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在新年的第一天, 消失已久的特裏斯蒂安,自己回來了,還帶着一個小嬰兒。

尚未退燒的赫佩爾站在村口, 因為體表溫度過高, 所以站在冷空氣裏的她,周身不停的向外飄着白霧。

兩個人相對而站, 彼此打量着對方。

“多年不見, 你這是得道成仙了?”

“彼此彼此, 我也沒想到你消失這麽久, 是去生孩子了。”

毒舌二人組堵在栗果村的大門口,各自挑着對方的刺。

然後雙雙被布雷登村長舉着大掃帚趕回了屋裏。

甭管在外面有多呼風喚雨, 回到栗果村之後, 大家都會變成沒有眼力勁的小鬼。

“大早上的堵着門幹什麽!耽誤我掃地!”

布雷登村長吹胡子瞪眼睛的數落着他們, 也不管他們會有什麽反應, 自顧自的又去掃雪了。

赫佩爾:“……”

特裏斯蒂安:“……”

有着暗紅色頭發的小嬰兒, 咿咿呀呀的伸出手, 想要去抓同樣有着紅色頭發的赫佩爾。

貓頭鷹微微側身,離那只小爪子遠了點。

她率先走回屋裏, 坐在了沙發上, 支着發暈的腦袋問特裏:“這孩子叫什麽?”

特裏斯蒂安将手指遞給小嬰兒,讓她抓着玩。

他坐到了赫佩爾右邊的單人沙發上, 邊哄孩子邊回答了赫佩爾的問題:“瑪裏安努。”

“是麽,确實像是你起名字的風格。”

赫佩爾盯着那個大概一歲左右的小嬰兒看了會, 沒去問特裏他們是什麽關系。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屋子裏靜悄悄的, 只有挂在牆上的鐘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按理來說, 赫佩爾有很多問題要問她這個美術老師。

但是她現在興致不高, 不太想說話。

最後是特裏主動提起了話茬:“看到迪埃斯叛變的報導後,我就知道你會回來一趟,只不過,連你也變成通緝犯,這倒是我沒想過的事。”

赫佩爾覺得坐着也很暈,于是她幹脆直接橫着躺下了。

躺在沙發裏的貓頭鷹,沒什麽表情的看了特裏斯蒂安一眼:“怎麽,開始覺得自己不合群了?還是覺得我們排擠你了?要不你也去混一張通緝令?”

特裏無聲的笑了一下:“那可不行,我還要辦畫展呢。”

赫佩爾翻了個白眼,她呼出一口熱氣,然後放松身體,讓自己陷落在柔軟的沙發裏。

她不再去看特裏,而是閉上眼睛,翻看起了紅先生的記憶。

農夫與蛇的故事,在哪個世界都很常見。

只不過,能毒到這種地步的蛇,确實也不多。

特裏斯蒂安的全名,是諾靈頓·阿爾伯特·特裏斯蒂安。

而諾靈頓這個姓氏,赫佩爾是并不陌生的,因為那同樣是缇娜的姓氏。

當初她跟庫贊在庫庫倫島吃飯時偶遇的一家四口,嚴格來說,是特裏斯蒂安帶到北海來的分家。

他們都來自西海,一個在當地相當有威望的政治家族。

在魚人島的時候,赫佩爾稱呼特裏是一個落魄舊貴族家裏的逆子,其實并沒有說錯。

因為現在那個在西海風頭無二的諾靈頓家族,正是由一個落魄的舊貴族轉變而來的。

這還要歸功于特裏的爺爺。

五十年前,在那個新世界的海軍還沒有全線撤退,海上也尚未怪物頻出的年代。

身為落魄貴族家裏的四子,特裏的爺爺一沒有爵位,二沒有地位。

注定會成為分家的他,為了搏出自己的前程,選擇了參軍。

身為一個貴族,雖然已

經落魄了,但他天然就是帶着優勢和立場在的。

從小就熟悉社交場的他,極快的與政府一脈混了個眼熟,并靠着他那出色的外表與籌謀的能力,一路順風順水的爬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真正能帶給他那些東西的人是誰。

