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片亮堂
“許導,你看看這個地方,我感覺銜接還是不夠自然,要不要再……”
許寄撐着剪輯師的椅子靠背,“不用,太過順滑反而沒有一點沖擊力,到時候加上後期會更好一點。”
剪輯師點點頭,繼續操控鼠标。
許寄沉默地盯着電腦畫面,忽的擡眼瞟了下沙發的方向。
燈光都集中在拍攝區,人來人往,唯有黎聽一人藏在昏暗下,微微垂着腦袋,表情被頭發遮住,看不清,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沒動了,除了時不時的咳嗽聲。
明明處于一個空間,光卻将此割裂成兩邊,中間像有一座無可跨越的懸崖。
許寄皺眉,頗有些煩躁,中午一開始,他其實是把黎聽忘了。
大家平時都在一起吃飯,那兩個座位的确是專門留給他和楚期的,一切都太過于自然與習以為常,以至于當他吃了幾口飯後,才想起黎聽的存在。
可他掃了一圈,都沒發現黎聽的身影,最後才在一個最遠最邊邊的角落看到那熟悉的長發。
現在再讓人過來就太奇怪了,這一排坐着的人都需為他挪位。如果兩人還沒鬧掰,許寄大可自己一人端着餐盤坐到黎聽那邊,可現在……
算了,許寄看了幾眼,飯也有在吃,沒事的吧。
至于下午,那就完全是巧合了,他是真的忙,完全顧不上。
他承認是有冷一冷黎聽的想法,好讓對方不要記吃不記打。
黎聽可以和他一刀兩斷,至此不再聯系,雖然他會不習慣、心情受影響,但只要強行熬過一陣子就好了。
親情、友情、愛情、萍水相逢,沒有誰離開了誰活不下去,就看你願不願意去過那段一日一日等待時間沖刷的煎熬生活,可只要是正常人,應該都不會想要無端端去體驗吧?
又不是專門修苦行的仙人,也不是必須忍受痛苦之事的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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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聽既然選擇了繼續糾纏,那他就要黎聽印象深刻,把這件事刻在骨頭裏,他不想和好後再被欺騙,很煩。
沒有人願意白白消耗真心,他不想再經歷一次被背叛與失望籠罩的感覺,所以如果黎聽做不到,那就幹脆不要再開始。
可是……許寄略帶煩躁地又看了一眼,他冷對方的本意并不是想看到對方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不喜歡黎聽這副樣子,看着不舒服,而且喉嚨是不是越來越嚴重了?咳嗽得太頻繁了吧?
“許導,楚期在那邊喊你呢,要不要過去看看?”
許寄回神,“現在去。”
一直到下班,黎聽都坐在那沒動過,人漸漸走了,只餘許寄和他。
許寄主動走過去,坐在沙發對面的高凳上,“你中午有吃藥嗎?”
黎聽沒有擡頭,好一會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許寄看了他幾秒,突然走近,猛地擡起黎聽的下巴,“哭了?”
黎聽眼眶周圍是淡淡的一圈粉,顯得上挑的眼尾愈發妖冶,他拂開許寄的手,“沒有。”
“真的沒有?”
“沒,”黎聽提高音量,因此咳嗽幾聲,“就是鼻子有點酸,沒哭,我不容易哭。”
兩人之間重新安靜下來。
而就這短短的間隙,黎聽咳嗽了三次,許寄眉頭越皺越緊,“你昨晚在哪裏睡的?”
