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冬季天寒地凍,盜獵賊趁着這個時候進山捕獵藏羚羊,卡朗雪山這邊野驢、野牦牛的數量并不多,這邊也不是一條進山的最好通道。但是兩個多月前此地發生小規模地震,好多山路被堵,卡朗雪山那條修建不到三年可以通行車輛的路也被堵死,而其他地方的路據說堵得更是嚴重。
天氣寒冷,交通不便,但是盜獵賊更加猖狂,進了山後抓捕範圍更廣,以往卡朗雪山這邊見不到抓捕藏羚羊設的陷阱。
怕巡山隊員發現,他們的陷阱設置的很隐蔽,捕到獵物後便會撤走東西。
商漁沒想到會在這邊看到他們設置的陷阱,環顧四周,沒有那些人的蹤跡。
想來這個陷阱已經有了很長時間,沒有收獲後那些人便離開了,應該是遇上了巡山隊員,連東西都沒來得及收回去。
豬豬陷在一個坑裏,腳上的夾子已經讓她的傷痕觸目驚心。
叫聲凄慘低沉,已經沒什麽力氣,白色的毛亂成一團,混着泥土、雜草,身上的繩子随着她的掙紮摻的很緊。
商漁立即下去,好在她有所準備,從大黑身上的挎包邊取出一把鐮刀。
溫舟勍趕來幫她按住豬豬,她疼的渾身發顫忍不住在動,而這只會讓繩子顫得更緊,羊毛淩亂,一道道紅痕勒在身上。
商漁動作迅速,飛快将繩子劃拉斷,然後去取夾子。
“你按着她。”溫舟勍說着,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走到豬豬的羊蹄邊,那已經是一汪血水坑,冰冷刺骨,他手按上夾子,豬豬疼的控不住蹬腿,夾子鋒利,并不好取下來。
商漁看的擔心,“還是我……”
溫舟勍迅速拖了快外套,裹住手後去取夾子,咬的死死的夾子随着他的動作,齒痕鋒利的劃過豬豬的腳,他猛地一蹬腿,溫舟勍的掌心劃出一道痕,雨水瞬間在他掌心沖出一片紅水。
“溫舟勍!”商漁瞳孔一縮,臉色發白。
“別動!”溫舟勍目光牢牢盯着夾子,手上小心翼翼動作,鋒利的下颔崩成一條線,側臉冷峻嚴肅。
商漁抿唇,心裏多擔憂,按着豬豬就有多配合,只怕自己這邊失誤傷到他。
雨越下越大,兩人渾身裏外盡已濕透,銳利寒冷凍得人發顫,兩人誰也沒敢哆嗦,默契配合着。
溫舟勍平日裏吊兒郎當,流氓痞子般,繃起臉做起事來淨是利落幹淨。
那是商漁感到一絲陌生又覺得安心的溫舟勍。
他動作很快,順利取下夾子後,兩人小心擡着豬豬将他橫放在了馬背上。
商漁立即上前看了他的手心,血珠外溢,眼眶跟着就紅了。
溫舟勍剛要撫慰,她低頭就舔了過去。
“髒!”
火舌燙了心口一般,溫舟勍手往後躲,後脊背跟着觸了電的發麻,腦子裏繃着的那根筋都在為她顫。
腥鹹入舌尖,帶着溫熱,是他的血。
商漁擡頭看了他一眼,鐮刀劃下自己袖子上還算幹淨的一片包住他的手。
“走!”她急切道。
利風冷雨,嚴寒隆冬,起了霧的森林,一頭馬馱着一頭羊,像在上演一出荒唐喜劇。
旁邊,男人緊緊拉着身邊的女孩,兩人攙扶着離開身後那狼藉一片的血水、雜草、泥土。
回到小木屋,兩人飛快換了衣服,以往還會避開,這次進了屋兩人就開始脫衣服,誰也沒遲疑半秒,否則下一秒他們可能就能凍僵了,赤|條條脫了兩摞濕衣服,一個拿毛巾擦身子,一個潦草的拿了個衣服擦了後就迅速換了衣服,屋外呼嘯狂風,房間安靜,只有牆角小火堆噼裏啪啦的木柴聲和擦身子穿衣服的聲音。
随後,兩人包紮了豬豬,喂大黑食物,馕就着爐上一直小火煨着的熱奶,兩人狼吞虎咽的吃起來,旁邊溫舟勍大口吞咽,吃飯動作比當地農戶還快,哪還有當初剛來時的嫌棄。
鍋和盆子都沒收拾,兩人累倒在一張床上,半句話的力氣也沒有,頭埋一處,直接暈進了夢鄉。
後半夜,外面的呼嘯野風漸低,牆角的小火也熄成一小堆黑色木炭。
屋外寒風冷厲,屋內暖意融融。
睡了一覺的兩個人醒過來,屋內已經是一片漆黑。
不同于往日的均勻呼吸聲,表明房間裏的兩個人都已經醒了,悄寂無聲,屋外呼嘯的風進了房間,像小姑娘害羞低下了頭般變得粘稠暧昧,流動緩慢起來。
“過12點了。”商漁聲音略啞。
“嗯。”
回來路上兩人又冷又餓,回來後累癱直接從傍晚睡到了深夜。
“我18歲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偏頭向溫舟勍看過來的。
溫舟勍看不見,只是聽到同一枕頭邊窸窣的摩擦聲傳來,不是缥缈氤氲的空氣告訴他,是腦袋下軟熱的枕頭通過固體傳聲告訴他,落在耳膜,異常清楚。他單是想象着她溫熱的臉是如何擦過他腦袋下的枕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将目光意味深長的落放在了他身上,喉嚨就無意識的上下滾了滾。
咽下唾沫,或是其他,比如欲|望……
