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難受着吧

許寄這兩天的确去滑雪了,他也不是沒空,只是下意識想要逃避,逃避面對許乘躍和陳戀。27年來,不開玩笑,他不怕他們兩個,但也是真的怕了他們兩個了。

回漢景的那條路仍在施工,許寄打方向盤繞路,他興致不高,滑雪也不暢快,但這被他歸于正常情緒。

漢景的房子很久沒住了,鋪着薄薄的一層灰塵,多久了?兩三個月?許寄有點記不清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房內,他安靜地在門口站了一會,複又關上門,在旁邊的酒店開了個房。

周五晚上到達父母家門口時,黎聽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旁邊的臺階上,指尖夾着煙在抽,地上放了一張紙巾,紙巾上歪歪扭扭五六個煙頭。

黎聽轉過頭來,他的眼睛在夜色裏很亮,倒映着煙屁股的火光。

兩人的視線只對上一秒就各自移開了,都沒有說話。

黎聽用紙巾把煙頭包起來扔進垃圾桶,跟在許寄身後進了門。

燈光亮堂,許乘躍坐在沙發上看股票,陳戀恰好把飯菜端上桌,她滿面笑容道:“回來了?剛好開飯。”

許寄看着陳戀的笑容,已經想象到對方得知離婚後的表情變化了,會瞬間變臉,從天使變成惡魔。

看來他和黎聽之間的氣氛真的很差,差到連許乘躍都察覺出來了,“你倆是不是吵架了?”

黎聽垂下眼睫,不知道該不該說,只等身旁的人開口。

許寄搖了搖頭,他早有經驗,有事情不能在晚飯前講,不然碗碗碟碟只會碎掉出現在地上。

“哐當!”玻璃煙灰缸在許寄面前碎成一塊一塊。

許乘躍勃然大怒:“你說什麽!”

許寄及時退後了一步,不然差點就要被煙灰缸砸到了,這也是多年來養成的提前預判,他道:“我們離婚了。”

黎聽沒有被許乘躍這突然發作吓到,反倒是被那玻璃缸吓得心一顫,他太清楚這麽重的玻璃砸到頭會有什麽後果了,他伸手要去擋,見到許寄沒被砸到後,擡到一半的手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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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差點受傷,陳戀的重點卻只在離婚上,表情不複一開始的親和,她好像天都塌了,“怎麽回事?怎麽突然要離婚?”

“已經離了。”許寄把離婚證放到桌子上。

一片沉默,秒針“噠、噠、噠”走過的聲音異常明顯。

許乘躍和陳戀同時爆發,“你都多大了!還這麽一意孤行!聯姻,聯姻,你知道離婚對公司的影響有多大嗎?!你自己不要臉,為公司考慮考慮行不行?”

……

不知是誰拿起離婚證劈頭蓋臉地扔許寄臉上,“你什麽時候能讓媽媽省心一點?從小到大給你氣短命十年!頭發都掉了多少!”

他們不問到底是什麽原因離婚,也不在乎是自家兒子有沒有受委屈或者其他,他們只要許寄按照他們安排的走,稍微脫離一點,其他所有優點瞬間都會被他們踩得一文不值。

“怎麽和你說了多少次都不懂,爸爸媽媽怎麽可能會害你,要你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還年輕不懂,到時候有你後悔的!真的是生塊叉燒好過生你!”

“以前就叛逆,現在翅膀硬了更是講不通,到底要怎麽講你才能懂!”

指責的話鋪天蓋地地往下砸,壓得人脖頸擡不起來,許寄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提到兒女的婚姻問題,有些父母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只是他爸媽更要離譜一點,不止婚姻問題。

許寄現在聽到這些話都有些心理反胃,是真的想吐那種,他剛想開口———

“叔叔阿姨。”黎聽打斷道。

啊來了,許寄更想吐了,感覺東西都湧上心口了,他早就知道黎聽跟過來肯定是要亂插一腳,要裝可憐,裝無辜,裝乖,要和許乘躍和陳戀一起逼迫他複婚。

“離婚是我的問題,不關許寄的事情。”

……

嗯?

什麽?

許寄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迷茫的神色,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側過頭去。

許乘躍和陳戀的聲音也立刻消失了。

黎聽的頭發長了很多,墜到了胸前,他垂着眼睫,認真重複道:“是因為我不對,所以才離婚的。”

陳戀看了眼黎聽,又看了眼許寄,後者沒反駁。雖然不對付,但她很了解自己的兒子,許寄不是那種讓別人攬錯上身的人。

陳戀對黎聽的态度立刻冷淡了起來,仿佛之前小聽前小聽後的不是她一樣,“你做了什麽?出軌嗎?”

許寄反應過來了,他道:“不是。”

黎聽瘋了?他就不怕許乘躍真的針對他?明明之前在父母面前裝了那麽久,寧願嗆煙、被人打一棍都不願意露餡。

那現在這是做什麽?

黎聽既然這麽說了,他也沒有聖母到要搶着把錯攬過來,只是他突然搞不懂,黎聽要幹什麽了。

許乘躍面色冷硬,“那到底是什麽!黎聽你有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對不起叔叔阿姨,”黎聽把一張卡放到桌子上,“這是之前那幾百萬,我一分沒用,現在還給你們。”

許寄皺起眉來,他之前篤定地說許乘躍不會要這個錢,但前提是黎聽在後者眼裏仍然是賢惠聽話的印象,不是在剛說完誰導致離婚的這個時候。

而且,黎聽這是自己又補了錢進去?

