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徹攬着懷中面色蒼白的女子,“襄兒怎麽這般不小心?”
“九皇叔,真的是你。”
話還沒說完李襄宜的淚水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很快就糊了滿臉。
她将臉埋進李徹懷中,手臂緊緊摟着他的腰,“九皇叔,求你帶襄兒離開,襄兒不想再留在這裏。”
方才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真皇子被找回來了,她這個鸠占鵲巢的冒牌貨該讓位了。
“诶~”
男人嘆了口氣,彎下腰便将她打橫抱起,“小丫頭怎麽還跟面團捏的似的。”
李徹得了消息便快馬加鞭從封地趕回京,就是擔心她會受到委屈,果不其然剛趕到就看到她好似一只被抛棄的幼犬一般站在門口,整個人搖搖欲墜。
李襄宜縮在李徹懷裏,好像忽然找到了安身之處,若是父皇和母後都不要她了,她就跟着九皇叔回岐州,屆時就在岐州找個合适的夫家也不錯。
李徹哪知道方才還哭得傷心欲絕的小丫頭此刻已經将自己的後路都琢磨好了。
“九皇叔怎麽忽然回京了?您都幾年未回來了。”
李襄宜擡眼看他,只能看到他淩厲的下颌角和堅毅的側臉,只覺得比幾年前剛離京時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也是,他離京的時候還是未及冠的少年,如今都二十有四了。
“宮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本王自然要回來看看皇兄和皇嫂。”
李徹心裏想的是擔心你受委屈,嘴上說的卻是來見兄嫂。
一家三口除了她都提到了,李襄宜不樂意了,“您就沒想着要看看您可憐的侄女嗎?”
還是同小時候那般嬌氣,李徹嘴角微微翹起,“本王這不是正看着你呢。”
“九皇叔您親眼看着襄兒出生,您知道襄兒是被調包的嗎?”
李徹想起他六歲時在殿外聽到一聲清脆的啼哭後,過了一會兒嬷嬷才抱着襁褓中的李襄宜出來,她正咧着個小嘴哭個不停。
“本王那時才六歲只記得你剛出生時哭得吵,若是十六歲自然不會叫人有機會動手腳。”
“那時朝中上下都被殷老将軍把持着,殷美人在後宮嚣張慣了,誰也沒想到她居然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
李徹的母後為了生他丢了性命,沒過多久先皇便駕崩了,他是被皇兄和皇嫂二人當自己的兒子一樣養大的,直到成婚六年後他們才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誰知道這就被殷美人惦記上了。
李襄宜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往事,六歲前的事情她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六歲以後仁豐帝在李徹的幫助下已經逐漸占據上風,她并未受過什麽委屈。
“九皇叔,您說父皇和母後會怎麽處置我呢?如果我被逐出宮去又能去哪?”
李徹不太懂她的小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麽,他的皇兄和皇嫂将她當做掌上明珠捧着護着,即便不是親生女兒也絕計是舍不得逐出宮去的。
“那本王只能勉為其難收留你了,王府多張吃飯的嘴也不礙事。”
得了李徹的承諾李襄宜這才放下心來,總歸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九皇叔可得記得今日說過的話,襄兒無處可去之時就要去岐州投奔九皇叔。”
喜鵲在翠微宮門前守着看到李襄宜被送了回來,一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方才一眨眼的功夫公主就沒了身影,宮裏的人都出去找了,她急得團團轉。
“殿下,您怎麽能一個人亂跑呢,擔心死奴婢了。”
“好了好了,本宮這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你就是瞎擔心。”
喜鵲看着李襄宜身邊站着的男子,一身月白錦袍,衣袍上用銀線繡了暗紋襯得身形偉岸、猿臂蜂腰,一張臉清雅如谪仙,淡而不寡、清而不俗。
這似曾相識的臉,是靖王!
喜鵲反應過來立刻跪下行禮,“奴婢拜見靖王殿下。”
“喜鵲?起來吧。”
“王爺還記得奴婢?”