“嗯。”他無意義的回答。
“也沒有吃成烤雞呢……”商漁遺憾的說,誰能想得到她18歲的這天會是如此的兵荒馬亂,仍舊吃着血液裏似乎都要開始流的羊奶和下輩子再也不想吃的馕。
“是啊……”
破木屋外狂風呼嘯,荒郊野外,小木屋像是一葉孤島,屋內狹小安靜,空氣粘稠流動。
因為遺憾,亦或是補償。
黑暗中,不知是誰先吻向了對方,破了界線的把唇咬在了另一個人的唇上,破開口子,想要鑽進裏面的溫柔,尋求補償或是給與安撫。
卧室有野獸,山谷作亂。
溫舟勍手被商漁按住,羞惱瞪他“你別再折騰這裏”,然後又質問他對回憶的粉飾:“分明是你先吻得我。”
溫舟勍既不放過手上,也不放過嘴上,反問:“胡說,是你先吻得我。”
酥麻觸電般席卷到頭上,商漁又羞又惱,身體扭了下,他的手也跟着起伏。
“我只是遺憾自己沒吃成烤雞,你趁着我傷心脆弱,沒有心理防線的時候俯身過來吻住了我,你還掐住我的下巴讓別躲,舌頭就溜了進來。”
溫舟勍否認:“絕對不是,是你可憐巴巴的看着我,好像在尋求安慰的小羊羔撲進了我的懷裏,勾住我的肩膀擡頭吻上了我,吻技青澀生疏,在我懷疑你是想把我的嘴唇咬爛好發洩自己沒遲到烤雞的不滿時,竟然還敢壞心眼很大膽的把舌頭鑽了進來。”
商漁不滿,哪顧得上溫熱又堅硬的劍柄威脅上她,“這是我的初吻,我怎麽可能記錯,就是你先吻得我啊!”
對于之前羊奶那次沖動,商漁不準他提,溫舟勍也沒打算認那糟糕的技術和沖動把初吻奪了,兩人非要把這次認作初吻,再争個你死我活,
溫舟勍聲音沉沉,嘴上依舊據理力争,“我雖然比你大,但是……那也是我的初吻,你先吻我然後整個人都趴在了我身上……就像現在,我怎麽可能忘記。”
“你!”商漁咬唇,又羞又惱:“現在是這樣,不代表第一次是,是你先吻了我,你搶走了我的初吻!”
“不好意思,沒做的事我不承認,相反,是你搶走了我的初吻。”
商漁羞惱,“你是不是男人啊,你搶了我的初吻你還不承認!”
溫舟勍挑眉不語。
夜晚才剛剛開始。
狹窄的破木屋裏,空氣在火焰裏灼灼燃燒,森林裏的寒冷盡數被屠戮。
回憶與現實交織,商漁腦子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淪陷在哪一場,只确認的叫着一個名字。
“溫舟勍……”
“溫舟勍……”
“溫舟勍……”
商漁鼻尖傳來極淡的血味,不知是他還是她的。
眼角隐有淚水,她對今晚和以後都有些從未有過的害怕,好像自己忽然站在了懸崖邊,只能緊緊抓着溫舟勍,哪怕他脊背滿是指甲紅痕,她也要死死抓着讓她在失重沉溺裏有安全感的繩子。
木屋裏,溫舟勍應着她,伊甸園的禁果被生澀的摘下口,每一口都有甘甜和靈魂震顫的共鳴,好像茫茫大漠裏迷路的兩個行人終于在一個夜晚找到了自己被抽走的另一塊骨頭,初嘗果子的兩人都有些激烈與興奮,他低頭親她汗濕的額頭。
“是我,溫舟勍,別怕……”
卧室裏,溫舟勍的動作溫柔了許多,六年後兩人都有了成年人的老道和配合,一個眼神便知對方的念頭和渴求,未必是哪裏練就,可能過往的夢裏輾轉過許多回。
溫舟勍捏住她下巴,吻上闊別六年的唇,輕聲說:“是我,溫舟勍,我在……”
商漁回應着他的吻,與他唇舌糾纏,滿身汗濕,心口柔軟,想起了他們的第二個吻。
如果說第一次的吻分不清是誰先開始,用嘴唇點破了男女的界線。
那麽第二次的吻一定來自于溫舟勍。
木屋裏,他輕輕的親她。
來小屋近三月,兩人不是沒有過暧昧與模糊不清的時刻。
在放牧的草原上,第一次騎上馬的溫舟勍向她勾勾手指,按住上前來的商漁,俯下身将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在日落黃昏橘黃灑滿雪山時,在雞圈清理雞糞的溫舟勍抓住在外面樂不可支偷笑他狼狽的商漁,将氣急敗壞的吻咬在了她壞笑的緋紅側臉上。
在星河滿天蝦兵蟹将和溫舟勍狼狽為奸,聽他指令要來追她時,溫舟勍跑的飛快的将她按躺在了草原上,兩人長久對視時,他咬牙切齒威脅後将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除了羊奶那次沖動,只餘尊敬與克制。
而此時的吻裏,火苗燃燒……
一會屋外好像是卡朗雪山邊呼嘯的寒風,一會屋外好像是家屬院搖曳的春夜櫻花。
商漁對溫舟勍說:“別叫我的名字。”
“溫舟勍……”
“你看看我……”
“看着我……”
18歲的商漁,在成年三個小時後,懇切的讓一個男人看着她。
在他無法自拔的沉淪目光裏,将自己從一個女孩變為一個女人。
作者有話說:
學步車也在不停翻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