“工作室,”黎聽垂眼,不着痕跡地深吸幾口氣,又咳嗽了,他站起來,“……我想先走了。”
他現在情緒不對,壓不住自己的脾氣,從喉間湧上來的酸意一波又一波。
許寄沒有攔他。
黎聽來到室外才終于不用忍着,他快步走回屬于自己的地方。
李泾已經離開了,他坐到椅子上,點燃火槍,開始燒玻璃,企圖能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他現在白天去監工,晚上回來趕訂單,這些訂單只是賺些小錢,接設計和大型玻璃才是真的賺錢,一單估計就能讓普通人生活一到五年不等,到時候做出名氣了,更是完全不用愁。
本來當時開完展都有人過來咨詢的,萬萬沒想到出了醜聞。
人在委屈低落的時候,聯想的東西往往也是消極的,黎聽如鲠在喉,他正想拿出手機放些嗨的歌,利用外界改變心情的時候,門被敲響了下。
黎聽擡眸。
是許寄。
那一剎那,裝作沒有事的黎聽差點要繃不住。
刺激性氣味仍然重,只呆了這麽一會,許寄就覺得眼睛有點疼了,“你還是要在這裏住下去嗎?”
一來就質問他,黎聽瞬間就有點爆發了,“我也不想住!你讓我找房子我找了,可便宜又不算太遠的哪裏有那麽容易找到……”
話一說出口,黎聽馬上就後悔了,但話如潑出去的水。
他不是一個可以随意向別人發脾氣的人,他習慣了,也能忍得很好,因為那些讓他委屈憤怒的是他讨厭的、無所謂的人。
他越在乎的人反而越能挑動他的情緒。
他曾經和他外婆發過一次脾氣,在大概9歲的時候,他本以為能得到對方更多的寵愛,可到了下一個周六,固定會來接他的外婆卻和黎耀行道今天臨時有事,沒法帶小聽出去玩了。
從那以後,黎聽不能再對任何人發脾氣。
這次也一樣吧,許寄肯定也會生氣吧?會直接走掉吧?更不會搭理他了吧?壞情緒湧上頭,他沖動地想到,算了———
哐當一聲輕響,許寄把一枚鑰匙放在桌子上,“我工作室二樓盡頭有個房間,你可以把床搬過去睡。” ?
……
……什麽?
黎聽猛地抿住了唇,所有思緒戛然而止,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許寄。
許寄:“當然你要繼續在這裏也可以。”
黎聽愣了一會,抓過桌上的鑰匙納進手心裏,握住,硌得有些疼,不是在做夢。
“會住的,”黎聽視線飄忽,他身上的刺仿佛立刻就被撫平了、乖順地貼着身體,“我會去的。”
一個人激動和平和時的磁場差很多。有點好哄,許寄心想,他道:“不要亂動我的東西,先走了。”
玻璃門輕輕晃了晃,最後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黎聽有些發怔,他看了安靜躺在手心裏的鑰匙三四次,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許寄是一個人領域非常強的人,之前不熟不讓進家門,不是朋友不讓坐車後座,就連紀方池都說他沒進過許寄漢景的房子。
雖然他也沒進過漢景的房子,但……黎聽的心髒莫名砰砰跳起來,他又看了一眼鑰匙,這也是許寄個人的房間吧?
為什麽讓他住?