“襄陽在我身前鬧騰的時候,哪次你不在。”
“九皇叔!”丢臉的公主狠狠跺腳。
李襄宜年方十八了,如今聽到李徹說她幼時的糗事自然是不樂意的。
眼前這張嬌美的面龐好似和他記憶中靈動嬌俏的少女重合在了一起,好似這六年的分別并不存在,他們仍舊同少時那般親密熟稔。
“你啊,都是個大姑娘了,還像小時候那般頑皮。”
李徹屈指在李襄宜光潔的腦門上敲了一下,立刻就被一只手拍開。
“好痛!”李襄宜捂着被敲痛的腦門氣呼呼地看着他。
李徹擡起手用手指輕輕揉了揉她的腦門,“這些日子就老老實實在宮裏帶着,過些日子就好了。”
李襄宜乖乖應下,“知道了。”
看着李襄宜回到殿內身影消失在門後,李徹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兆松,三日內本王要知道皇子的一切。”
“是,屬下這就叫人去查。”
兆松是李徹的貼身侍衛,方才一直安靜地跟在李徹身後,直到李徹出聲叫他。
李襄宜聽李徹的話就整日待在宮裏,只是她似乎忘了,這皇宮才是最殘酷的地方。
鸠占鵲巢的假公主,正主已經被巡回就住在距離仁豐帝最近的宮殿裏,帝後二人還拒絕見她,這些信號加起來足以讓李襄宜感受到皇宮中的人情冷暖。
“公主,您看看這些人,這才幾日呢就尋了門路走了。”
喜鵲已經記不得這是這些日子離開翠微宮的宮人了,她氣憤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恨不得追上去将他們打一頓。
“算了,既然他們有了更好的去處,本宮又何必做這個壞人呢。”
李襄宜手中正拿着畫筆作畫,紙上幾枝荷花初初綻放,一只小小的蜻蜓立在花苞上,頗有生趣。
這是她今日去禦花園散步時看到的景致,立刻便趕回來将它畫下來。
李襄宜極擅丹青,于作畫上頗有天賦,三歲時筆還拿不穩便開始在紙上作畫,師承大楚最負盛名的畫師妙筆書生,小小年紀便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在以往,能得襄陽公主的一副畫都是要擺出來好生炫耀的事情,她的墨寶時常引得文人墨客争相觀摩。
“喜鵲,待這幅畫裝裱好之後給大皇子送去。”李襄宜放下筆,仔細地看了看眼前的畫作,顯然是十分滿意。
喜鵲不解,“殿下..”
“你親自去。”
“是,奴婢遵命。”
喜鵲此時絕計是沒想到,後面還有的氣給她受。
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喜鵲看着食盒中的飯菜,當即便發了火。
“這便是你們給公主殿下領來的晚膳?什麽東西都能進公主的口是不是?”
兩個小宮女戰戰兢兢便跪下了,“殿下饒命,喜鵲姐姐喜怒,不是奴婢怠慢,實在是禦膳房那邊不好說話,奴婢去給公主傳膳,根本沒人搭理奴婢,奴婢催了好幾回才有人給了這些,奴婢同他們争論還被他們推搡。”
小宮女伸出手心朝上,掌心的擦傷還冒着血絲。
“殿下,他們簡直欺人太甚!”
李襄宜看着桌上冷掉的飯,一盤蔫巴的清炒時蔬、一盤肥膩的肉,這些在往日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她的桌上,李襄宜居然心中沒有絲毫的憤怒。
她看着眼前面生的兩個小宮女,“你們兩個受委屈了,你們怎麽不找個門路調去其他主子那裏。”
圓臉的小宮女認真答道:“奴婢自打進宮以來便是公主宮裏的奴婢,翠微宮很好奴婢不走。”
另一個也附和,“奴婢也是。”
宮裏誰不知道整個後宮襄陽公主的翠微宮是最好的去處,襄陽公主從不苛責宮人,她們二人被分配到翠微宮當值不知道有多開心。
李襄宜苦笑道:“本宮這翠微宮現在可是人人避之不及。”
“若是你們不想走就調到本宮身邊做二等宮女吧,跟着喜鵲好好學,學好了就來上值。”
随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李襄宜嘆了口氣,“只是本宮也不知道本宮這公主還能做幾日,日後若是沒有主仆緣分本宮也會為你們在六局謀個好去處。”
兩個小宮女一聽能升為二等宮女都十分激動,連忙磕頭,“奴婢謝公主殿下。”
二等宮女只需為主子整理器具、奉茶倒水,是極為輕松的活計了,而且還能時常在主子面前露臉。
“你們叫什麽名字?”
“奴婢翠柳。”
“奴婢桃香。”
李襄宜微微颔首,圓臉的宮女是桃香,高瘦的是翠柳。
“喜鵲你帶她們下去處理一下傷口。”
“是,你們二人跟我來吧。”
翠柳和桃香起身行禮便跟着喜鵲退了出去。
殿裏沒人後李襄宜拿起玉箸挑起一根青菜放進嘴裏,淡淡的幾乎吃不出鹹味兒,至于那碟子肉滿是肥油她實在是下不去筷子,只能就着菜随意巴拉了兩口飯便叫人撤了下去。
夜裏,李襄宜睡意全無,只能看着床頂發呆,恍惚間她好似看見自己穿着兜衣和亵褲,衣不蔽體地倚靠在床頭發呆,白皙的腳腕上帶着腳環,一根金鏈子一頭系在腳環上一頭拴在床柱上。
她猛然驚醒,幸好眼前只有夜明珠瑩瑩的光。
這夢,當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