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不要這樣想我
昏暗的燈光下,黎聽眉眼柔,唇色淡,絲毫不見之前的盛氣淩人。
許寄不懂,不懂黎聽現在是在做什麽,先是坦白離婚原因,後說工作室搬來這是有私心,現在又說“有想過能不能碰上”。
到底想要幹什麽?
見對方不答話,黎聽換了個話題,“那個鏡頭,我有一個想法,你要明天李泾轉達給你,還是我現在和你說?”
許寄皺起眉,因為當時李泾沒什麽意見,所以他今晚全按當時講好的方案改了,現在都快改得七七八八了,突然說有另外的想法?
他道:“你現在講吧。”等明天李泾轉達,一有可能講不清楚傳達不到位,二是越拖越晚。
黎聽恍然中只覺得太久沒聽過許寄的聲音,他立刻來了精神,“我還是想用回陽光,當時效果不好可能是因為陽光普照的範圍太廣了。我想有一個能把玻璃和設備放進去的遮光大盒子,然後在盒子上戳出一個小洞,讓陽光從這個洞裏鑽進來,照射到玻璃上。”
許寄理解對方的意思,他說的人造燈和黎聽所說的本質基本相同,他是打算在一間全黑的房間裏,開一束人造燈投射。
只是,要做一個能夠把人、玻璃、設備都放進去的空間可需要不少的時間,許寄覺得還不如把牆鑿開一個洞來得簡單。
最最重要的是,今晚的加班等于白做。
許寄有些煩躁,他道:“可以,只是這樣拍攝要延後,因為需要做道具。”他也要重新改腳本。
在對話期間,黎聽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幾步,不知道是他出現幻嗅了還是真的聞到了,許寄那股淡淡的古龍香總萦繞在他鼻子下方。
可按理來說不可能,畢竟之前他抱着許寄貼着脖子才聞到,而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仍能站下三四個人。
黎聽細細盯着許寄鼻梁骨上的那顆痣,低聲問:“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許寄道,甲方的要求怎麽能叫麻煩呢,雖然這個甲方壓根沒讓他賺錢,說是打六折,但許寄只是堪堪算了下成本,就按照這個價錢給了黎聽,說不準還虧。
當時他真的沒想到,會發生後面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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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按你原來那個來吧?”黎聽又往前挪了點。
許寄沒發現,他的視線落在斜前方的地板上,腦子正在想象兩個畫面的效果。
黎聽的眼神從許寄的鎖骨一直飄到耳後,在暖黃的燈光下,面前裸露的肌膚像打上了一層柔和濾鏡,變得光滑細膩。
他知道牙齒陷進肉裏是什麽樣的感覺,他嘗過這段脖頸、親吻過這個耳垂,還曾在上面留過印子。
“我想了下,其實這兩個……”許寄聯想完畢,他擡眼,對上黎聽的目光後停頓了下,然後才繼續道,“區別不大,效果應該差不多。”
黎聽重新垂下眼睫,“這樣嗎?”
“嗯,”許寄公事公辦道,“到時候我先用我的方法試一遍,拍出來發給你看效果,看是否和你想象中的畫面差不多。”
黎聽順從道:“好。”
許寄不欲多說,轉身去關燈。果然,在他看不到的時候,那火辣辣的視線瞬間就重新粘上了他的後背,就像剛剛擡頭不經意撞見的眼神,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又裝乖,他心想。
第二天仍是李泾來監工。
“剛剛那個鏡頭導出來發給你了,”許寄對李泾說,“你發給他看看。”
這個“他”是誰沒有明說,但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在只隔了三公裏的另一個辦公樓,黎聽用工具把融化了的玻璃做成一個貝殼的形狀。雖然生意沒有之前火爆,但還是會有零零散散幾單,算是在慢慢恢複。
他全神貫注地盯着火焰裏的玻璃,忽然,他控制不住地側頭咳嗽幾聲,燒紅了的鐵差點烙在他的手指上。
他好像有點感冒,扁桃體也發炎了,喉嚨冒了煙地痛着,像是有海膽在裏邊翻滾。
本來這甲醛的味道就熏得他難受,再加上這段時間四面八方的窗戶大開着,風很大,吹得不舒服。就連放床的小隔間都正對着窗戶,睡覺時腳底板涼飕飕的。
估計昨晚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時,手機叮咚一聲,黎聽愣了下,劃開,是人造燈方案的視頻,只是,為什麽聊天框上頂着的名字是李泾?
為什麽不是許寄發給他?原話不是說“拍出來發給你看效果”嗎?
一股巨大的落差感與煩躁湧上了黎聽心頭。
只是一個視頻,也不願意和他聯系?明明昨天他想了很久,想好了要以什麽借口見面,怎麽開局,許寄會有怎樣的反應,面對不同的回複他又要用什麽借口,都要編成一部宮鬥劇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許寄連個開始都不給他。
他點開視頻,卻看不進去,他的心思壓根不在這。
黎聽任由自己砸在椅背上,脖子仰着枕在上邊,他不知放空了多久,才勉強把滿腔情緒收拾好,強迫自己集中在視頻上,半晌,他回複道:“可以,就這樣吧。”
接下來也還算順利,基本就是每天拍完,李泾回來和他大概講一遍今天的拍攝哪裏有問題,明天要拍幾個鏡頭等等,偶爾需要調整的也能夠及時轉達。
一個星期後,宣傳片的前四分之一部分發到了黎聽手機裏,是已經後期過的版本。
黎聽戴着口罩,只看了前十幾秒就被震撼到了,效果遠超想象,比之前那幾千塊做的不知好了幾百倍,只一個鏡頭就能看出差別,那種質感是便宜的設備無法拍出來的。
只是,看到最後幾秒的黎聽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他走到隔壁房間問李泾:“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有個旋轉角度需要改一下嗎?你有和許寄講嗎?”
