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因為夜裏反反複複地夢到那個場景,李襄宜整夜都沒有睡好,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聽到李襄宜的動靜喜鵲便過來将床幔挂起,“殿下,您今日怎的起得這麽晚?”
“不知為何昨夜一直做夢,睡睡醒醒直到清晨才睡下。”
喜鵲看到李襄宜的臉色大吃一驚,“殿下,您的眼睛!”
“怎麽了?”
喜鵲将鏡子取來,李襄宜這才看清她眼底的烏青和腫起的眼睛,簡直像幾日未睡一般。
“奴婢去給您拿個帕子敷一敷。”
用帕子敷了許久總算眼睛是消腫了,只是那眼底的烏青實在是沒法子。
“算了,總歸今日也不出去,別管它了。”
“今夜奴婢給您點個安神香,想來會好睡一些。”
“對了,昨日那畫你記得送過去,再從庫房裏挑幾樣一起帶過去。”
“是,奴婢記着呢。”
畫裱好之後喜鵲便帶着兩個小太監将準備好的禮物一起送去了大皇子暫住的寶華殿,剛到殿外便被一個太監給攔下了。
“這位公公,我家主子是襄陽公主殿下,這是公主特地為大皇子準備的禮物,還請公公通報一聲。”
那小太監打量了一番喜鵲,“原來是公主身邊的喜鵲姐姐,你在這稍等片刻,奴才這便去通報。”
“勞煩公公了。”
喜鵲就這樣在日頭下站了小半個時辰,那小太監才姍姍來遲。
“喜鵲姐姐久等了,殿下他方才在午睡,一直沒醒奴才也不敢驚擾殿下,只能委屈喜鵲姐姐多等一會兒了。”
喜鵲控制着心中的怒火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笑來,“沒事,殿下休息要緊,我現在可否見殿下?”
“奴才将姐姐的來意說了,殿下說他近日得陛下和娘娘的賞賜頗多,就不勞煩公主殿下了。”
“你、”喜鵲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其他的物件兒我們就帶回去了,只是這幅畫是我們殿下特地為大皇子所作,還請公公轉交。”
小太監一聽是襄陽公主的墨寶眼珠子轱辘一轉便扯出一個笑,“既然是公主的墨寶,那奴才一定轉交給殿下。”
喜鵲将畫軸交到他手上便領着人回翠微宮,從寶華殿回翠微宮要從寶華殿外繞半圈才能到宮道,若是從殿內走只需穿過院子從後門出去便是宮道。
喜鵲想也沒想就帶着人從院子內穿過,剛經過一個假山便看到方才的小太監抱着畫軸跑出來,找了個花叢便扔了進去。
待人消失後喜鵲才走過去将畫軸給拿了出來,原本裝裱完好的畫被撕成了幾塊,喜鵲量那小太監也沒有膽子敢撕公主的畫,唯一的可能便是居住在寶華殿的那位大皇子。
“可惡。”喜鵲暗啐一聲将撕壞的畫收攏好迅速回了翠微宮。
翠微宮內,李襄宜正在看書,看到喜鵲回來她便放下了手中的書,“喜鵲你回來了,禮都送到了嗎?”
喜鵲将撕壞的畫放在桌子上,“殿下,您看!簡直是欺人太甚。”
李襄宜看着畫上被撕成兩半的花苞,即便是拼起來也不完整,她失落地垂下眼眸。
對方不喜她也是應該的,任誰被調包同生身父母失散多年還有一個人代替他享受這一切都不能對對方心平氣和毫無怨恨吧。
她,她也只是心懷愧疚啊。
“若是不想收拒絕了便是,何必毀了畫呢,殿下的畫千金難求,白給他居然還不珍惜。”
喜鵲還在氣頭上,在日頭下曬了小半個時辰她本就一肚子火氣,還出了這檔子事,當真是忍都忍不了。
“好了,別氣了,你若是累了就去歇着,這裏叫旁人來伺候便是。”
“殿下,奴婢不累,奴婢只是生氣,他們憑什麽這麽對人。”
“憑他是貨真價實的皇子,而本宮只是那顆魚目。”
喜鵲心疼壞了,她的殿下是大楚最尊貴的牡丹,容貌傾城才情出衆,向陛下求娶的王孫公子不知凡幾,如今卻說自己是顆魚目。
喜鵲聲音中帶着哽咽,“殿下,您不要這樣說。”
“好啦,你哭什麽,只是一個身份而已,大不了以後不做公主做個平民百姓,靠賣畫應該也能維持生計。”
喜鵲破涕為笑,“噗嗤,您的畫可是珍品,哪能用來賣錢。”
“若是為了生計,什麽珍品孤品的,只要能掙錢才是好的。”
李襄宜這些日子想了許多,她自認已經能夠接受最嚴重的結局,大不了便是從哪來回哪去。
又是一夜的夢,只是這次她看到夢中的自己一直在哭,她想問她你哭什麽,可惜夢中的自己根本聽不見。
“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說啊,說了我們一起想辦法。”
她的耳邊一直萦繞着夢中那句,“求你,放我走吧。”
“什麽放你走?”