果然,許乘躍沒有把卡推回去,這是收下了的意思。

陳戀捂面,明顯是想到了之前許乘躍精神出軌的事,她倒在沙發上,“天啊……男人果然都不靠譜!我當時就說娶一個女孩子好,起碼聽話,哪會像現在這樣搞這出!”

許寄皺眉:“一定要做什麽?兩個人性格不合,就離了。”

“那這都兩年了!”陳戀道,“現在才性格不合?而且性格哪有合不合的,只有願不願意磨合!”

許寄冷笑一聲,“那還有十幾年離婚的呢,為什麽離婚?”

“那你們離婚也不和我們商量一下?”許乘躍怒道,“聯姻不是你們兩個的事情!是有關乎整個集團的臉面!”

許寄又是一聲冷笑,“和你們商量還離得了。”

事已至此,兩人也不會讓許寄和黎聽複婚,他們還沒忘一開始的目的是給兒子娶個賢惠聽話的老婆,現在黎聽看來并非如此。

陳戀道:“虧我們之前還那麽待見你,狼心狗肺!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玩意。”

許乘躍道:“之前還真以為黎家那幫人能養出一個什麽好兒子。算了,既然已經離婚,那就當我們許家和你緣份盡了。”

陳戀又說:“這次要娶個女人,這個年紀也該生孩子了,當時還愁男的生不了孩子,現在看離了也好。”

黎聽聞言抿緊了唇,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許寄,但後者看起來沒有任何要拒絕的意思,他有些不可置信。

許寄不是不拒絕,只是現在拒絕沒有任何用處,只會引發争吵,畢竟這個流程在和黎聽結婚之前就經歷過一次了。

他站起來,打算離開了。

臉皮還是不能徹底撕破的,黎聽站起來朝許父許母鞠了個躬就跟着許寄往外走。

“我為他們今天對你說的話道歉。”許寄說。

隔了許久,對方主動開口,黎聽有些受寵若驚,“他們也沒說錯。”

其實也沒說什麽吧?不是很平常的一些話嗎?很多家庭都會這樣說吧……他後媽和黎越說的那些才叫過分呢。

明明有很多疑問,要是關系沒崩,說不準現在就能聊起來,想到這,許寄瞬間不想多說了,“給你一個星期時間,從我家裏搬出來。”

黎聽“嗯”了一聲,這兩天他的确在找一些比較便宜的居民樓,離婚了許寄不可能還免費讓他住着,又不是菩薩。

許寄點了下頭,擡腳去拿車。

“許寄。”黎聽喊住他,本來想問剛剛為什麽不拒絕和別人結婚,可看到許寄的臉,又變成了“對不起”。

許寄面無表情:“你真的知道我為什麽要離婚嗎?”

“嗯,”黎聽說,“因為騙了你,還強迫你。”

許寄看了幾秒對方的表情,上車走了,直到後視鏡黎聽的身影越變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回到家,他打開燈,挂好衣服,進去洗漱。他承認,和黎聽住久了,一下子回歸獨居生活是有一點不習慣,畢竟俗話說适應孤獨簡單,但感受過人氣後再重回獨孤就難了。

外賣沒自己做的好吃,回家看不到留燈,想說幾句話時身後沒有人。

很奇怪,明明之前一直都是這麽過的。

不過不是什麽大問題,過段時間就好了,這是正常流程。哪怕和狗生活了幾個月一下子狗不在了,也肯定不舒服吧?

許寄恢複了忙碌的工作生活,除了通勤時間久點之外沒有什麽不同,哦,漢景門外的早餐很難吃。

就這麽過了幾天,許寄收拾工具準備下班。

經過的場工道:“老板辛苦啦,這都快晚上十一點了,開車小心點。”

許寄點了點頭,好煩,又要開很久的車才能躺到床上了,黎聽……黎聽應該快從瀕海搬出來了吧?

哪怕晚上,車子也不見少,遠處的高樓大廈還有一半亮着燈,燈火通明。

風挺涼爽,許寄把車窗全部放下來,等紅燈時,手肘自然而然地搭在車窗上。

忽然,手機響了,顯示來電是黎聽。

綠燈亮,許寄把電話挂了。

很快,黎聽打了第二次過來。

許寄怕對方是有什麽要緊事,便戴上藍牙耳機接了起來。

接通後沒人說話,只一聲聲呼吸聲傳入耳蝸深處,許寄感嘆貴貨果然不一樣,這耳機真實得仿佛人就在耳邊喘一樣。

他等了一會,有點不耐煩,“沒事挂了。”

“等……!”黎聽急道,說完這個字後又安靜了下來,好一會才繼續,念許寄的名字時像從舌尖滾出來,有點模糊不清,“許寄……”

許寄沒說話。

“許寄,”黎聽的聲音很低很低,像是嘴唇貼着聽筒用氣音說,“許寄我喝醉了……你擺在門口的鞋子把我絆倒了,摔得我有點疼。”

許寄仍舊沒說話,他當天就把瀕海的兩雙鞋帶回漢景了。

又一會。

“……你為什麽不從房間裏出來?”黎聽抱怨道,“我想催吐,好難受。”

許寄瞬間捏緊了方向盤,但僅一刻,又松開,他道:“那難受着吧。”

說完便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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