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庫贊是來給赫佩爾送還生命卡的。

她的生命卡留在鼯鼠手裏, 太危險,所以鼯鼠讓庫贊做了次快遞員,而戰國默許了這次行動。

成年人的世界從來都很複雜, 手握權力的當權者們,思考問題的方式從不是什麽簡單的對或錯。

他們考慮的更多。

戰國看到了赫佩爾身上成長為暗世界第七位王者的潛質, 這是一份利大于弊的投資, 他知道赫佩爾對海軍有着偏向正面的感情,所以如果她真的成長起來了,那将會是一份可以期待的助力。

可惜戰國對赫佩爾的認知有一定的偏差, 所以他猜錯了赫佩爾真正的目的。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如果只是按着這一世赫佩爾的成長軌跡來推算,他無疑是沒有下錯結論的。

貓頭鷹對戰國的打算門清, 她同時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幌子, 所以她順手抛出了幾個假信號, 并展現了一下自己的價值。

現在知道赫佩爾真正打算做什麽的,只有身為第三方的馬爾科,和身為自己人的特裏斯蒂安以及喬雷爾。

鼯鼠不知道, 庫贊不知道, 戰國更不可能知道, 她也沒打算讓他們知道的這麽早。

不過,這麽說或許不太嚴謹, 因為庫贊他, 好像自己猜到了一點貓頭鷹想幹什麽。因為他們曾經就類似的問題讨論過,他見過真正的【赫佩爾】。

或者說, 是因為赫佩爾曾多次用完整的自己與他對話, 所以庫贊眼中的貓頭鷹, 與其他人眼中的不太一樣。

海軍本部的參謀部曾經對赫佩爾出具過一份側寫報告, 那份報告,中将以上級別的人都有申請調閱的權限。

庫贊就是在這份報告中發現的端倪,他不覺得是自己的認知出現了問題,更大的可能,是赫佩爾本身存在問題。

她在日常的生活中,有僞裝。

……不,那或許不能稱之為【僞裝】,那就是她,但似乎有兩個不同的【她】同時存在着。

一面更理智,更強勢,更加成熟;另一面則是更感性,更活躍,相對幼稚。

可那又并不是什麽雙重人格,這種感覺很矛盾,很微妙,但庫贊就是知道,他依稀能感覺得到,兩面都是真實的。

所以,除了做快遞員,庫贊這次來北海,本身也有自己想問的問題。

不過他還沒有想好怎麽問,在來的路上庫贊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可等他真的順着生命卡指引的方向看到她之後,那些問題突然就從他的腦子裏消失了。

他哪裏是想問什麽問題呢,他就是想見見她罷了。

于是他順着自己的想法将贊美脫口而出,“這條裙子很适合你,真美啊,小小姐。”

嗯,似乎并不是一個足夠好的開場白,所以後來也不出意料的被罵了。

庫贊摸摸鼻子,決定忘記這件事。

赫佩爾并沒有帶庫贊去她的任何一個據點,原因很簡單,她無法完全信任他。

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可這就是真相。

她可以放任自己與他見面,可以适當的與他交換情報,但她不會将自己經營出的勢力展示給他看,也不會将她的核心成員暴露在他面前。

這既是因為他們現在立場相悖,也是在對她的部下們負責。

她已經不再只代表自己了。

赫佩爾将庫贊帶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國家,這裏距離颠倒山很近,所以經常有海賊團光顧,十分混亂。可一路走來,街道上的人們看上去狀态好像都還不錯,這裏似乎在過節。

庫贊随便找了個地方将自行車寄存好,他與老板搭話,“今天好像很熱鬧?”

“哈哈,小哥,剛來北海不久吧,我們這已經熱鬧很

久啦。”他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了拍庫贊的胳膊,“放心玩吧,【過節】的時候沒有人敢鬧事,畢竟要是破壞了那位的心情,可是會掉腦袋的。”

庫贊跳過了【那位】是誰的問題,他多問了兩句過節的事情。

“嗨呀,我也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了,總之現在每個月都有10天左右在過狂歡節。”他壓低聲音,小聲對庫贊透露道:“聽說,只是聽說啊,好像是那位強迫王族陪她一起過節,不過節就找他們麻煩,咳,你就當聽個樂子。”

滿足了自己的八卦欲後,老板心情頗好的給庫贊免了個零頭:“狂歡節期間食物打八折,快去玩吧!”

庫贊與老板道別後,轉身推開門,向正排隊買冰淇淋的赫佩爾走去。

赫佩爾叼着葡萄味的棒棒糖,偏頭瞅了他一眼:“你直接問我不也一樣嗎?我又不會不告訴你。”

庫贊也站到了排隊的隊伍裏,“只是想看看普通人的反應,他們似乎很喜歡你的節日。”

他直接說了【你的節日】。

赫佩爾輕哼一聲,也沒反駁。他們随着隊伍往前走,很快就輪到他們站在檔口面前。庫贊先她一步交了錢,“想吃哪個味道?”