“誰放你走?”
李襄宜從夢中掙紮着起身,急速地喘息,許久眼前才恢複清明。
“殿下您怎麽了?夢魇了?”
喜鵲看着滿頭大汗還發懵的李襄宜,趕緊抽出帕子幫她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本宮沒事,只是不知為何最近總是做夢。”
李襄宜這才發現自己的寝衣和發絲全都黏在濡濕的後背上,此時正散發着陣陣涼意,幸好此時正值夏日并不冷。
“叫水,本宮要沐浴。”
“是,殿下。”
沐浴一番之後李襄宜覺得整個人都清爽許多,她躺在貴妃榻上手中拿着書,身後是桃香在為她絞頭發。
“殿下,您的頭發養得真好,又黑又密。”
“本宮幼時也是個黃毛丫頭呢,那時候頭發少還沒什麽光澤,可是吃了不知多少補品才将身子養結實了才有的這一頭烏發。”
李襄宜回憶起自己幼時身子弱,總是隔些日子便生病,生病了就要喝藥,次數多了那苦澀的腰肢都能眼也不眨地喝下去,每每生病皇後便會衣不解帶地守在她床邊照顧她。
以後,怕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殿下要用什麽發油?玫瑰香的?”
聽到桃香的話李襄宜才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不用玫瑰香,外頭熱味道有些太濃郁了,用梨花香的吧。”
“是,殿下。”
桃香為她抹上發油,很快空氣中便彌散開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梳起發髻,戴上珠釵,穿上錦衣,李襄宜仍舊是那個尊貴的襄陽公主。
“殿下!您怎麽能親自去給他送禮呢?”
喜鵲看着眼前一意孤行的主子急得原地打轉,“還是奴婢替您去吧。”
李襄宜失笑道:“你就別瞎擔心了,本宮只是去看看他,順便說幾句話,你怎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可是昨日他都将您的畫給撕了。”
“他不喜歡畫那便不送畫了。”
“這端硯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您平日裏自己都舍不得拿出來用,就這麽随意地送人了?”
“只是一塊硯臺而已。”
李襄宜将錦盒蓋上,“走吧,你随本宮親自去一趟。”
喜鵲百般不願,還是捧起錦盒跟了上去。
寶華殿外候着的仍舊是昨日那個小太監,那小太監看到襄陽公主先是面露驚訝,随即又換上一張谄媚的笑臉。
“公主殿下,您怎麽親自來了?”
“本宮想見見皇子。”
“奴才這就去通報,勞煩殿下等上片刻。”
小太監麻利地跑開了,喜鵲看着他谄媚的樣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殿下您瞧瞧他這個樣子,昨日可是叫我在這日頭下生生等了小半個時辰呢。”
李襄宜面色平靜,“他不過是看父皇和母後還沒有處置本宮,擔心自己冒犯到不該冒犯的人,而本宮身邊的宮人在他眼中已然低他一等。”
“注定不會有建樹的人,你同他計較什麽。”
“奴婢、奴婢只是氣不過。”
“好啦,什麽人的氣都生,你有多大的腦袋能裝下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是,奴婢曉得。”
說話的功夫小太監便跑了回來,“公主殿下,我們殿下有請。”
李襄宜微微颔首,“有勞公公。”
李襄宜被帶到殿內,何盛就坐在桌前,桌子上堆積如山的賀禮,他手中正把玩着一對玉貔貅。
“公主找本殿何事?”
李襄宜看着眼前的年輕男子,他穿着白底金紋的蟒袍,頭發盡數束于頭頂用玉帶系着,同前幾日見到的已經判若兩人,看來他很快便适應了自己皇子的身份。
李襄宜并不計較他的冷淡,“殿下回宮多日,本宮還未親自拜訪,正巧今日得了空便來看看殿下。”
“喜鵲,将硯臺呈給殿下。”
“這是本宮偶然得來的一塊端硯,溫潤如玉,扣之無聲,縮墨不腐,乃是硯中極品。殿下回宮,這端硯便送予殿下賞玩。”
何盛看着錦盒中躺着的端硯并着墨碇,是他從未見過的珍品,聽着襄陽公主娓娓道來這硯的來歷,他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憤怒,這一切本該是他的。
眼前的女子美麗聖潔,舉頭投足間都透露着優雅與尊貴,而他穿着錦衣華服只覺得別扭,伸出的手上布滿老繭。
“公主這是什麽意思?”
冷不丁的一句話讓李襄宜愣住了,“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