不過說不準紀方池早就進這裏睡過了,說不準紀方池睡的還是許寄的床,許寄都不讓他睡床,還讓他把床搬過去,想到這,心髒跳動的速度又緩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跟紀方池比,但就是忍不住。
黎聽給了點錢找了幾個清潔大爺,借來推車,把床墊搬過去。
二樓是辦公室,黎聽把鑰匙插進孔裏,一轉,一聲清脆的“咔噠”,門開了。
他想到許寄不喜歡別人進房間,便讓大爺把床墊放在門口,待會自己搬進去。
房間挺大,一貫的許寄風格,簡單又整潔,床、沙發、書桌應有盡有,還有一個獨立衛生間,最最重要的是,黎聽看到,原本在中間放着的床被人挪到了一邊,像是特地給他留位置一樣。
他握着門把手,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一會,才啪地開了燈。
一片亮堂。
黎聽不知道多少次掃過許寄的衣櫃了。
他剛洗完澡,熱氣悶得他臉有點紅,濕透的長發被紮成一個髻垂在脖子後,竹節棉白T胸前的位置洇出幾片濕痕,隐隐約約透出肉色。
他找不到吹風機在哪裏,說不準在衣櫃裏,是吧?他只是找一下東西。
黎聽握住櫃門,咬牙拉開,霎時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味道将他包裹住,他往裏站了點,伸手撫過許寄挂着的衣服,手心癢。
下方有兩個抽屜櫃,一個擺着整整齊齊的內褲,一個裝着分門別類的襪子。
黎聽覺得許寄很壞,在勾引他,企圖拿捏他,明知道他對他有欲望,但還是大膽地讓他住了進來,大大方方地展示着一切。
男人都知道剃須刀其實是非常私密的一樣東西,洗澡的時候,黎聽有好幾次瞟過。
洗發水、沐浴露、洗面奶,都是許寄在用的、用過的。
甚至他忍不住自力更生後,看到東西滴在黑色的地磚時,強烈的顏色對比,讓他下腹和心髒一陣強烈的悸動。
黎聽坐在地上,沒敢去碰許寄的內褲,只輕輕地把臉靠在疊好的衣服上,他打通了許寄的電話。
“喂。”
黎聽咽了下口水,低聲道:“我找不到吹風機在哪裏。”
嘈雜,許寄那邊傳來陳戀和許乘躍雙重合唱的聲音,他說:“床頭櫃最下面一格的抽屜。”
黎聽“嗯”了一聲,還想說點什麽。
許寄卻快速說了聲“有事發微信給我”就挂了電話。
沒有什麽事。
黎聽吃了藥,吹幹頭發後就早早上了床,他很想拿一件許寄的衣服,但又怕弄皺了。
第二天他是被敲門聲吵醒的,睡眼惺忪地過去開門,許寄那張帥臉出現在門後。
黎聽立刻清醒了不少,嗓子好了一點,也沒那麽沙啞了,他道:“早上好。”
“嗯。”許寄瞥過對方大剌剌晃來晃去的自然生理反應,不是他想看,是太搶眼了。
黎聽快速擦了下眼角和嘴角,好在沒什麽分泌物,他松了一口氣,一看手機時間接近八點了。
他睡得太沉,直接沒聽到鬧鐘,“你沒有第二條鑰匙了嗎?”
許寄道:“有,但你不是還在裏面嗎?”
黎聽的心又漏一拍,他去洗手間洗漱,出來發現許寄還在,他有些忐忑,難道是對方冷靜過後後悔了,來趕他走的?
“這麽早過來,怎麽了?”他問。
許寄單手插着兜,“來看你有沒有動我的東西。”
黎聽下意識發出了“m”的音,然後戛然而止。
許寄意料之中地挑了下眉,“除了吹風機還有什麽?”
黎聽含糊道:“碰了下你的衣服,因為想找吹……”話音又戛然而止。
許寄抱臂靠着門框,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黎聽閉了閉眼,“因為單純想聞你衣服上的味道……”
許寄:“那聞了嗎?”
黎聽放棄掙紮:“聞了。”
許寄打開衣櫃,看到衣服仍然整整齊齊地疊着,沒有亂,看來只是單純地聞,他重新關上衣櫃門。
黎聽很想開口讓許寄把內褲都帶走,他怕他總有一天會幹出些什麽變态事。
“其實我來是為了另一件事。”許寄道,他昨天回了趟家,除了被念叨結婚以外,還有陳戀多次表達對黎聽對黎家做了什麽感到可怕。
他問:“你做了什麽讓你繼母主動澄清?”
黎聽瞬間握緊了拳,指甲掐進手心裏,他身體有點僵,臉上表露的情緒複雜,但更多的是緊張。
他一時之間沒開口,好一會才張了張嘴。
許寄眼神一凝,這是黎聽要撒謊的表情。
黎聽小聲道:“我、不想說,現在不想,能以後再說嗎?”
本來就沒和好,他怕說了許寄會更讨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