所以,他早早的,就向世政投了誠,作為世政放在海軍裏的釘子,被釘進了參謀部。

因為出色的外表,和仿佛生來就會的甜言蜜語,這條斑斓的毒蛇,極擅長“向上管理”。

大抵是因為貴族的身份,所以世政內部對他的信任度,是很高的,在愉快的合作了幾年之後,內部更深處的黑暗,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他當然接住了。

那麽,這些事情,又與紅先生有什麽關系呢。

怎麽會沒有關系呢,紅先生的一切,都是被這條蛇吞吃入腹的。

那是一個并不值得被回憶的下午。

紅先生的母親,在桃桃島的岸邊,救起了這條遭遇海難卻死裏逃生的毒蛇。

他們救了他,給了他活命的機會。

那一年,紅先生只有4歲。

可毒蛇恢複意識後,看到恩人的第一眼,想到的卻是——她們的顏色,正好是主人喜歡的。

【獻上去】

只要在主人生日那天,将她想要的東西獻上去,再說幾句好話,裝裝可憐,那最終會成為分家的到底是誰,就不是家裏那些老頑固說得算的了。

因為,他的主人,可是天龍人啊!

于是在恢複力氣的那一天,他幹脆利落的殺死了礙事的【父親】,割下了【母親】與【姐姐】的頭,像是收集羽毛一樣,拿走了她們的頭發。

但只是兩個人的長發,編不出足夠華麗的披肩,索性這個島上還有很多的【粉色】,再多收集一點就可以了。

覺得惡心麽。

惡心就對了。

只有認為那是同類的頭發,才會覺得披在身上很惡心。

但在天龍人看來,人類的頭發,與鳥類的羽毛并無區別。

人類不曾覺得用狐貍的毛皮制作披肩惡心,天龍人也不曾覺得,用人類的頭發編織裝飾物會惡心。

明明很漂亮啊,摸起來光滑又柔順,光澤度也是上乘,不美嗎?

毒蛇能在海軍裏混得風生水起,并不僅僅是依靠自己的腦子和背後的勢力,他身手也是很不錯的。

所以,當他選擇拿起屠刀,這一島的平民百姓,又怎麽可能逃得掉。

粉色的人,通通殺掉,但要注意不能破壞頭發。

不是粉色的人,也要通通殺掉,因為他們看見了他。

大于3歲的小孩一個不留,畢竟年紀大了,就會開始記事。

之所以不殺3歲以下的,不是因為他心軟,而是這幫小鬼,正好可以成為被政府救助的戰争孤兒,交由适合的海軍領養,成為參謀部最近新提出的強兵計劃的第一批試驗品。

一舉兩得的事,想想就令他開心。

其實,他哪裏分得出一個小孩到底有沒有3歲呢,他不過是挑一些看上去長得小的幼崽留下罷了。

所以,被自己的姐姐嘲笑過長得慢的紅先生,居然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逃過一劫,活了下來。

他和其他不到一米的小豆丁一起,乘上了政府的救濟船,作為幸運的,被拯救的戰争孤兒,帶走了。

2,3歲的孩子,真的不記事。

只要半年,他們就可以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來自哪,忘記自己從來不是什麽孤兒。

可惜紅先生永遠無法做到【忘記】。

他是一個有着超憶症的病人。

他将永遠記得,自己

的母親救回了一個惡魔,記得那天的血流成河。

頭顱被堆在桃樹下,血肉上落滿了桃花,就像是她們被奪走的頭發。

他看到了一切,他也記得一切,但是他不能說。

不敢說。

……不可說。

那個海軍,那個叫諾靈頓的海軍,身後站着的……是天龍人。

是海軍、是世政,是天龍人,是他們一起,他們一起奪走了他的一切!

但是後兩個……他甚至不敢去恨。

所以,後來,終于抓住機會逃離的他,在帶走同樣遭遇的同伴時,只是告訴他們,惡人,是海軍啊。

是那個諾靈頓,是那個現如今的參謀部部長,是海軍!

