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為皇帝的病,宮中的宴席都取消了,臨近年關,朝中一應事務反而變得清簡,故而李惟時常在府中用餐,如果沒有客人,他就會叫上白球球一道。他本來還等着白球球鬧一鬧的,結果發現他居然還挺安分,心道之前還輕看了白球球,原來他也是有智謀的,現在沉默着,估計是挖好了坑,等自己跳呢。
白球球被丫鬟傳話說和王爺一道用膳,從來就是乖乖跟着去了,也不耍脾氣鬧絕食,只是飯桌上再沒有了他的歡聲笑語。之前李惟覺得有白球球在旁陪吃,飯菜都格外香甜,現在白球球來到桌上,就只顧自己吃,也不點評那些菜色了,李惟明顯感覺到,白球球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畏懼。
“王爺,都要過年了,您還不放我走嗎?”自從知道李惟身份後,白球球再也沒有叫過他的名字,端的是拿出了十二萬分的客氣和恭敬。
“和我一起過年啊。京城過年的習俗很多都和揚州不一樣,可有意思了。”李惟說道。
白球球心想誰稀罕過年,我就是想讓你放我走,但面上還是笑道,“可是我不回家,我父親母親會擔心的。”
“哦?也是。可白皓不也不回去過年麽?”白球球之前稱白皓是自己的遠房堂哥,但後來說漏了嘴,又說是自己的哥哥,李惟當做沒聽見,但心裏卻着了意,白皓和白球球乍一看并不十分像,雖然都好看,但卻是不一樣的風格,可是李惟存心要找出白球球和白皓之間的關系,進而摸清楚白球球的來歷,所以越看越像,心裏早就把白球球當做是白皓的弟弟了——至于為什麽他執意要把太子身邊人的弟弟留在府上——他暫時還沒有考慮過,或是不願考慮罷了。
“可是我說我這就要回去了,現在不回去,他們會擔心的!”白球球繼續打親情牌。
“那我着人去送信,就說你在在我府上做客。”
白球球心想自己這是要引狼入室暴露家族的老巢麽,像李惟這樣,明顯是對自己的來歷上了心——他是王爺,李憫是太子——他要是知道了白皎皎是一條龍,那就糟糕了。
“我這是在做客麽?”白球球對着李惟反問道,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低頭顧自己吃飯。
白球球并沒有針對過自己,相反,他還對自己挺好的,但是看到白球球吃癟,李惟依舊挺高興——他以前一直好奇這少年臉上的笑意為什麽從來不曾離去——好了,現在他看到自己,可是一臉不樂意。
白球球吃完飯,也不願多說,和李惟道別,就回去了,身後有侍衛跟着,防止他逃跑。
回到晚雪閣,白球球叫丫鬟晴月去為自己準備洗澡水,他手受傷的頭幾天,因為不方便碰水,也不願讓丫鬟貼身伺候,都沒有洗澡,如今手指上的傷已經結痂了,只有掌心割的深的一處,還有些泛疼。
泡在水裏,白球球感受到了久違的暢快,可惜這桶太小,再說他也不敢在這裏随随便便變成一條龍,如果變成龍以後變不回去了——母親說會被人類捉走活剝了龍鱗的。
傷口的紗布還是有點濕了,白球球打量着,看着水色一點點滲進去,這兩天,他在吃飯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絕對不給李惟機會嘲笑自己手受傷後的不便,就算拿東西也是直接雙手捧,即使第一天的時候傷口真的很疼。
起風了,窗外有樹影婆娑,大風刮過枝幹,偶爾會有清脆的哔啵聲,大概是吹斷了細小的枯枝。自己真是一條沒有用的小龍,白球球望着外的樹影,感覺鼻子有點發酸,剛下過雪了,不知道行雲布雨的,是族裏的誰,也不知道他在高高的雲端,有沒有見過自己。白球球小時候看過父親布雨,他知道久旱之地的人們,會很感激父親;當然,也會有一些地方降雨過量,引得人們哭天搶地,但何時何處布雨,并不是父親能決定的,一些人類似乎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很少有人咒罵父親,他們一般都會反思自己的過錯,去龍王廟土地廟上供,一些地方甚至會減賦,然後,天就會慢慢的變晴了。白球球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麽,而李惟,把沒有任何過錯的自己就這麽抓了起來,卻不知反省和悔改,父親說,這樣的人都是會遭報應的。白球球有些期待,不知道這報應何時會來,他還挺想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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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浸到過水的傷口有些發熱發癢,弄得白球球睡不着,外面點着一盞昏暗的燈,權作丫鬟進來服侍時照明之用。他躺在床上,眼睛漸漸适應了這黯淡,看着床頂的帷幔,上面似乎是某種鳥類,白球球想,我也是神啊,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被李惟關在這晚雪閣裏五天了,他第一次委屈到流淚。
皇帝病了幾天,在太醫們精心治療下,終于有些轉好,病去如抽絲,人還是沒精神,但一應慶典總算是可以參與了,宮中又恢複了生氣,有關太子的傳言也煙消雲散。
李惟在宮裏參加了晚宴,微醺着回府,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了問白球球的情況,服侍白球球的宮女晴月心裏多有些喜愛這位美麗的少年,禀報時話裏話外都有些向這白球球的意思,道是白球球久居晚雪閣心情抑郁,神色憂傷。
李惟聽後不置可否,揮退了丫鬟,卧室桌上還放着白球球送李惟的珊瑚佛珠,連同那個從白球球身上發現的袋子,當時周興簡單的搜了搜白球球的衣服,怕他藏了什麽鋒利的刀具,後來發現只有一個錢袋樣的物事,也将它交給了李惟。
袋子上繡着漂亮的紋路,像是雲紋又像是波浪,深藍淺藍的一片,外面是銀色繡線勾勒的輪廓,李惟把袋子上的線繩解開,去查看袋子裏的東西。
都是寶貝,有像是鍍了銀的完整的貝殼,邊緣絲毫沒有破損的痕跡,有一枚黑色的珍珠,李惟都沒有見過這麽大的,袋底窸窸窣窣的,似乎是碎銀的聲響,李惟用手伸進去摸。這一摸可不得了,李惟把東西拿出來以後,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座小山,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又仔細看看,确認桌上現在擺的,都是從袋子裏拿出來的——可是袋子這麽小,怎麽會?