赫佩爾也沒跟他客氣:“蜜瓜!”

于是庫贊要了兩個蜜瓜口味的甜筒,兩個人各自舉着一個冰淇淋,混入了人群之中。

“自從你回到北海之後,北海平靜了很多。”

冰淇淋在烈日下融化的很快,于是赫佩爾不得不先将棒棒糖拿出來,改為先吃冰淇淋,“你管這叫平靜?”

庫贊知道她在指什麽,但他仍舊堅持自己的看法:“平靜。北海已經很久沒有大範圍平民死傷的報告出現在本部了。”他沉吟了一會,像是在思考些什麽,接着緩緩說到,“就連黑市,也平靜了很多。”

庫贊手裏的冰淇淋沒有融化的趨勢,所以他只是舉着,并沒有吃。他看赫佩爾三兩口就将自己的那份吃完後,十分自然的将自己的冰淇淋遞給了她,“你做的很好。”

赫佩爾接過庫贊的冰淇淋咬了一口,她挑眉看向他,“因為我做得很好,所以獎勵我一只甜筒?”

他們跟着人群走進了熱鬧的集市,這裏的攤位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很有地方特色。

庫贊跟着赫佩爾一路往前走,他發現她似乎目标明确的在向某個地方前進,于是他擡頭,借着身高的優勢打量起附近的建築,一邊觀察一邊回應着赫佩爾的問題,“即便什麽都不做,也會給你買的。”

他看到有一條路的盡頭是一家裝修風格十分童話的咖啡店,而赫佩爾不出所料的拐向了那個岔路口。

他們推開門,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庫贊将他拎了一路的蛋糕放在桌面上,“鼯鼠說你很喜歡他們家的芝士蛋糕。”

“确實喜歡。”她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确實喜歡。”

赫佩爾點了三杯咖啡,她發現這家咖啡店的餐單上居然還列着一連串的酒名,于是她順便點了一瓶雪莉。

“我知道你喜歡雪莉酒,但是後來我發現,最先喜歡雪莉酒的其實是澤法。”赫佩爾将餐單還給了侍者,她沒給庫贊自己點單的機會,“你是因為澤法喜歡雪莉,才喜歡雪莉的嗎?”

“唔,可以這麽說。”

赫佩爾端詳着坐在對面的男人,恍惚間覺得時光倒流,又回到了六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但時間的齒輪不會逆轉,命運的鏈條與齒輪嚴絲合縫的咬合在一起,一刻不停的輪轉着。

世界在變化。

赫佩爾不再說話了,她就這樣沒什麽表情的,靜靜的看着庫贊,等着他說些什麽。

沒有人能在赫佩爾面前說謊,也沒有人能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緒

,她對果實能力的掌控程度越來越強了。

所以,無論庫贊表現得有多無知無覺,都騙不過赫佩爾。

她看得到,也聽得到。

她知道他在疑惑,她知道他察覺到了什麽。

侍者端着她點的東西靠近,他将酒杯放在庫贊面前,又熟練得将Tio Pepe打開,動作優雅得為客人斟酒。

赫佩爾這邊就簡單的多了,侍者将三杯咖啡依次擺在她面前,然後鞠了一躬,施施然離開了。

他走到大門口,将那個【正在營業】的牌子翻了個面,變成了【暫停營業】,然後繞回了後廚不再出來。

“那是你的人?”

“不是,但他知道我是誰。”赫佩爾端起中間的咖啡喝了一口,淡淡的說道:“所以比較知情識趣一點。”

她點了三種不同的口味,分別是焦糖瑪奇朵,拿鐵和黑咖,甜度遞減,由甜到苦。

她現在正在喝的,是拿鐵。

庫贊看着又進入緘默狀态的赫佩爾,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她在逼他開口。

庫贊單手撐着自己的額頭,他垂眸盯着杯子裏金色的酒液,思緒又回到了那艘開往G1的船上。他沉默了一會,終是輕聲的問她:“你要去頂點。”

說是問,但其實庫贊用了陳述的語氣,他确信她要去頂點,因為那才是他認識的貓頭鷹小小姐,是他知道的【赫佩爾】。她從不是什麽懵懂無知的溫軟小動物,真正的她鋒銳又固執。若是不去招惹便可相安無事,可一旦激怒了她,她就會變成最致命的掠食者,直接跳過所有客套,只想要對方的命。