李泾摘下護目鏡,迷茫地想了一會,“說了吧?忘了。”
結果和許寄那邊核對了下,沒講。
拍倒是不難拍,只是麻煩,要重新布回這一個鏡頭的景,拍完然後重新剪輯後期,既浪費錢又浪費力,還浪費時間。
“不是,”李泾也很煩,“我真的想說很久了,你們不能直接溝通嗎?本來每天就夠累的,還要一個和你講,一個和他講。”
黎聽咳嗽了幾聲,道:“可是你最近的工作不就是這個嗎?訂單都是我在做。”
本來李泾心就有怨,最後兩人争吵幾句,不歡而散。
黎聽頭都快炸了,由于仍要通風的緣故,他的感冒一直沒有好,甚至前幾天還發了燒,有愈演愈烈之勢。
他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好累,好想睡覺,好想在沒有風的地方睡覺……他解鎖手機,往下劃了好久,才找到和許寄的聊天框,最下面的記錄還是兩個月前他和許寄說他搬出來了,許寄說好。
黎聽主動發過去消息:“抱歉,明天開始換我去好不好?沒事我不會打擾你的,就在一邊看着。”
半晌,許寄回複:“嗯。”
黎聽盯了屏幕一會,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只單單一個字,就讓他開始期待起明天。
算了算,他們好像已經有9天沒有見面了。
第二天黎聽早早地起了床,将頭發梳順,又抹了精油,打扮得幹幹淨淨,還特地去買那天許寄和紀方池喝的咖啡,三分糖,他記得許寄喝這個甜度。
他一進來,就看到許寄正在調試設備,後者站在中央,周圍人來人往,唯獨他像電影裏的一幕。
見到老板的前妻,員工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今天就是重拍之前沒傳達過來的那一個鏡頭,昨晚大家一起加班,連夜将布景複原。
黎聽沒有打擾許寄,将咖啡放到桌子上後,就在後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一件外套正安靜地搭在扶手上。
黎聽認得,那是許寄的衣服。
許寄調好設備,掃了一圈四周,目光落到黎聽身上時微微一愣,短時間未見,那張天仙般的臉好似憔悴了很多,像生病了。
後者見他望過來,有點受寵若驚地揚起一個笑。
許寄漠然地轉過身去,拍了拍手,喊準備開拍。
沙發很軟,黎聽坐着坐着就挪到了放外套的那邊,他的手總會不經意地在布料上停留,然後再擡手把指尖放到鼻子下。
許寄工作的時候自然是百分之一百認真,他的專注程度比所有人都要高,因為他是導演,是整個工作室的頂梁柱。
黎聽從後面看着許寄的背影,挺拔、可靠、富有魅力,只看着就讓人安心。
“燈光往左邊打一點,”許寄道,“機位前搖,跟上。”
聲音也好聽……像躺在海水裏時聽浪打在礁石上,精神越來越放松,黎聽的眼皮漸漸有些打架,他撐了一會,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只知道臉枕在許寄的外套上,滿鼻尖萦繞着那股熟悉的古龍香。
很好聞。
黎聽是驚醒的,周圍一片靜谧,人都走光了,他睡得有些懵,眼睛半睜着,白淨的側臉上壓出來一條紅痕,他好久沒睡過那麽熟了。
“你是來睡覺的?”
黎聽聞聲擡頭,看到許寄坐在幾米之外,正面無表情地翹着二郎腿看他,他遲鈍地動了動眼珠,突然看到許寄腿邊,一杯還未開封的咖啡正靜靜地躺在垃圾桶裏。
他眼睛挪不開了,看着咖啡發呆。
“你是故意的嗎?”許寄淡淡道。
黎聽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難受,“……什麽?”
許寄說:“為了能來這裏,故意撒謊和李泾說了要調整,但實際沒有。”
黎聽讷讷地張了張嘴,他在腦海裏将這句話過了三遍,才懂得許寄的意思。
他忽的就喘不上氣了,頭疼,心髒疼,哪裏都在疼。
也是,他本就是一個撒謊成性的人,小時候撒謊為了弄垮黎耀行的公司,之前撒謊為了和許寄上床,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許多事,他數都數不清。
不可否認,他最擅長的的确是用撒謊來達成某種目的。
許寄這樣想,也很有道理。
黎聽猛地站起來,想要離開,卻一下子供血不足,眼前一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轉。
再次緩過來,他發現自己在許寄懷裏,他沒有摔在地上,腰被一條手臂攬着,頭頂響起許寄語速極快的聲音:“對,突然昏迷,創意園69號,請盡快趕過來。”
黎聽伸手攥緊了許寄的衣服,後者一頓,低聲道:“黎聽?還好嗎?你放緩呼吸,救護車……”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黎聽置若罔聞,他用力箍緊了許寄的腰,把臉埋進許寄的頸窩裏。
許寄的體溫有點涼,貼着很舒服,黎聽重複了一遍:“我真的知道錯了。”
許寄“嘶”了一聲,他覺得自己的腰要被黎聽勒斷了。
“我會改的,不會再騙你了,”黎聽呼吸急促,小聲道,“……你不要這樣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