李惟驚得差點站起來,丫鬟正在幫他洗腳,也吓了一跳,以為是洗腳水溫度不合适,燙着了他,戰戰兢兢望着他。
“幫我擦幹吧。”李惟對丫鬟說道。
丫鬟依言行事,幫李偉擦幹,又拿來的幹淨的布襪給他套上。李惟等丫鬟走後,又依樣重複了一遍,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确認它的體積絕對比這個袋子要大的多,又把這些寶貝統統放進袋子裏去——全部都能放進。
饒是李惟再見多識廣,也不能解釋眼前發生的事情,但卻坐實了一件事,那就是白球球身上,果然有古怪。
李惟的酒醒了一大半,心想自己是把什麽東西給招到家裏來了,當機叫來了周興,“去把白球球給我捉了,就放在晚雪閣裏,我一會過去。”
白球球在睡夢中被侍衛闖進來給綁了,晴月畢竟是王府的丫鬟,這時候也幫不了白球球什麽忙,只是在一旁驚恐的看着。李惟換了身衣服,臨出門前,又拿了個護身符——太後給他們兄弟幾個求來的,人人都有——這才前去晚雪閣。
白球球被侍衛按在地上,手和腳都綁着,他剛才正在做噩夢,夢見自己變成了龍,龍鱗被人拔了,痛得不得了,卻怎麽也變不回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了看自己到底是龍還是人,結果現在這樣的情境,讓他一時分不清夢裏夢外,吓得不說話。
晚雪閣裏此時燈火通明,李惟一進門就望見了白球球,而此時,白球球聽到腳步聲也擡頭看他,眼睛裏帶着點委屈和迷茫。
而白球球一開口,就讓李惟覺得之前的都是幻覺:“先禮後兵,你到底想幹什麽。”語氣堅定,幾乎讓人注意不到話尾的一絲顫動。
“都下去吧,周興你也先下去。”。李惟背對着周興一幹人等說道,周興有些不放心,還想說什麽,不過想想白球球看上去不具有危險性,再說綁也綁了,就照李惟的吩咐退到門外去了。
“這是什麽。”李惟有一只手托着白球球的百寶袋,語氣嚴厲。
糟糕,白球球心想。但努力不顯出緊張的神色,“我的錢袋,怎麽了?你搶了我的東西還要我教你怎麽用?”
“是啊,我是不懂,這麽小的一個袋子,怎麽能放這麽多寶貝?,嗯”李惟倒提着袋尾,嘩的一聲,把東西都倒在了地上。
有輕微的碎裂聲,是一枚玉如意,掉在地上碎成了兩瓣,白球球看到了,恨恨的要去踢李惟,然而手腳被縛住了,一下子摔趴在地上。如果自己不想着在走之前要送他個禮物,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白球球有些懊悔,又有些心疼摔壞的玉如意;心道還好哥哥送自己的平安扣正挂在脖子上,不然肯定也摔壞了。
李惟見他一腳踢過來沒踢到,躺在地上耍賴不起來了,便蹲下去和他說話,“你如果不願意說的話,我可以去問問白皓,雖然我和他不熟,不過和太子倒是熟悉的,你說呢?”
白球球一下子愣住了,眨了眨眼睛,終于拿正眼看李惟,等他繼續說下去。
“你說說,這個袋子是怎麽回事。”李惟調整了一下表情,盡量讓自己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是我們家家傳的。”
“是嗎?”這個解釋其實挺合理的,讓李惟一下子找不到錯處。
“是……是啊。”白球球臉有點紅,他之前騙李惟騙了不知多少次,然而現在人在屋檐下,就這麽大喇喇的撒謊,還是有點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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