不敢做主,又一次看向聞人決,鄒誠揣摩着自家少帥的眼神,走上前對那門房說道:“我家主母今日不見外客,你若是着急,可以把信交給我,我再替你呈給主母。”
他一口一個主母,聞人決聽着極為順心,緊皺的眉心都舒緩了幾分。
中年書生猶豫了一會兒,叫他送信的人也沒說一定要見到人,他下午還有別的事,在這等着也不行。
“那就勞煩這位……”中年書生遲疑地看着鄒誠,不知如何稱呼他,鄒誠随口道:“我就是這府中的管事,碰巧是在主母的院子裏伺候,信交給我,你就先回去吧。”
中年書生把信交給鄒誠便走了,鄒誠仔細檢查過信封,這才拿給聞人決看。
“少帥,這就是一封普通的信。”
聞人決接過信封再三猶豫,為了沈宜安的安危,還是決定拆開。
刺殺的事剛過去不久,難保那些人不會在信上做手腳。
他抖開信紙,一眼便注意到落款處的那個“柳”字,雙眉再次擰起,眼底不禁洩露出幾分戾氣來。
柳千鴻,怎麽又是他?
他克制不住把那封信從頭到尾仔細讀了一遍,上面無一句暧昧之言,可就是那字裏行間的親近感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柳千鴻下月回京應試,信裏說給沈宜安帶了費心搜羅的古籍,問她是等他回來上門來取還是他派人送到都督府?信裏特意提了一句,若是沈宜安不願,送到麗景宮也行。
聞人決當即想起麗景宮裏那間書房,那裏無一處不留着柳千鴻的痕跡。
只是這般想着,他心裏的火已有燎原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