在赫佩爾要求他将記憶供奉給她的時候,紅先生滿懷惡意的期待着,期待着赫佩爾會怎麽做。

【你敢嗎?喂,小鬼!你又能做些什麽!】

赫佩爾躺在沙發裏,通過紅先生的眼睛,注視着那天的桃林。

紅先生當然不叫紅先生,他有名字的,還是一個很可愛的名字,他的母親,叫他波比。

但他的世界被紅色淹沒了,他發了瘋的想忘記那一天,但怎麽可能呢。

粉色也變成了他最讨厭的顏色,如果沒有這種顏色的頭發,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他又無與倫比的眷戀着這種顏色,因為那是家人的顏色。

他叫自己【紅】,提醒自己總要做點什麽,去複仇,去複仇!

于是他盯上了諾靈頓,盯上了所有的諾靈頓,他用世政喂給他的能力,收集着能夠扳倒海軍的情報。

可惜他最後還是沒敢對那條蛇做什麽,因為那蛇的主人,一直做着蛇的主人。

說起來,赫佩爾還是從紅先生這裏學到的,如果在人類活着的時候挖下她的眼睛,然後及時的泡在特制的液體裏,那麽一周之後,眼睛将會變成比琉璃還要晶瑩剔透的寶石。

将沒有顏色的部位磨掉之後,就是上好的裝飾品。

可以做成耳環,或者項鏈。

貴族們,很喜歡這種飾品,那是在黑市裏才能買得到的高檔貨,它甚至被那些所謂的上等人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曜玉。

所以,赫佩爾估計着,一期的眼睛,現在大概戴在某個天龍人的身上,或許就是那個用桃桃島編披肩的女人。

說不定,又是蛇幹得好事。

赫佩爾又想到了缇娜,她們一家四口,會跟着宗家的小少爺千裏迢迢的跑到北海來,真的只是因為忠誠麽。

缇娜她們,也是粉色的啊。

那家夥那麽努力的修煉,估計早晚會被選去本部進修吧。

澤法老師那個傻白甜的性子,大概根本玩不過參謀部那個老不死的。

赫佩爾再次呼出了一口熱氣,絲毫不覺得自己在心裏诽腹澤法老師有什麽問題。

她覺得自己快熟了,雖然腦子發暈,可她依舊清醒着。像是一分為二,一個她負責難受,另一個她負責思考。

負責思考的她,将海軍本部的人挨個琢磨了一遍,她需要找到一個能替代蛇在世政心中地位的人。

只有全方位的贏過他,才能讓世政松手。

還要有不可替代的價值,是那種哪怕拒絕與世政玩主仆游戲,世政也不能抛棄的程度。

……要不要選擇鶴呢。

用鶴頂替掉蛇?

那個人的智謀、心性,都足夠可怕,最重要的是,在【赫佩爾】正式成為敵人之後,能洗去惡意的鶴,擁有了獨一無二的作用。

……但是,真的要扶持一個能夠克制她的人上去嗎?

特裏斯蒂安将一條用冷水浸過的毛巾敷在了赫佩爾的額頭上

,他對閉着眼睛的學生發動了能力:“【等等】再想現在想的事,先把身體養好吧。”

赫佩爾:……

赫佩爾睜開眼睛,露出死魚眼瞪着他。

“你還是那麽讓人讨厭啊,大黑貓。”

等等,等等,又是等等,赫佩爾頭頂青筋的看着這個黑發金眸的男人。那些小時候被捉弄的記憶,也緊随其後的浮現在腦海裏。

貓頭鷹磨了磨後槽牙。

“我可是等等人,當然要等等了。”

被瞪的特裏淡定的與赫佩爾對視着,并向她伸出了手。

“說起來,你是不是還欠我一份謝禮?”

“什麽謝禮?”

“要不是我,你說不定就會親手殺死自己的家人,然後變成第二個迪埃斯。”

“……”

赫佩爾緩緩睜大了雙眼,她有點宕機。

等等,等等。

前半句她可以理解,大概是在說當年伴手禮的事,可後半句是什麽意思。

等等啊!不要再想了!她不想想明白這句話!

可惜她的腦子還是自動分析了起來,且很快的得出了結論。

貓頭鷹僵着臉,震驚的看向特裏斯蒂安,試圖找到他在開玩笑的蛛絲馬跡。

可惜這一次,大黑貓并沒有在逗她。

特裏斯蒂安将自己暴露在夜游神的能力之下,将自己攤開了,展示給赫佩爾,任她将自己【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在說,就是這樣,佩妮,來聽吧,這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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