去頂點是為了做什麽。

庫贊不再開口了,赫佩爾也沒有開口,正午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鋪了滿滿一桌子。那光明明照在身上,此刻卻感受不到什麽溫度,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就連空氣也變得晦澀起來。

他沒辦法再說些什麽,語言太過蒼白,對現實也毫無益處。

赫佩爾聽着庫贊逐漸按捺不住的煩亂和暴躁,微微歪頭。她突然問他:“在參與過北海的巡航之後,你的正義發生了變化,你看到了什麽?”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庫贊尚且是【燃燒的正義】,但等她再一次見到他之後,他的理念卻變成了【懶散的正義】。她大概猜得到庫贊在北海看到了什麽,她這大半年每天都在看——權錢交易,官匪勾結,北海就是權貴們只手遮天的後花園,他們生殺予奪,逍遙快活。

“聽說你以前是個暴躁的熱血愣頭青,可惜我還沒來得及見見,你就變了。”

赫佩爾又抿了一口拿鐵,她不偏不倚的與他對視,反複的審視着他,“不要因為我而産生不必要的動搖,你是我的錨,你發自內心的選擇對我來說很重要,那是我觀測世界的佐證之一。”

在庫贊怔愣的表情下,赫佩爾繼續緩慢而堅定的說着可怕的話,“我曾經奇怪羅傑為什麽要煽動這片海,現在我依然不知道他這麽做的理由,我也不知道one piece是什麽,可我依舊做出了與他相似的選擇——我們都将挑起大面積的戰争,都會帶來流血和死亡,那是你不贊同的事,我知道。所以,你可以用你的方式來阻止我,來與我為敵,甚至是殺死我。”

“但在那天到來之前,我會一直注視着你,直到你做出真正的選擇。”

庫贊閉了閉眼睛,他艱難的開口,“……時間還早,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庫贊用冰凝出了一個稍大的杯子,他将擺在赫佩爾左右兩邊的焦糖瑪奇朵和黑咖一起拿了過來,同時倒入了他的冰杯裏。他将最甜與最苦混在了一起,然後連同杯子一起徹底冰封。

庫贊有些疲憊的向後一靠,讓椅背支撐着他的脊椎。

佩爾笑眯眯的看着他,配合着先放下了這個不讨喜的話題。她擡手,點了點戴在脖子上的項鏈,“珀迩蒂家的定制藍寶石項鏈,市值八千萬貝利,怎麽,你暴富了?”

藍寶石,有忠誠之意。庫贊這是在告訴她,他不會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別人,這是無言的承諾。

“嘛,确實是暴富。”庫贊意有所指的說道:“世界會議就要開始了。”

世界會議,是世政的加盟國們,每四年就要在瑪麗喬亞召開一次的集體會議,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國王們,将由海軍護送到聖地。

通常都是由中将及以下軍銜的将領負責護送,他們還不夠格讓海軍大将親自出馬,因為大将是直接對天龍人負責的。

但這并不影響他們提前賄賂一下海軍大将,以求多一份保障,畢竟最近并不太平。

而庫贊接受了賄賂。

“做得對。”赫佩爾給予了肯定,“你已經有些政客的影子了,這很好,這會加重世政對你的信任。在他們看來,有污點和欲望的人總是更好掌控,他們喜歡‘同類’。”

赫佩爾将擺在桌子中間的蛋糕盒子打開,用裏面自帶的刀叉切下兩小塊,“戰國的野心很大,但還不夠大,我總想再推他一把。”她将小塊的蛋糕放在盤子裏,推到庫贊面前,“但那很難,因為他和我一樣,是個難得清醒的人,只不過我們清醒的方向不太一樣。”

赫佩爾大言不慚的連帶着将自己也誇了一遍,她在庫贊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笑眼彎彎,“所以我盯上了別的人,但我不會告訴你我盯上了誰,也不會告訴你我盯上了幾個人,你可以試着阻止我,來與我玩一場對抗的游戲。”

“我很期待。”

庫贊微微皺眉,籠罩在他身上的怠倦依然存在,但這一刻似乎變輕了許多。他本就不是一個會輕易退讓的人,真正的他同樣野性而危險。庫贊沉吟了一會,他接受了這個游戲邀請,“軍隊不是游樂場,海軍絕不能亂……果然還是不能放任小小姐亂來啊。”

“可以理解,那畢竟是你的地盤嘛。”被拐着彎指責的貓頭鷹并沒有生氣,正相反,她現在真的有些開心。

赫佩爾喜歡迎難而上的對手,喜歡有擔當的敵人。即便他們所堅持的東西完全南轅北轍,說不定一輩子都做不到殊途同歸,但是比起什麽都不做獨自享受自由的人,她更欣賞主動身負枷鎖的前行者。

他們都是前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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