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盛一步步逼近李襄宜,直到在她身前站定,“本殿這才剛回來公主便眼巴巴地送來文房四寶,這是在向本殿炫耀你自幼便得名師大儒教導滿腹詩書,而本殿只是勉強識字?”

李襄宜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被他曲解成這副模樣,張嘴便想解釋,“本宮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公主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來勸勉本殿勤奮向學?”

何盛兇狠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李襄宜,她被吓得倒退了幾步,喜鵲一把将她護在身後。

主仆二人防備的模樣逗笑了何盛,他直起身理了理袖子,“呵呵,公主這麽害怕做什麽,本殿還能吃了你不成。”

喜鵲張開手護着李襄宜,“這端硯我們殿下平日裏視作珍寶,贈予殿下是好意,您何必如此揣度。”

何盛拿起硯臺仔細瞧了瞧,“那本殿謝公主好意了。”

“陛下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聽到太監的傳報聲,李襄宜愣了一瞬,她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在寶華殿碰見他們,她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在這樣的場景下與他們三個人相處。

突然一只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冰冷的硯臺塞進她的手裏,回過頭來發現何盛的臉就貼在她眼前,李襄宜吓了一跳,“殿下,怎麽了?”

何盛耷拉起眉眼,神色可憐地看着她,“公主,這硯臺是您的心愛之物,本殿不能收。”說着還将硯臺往她手裏塞。

李襄宜被他抓着手腕十分地不适她下意識地往回縮起手臂想要掙脫開,“硯臺殿下還是收下吧,這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何盛低着頭苦笑一聲,“公主您說得對,本殿、不,我不過是鄉野一草民,能過上如今的富貴日子已是難得,又怎麽配用您如此名貴的硯臺。”

李襄宜被他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不是、殿下您這、”

“襄兒,你的教養、你的規矩都去哪了?!”

李襄宜看着走進來的帝後,仁豐帝的臉上帶着薄怒,就連皇後也是蹙着眉,似乎是不相信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剛想說什麽便手腕上劇烈的一痛,她被捏到了手腕的麻筋,手一麻便下意識松開,手上的硯臺也就順勢滑落,嗙地一聲砸在地上,完整的硯臺被摔裂一個角。

何盛慌張地看向帝後,“父皇、母後,請你們不要責怪公主,是我沒拿住這才摔壞了硯臺。”

“公主,是我不小心,我一定會設法賠給您。”

若不是被冤枉的人是自己,任誰看了何盛這般可憐的模樣也會覺得是李襄宜嚣張跋扈欺負了他。

李襄宜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只能看着帝後二人搖搖頭表示自己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可惜,顯然他們二人并不相信她。

皇後心疼地摟着何盛,眼中滿是指責,“襄兒,盛兒是你的弟弟,你怎麽能這麽說他?”

李襄宜眼中露出受傷的神色,旁人都可以不相信她誤解她,可是,她的父皇和母後,她這十八年來最親近的人,這麽可以不相信她?

在他們心中,他們的女兒就是會說出這般嚣張跋扈的話的人嗎?

她搖着頭,“母後,兒臣沒有。”

仁豐帝見狀拍了拍她的肩膀,“襄陽,你今日心情不大好,先回翠微宮休息吧,一切改日再說。”

“父皇,都是兒臣的錯...”

仁豐帝擡手制止了何盛的話,“這不是你的錯。”

李襄宜無措地摳着自己的手指,吸了一口氣強忍着,卻還是眨了一下眼睛眼淚便撲簌簌地往下落。

仁豐帝見她咬着唇默默流淚,心中也有些許不忍,他養大的女兒他怎麽會不知道她受了委屈的時候便是這般咬着唇不說話只顧着流眼淚。

“去吧,過幾日父皇同母後再去看你。”

“兒臣告退。”李襄宜行了禮便匆匆轉身離開。

喜鵲看着李襄宜委屈的模樣,心中焦急,看了看在場的人只能蹲下身将硯臺和碎塊撿了起來趕緊追了上去。

“公主,您慢些等等奴婢。”

喜鵲跟在李襄宜身邊,看着她連儀态都顧不得擡起袖子便擦眼淚的樣子,到嘴邊安慰的話也被堵住了。

李襄宜漫無目的地走着,她沒有一次是像今日這般覺得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如此的陌生。

“殿下,您走錯路了,翠微宮在那個方向。”

李襄宜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四周,的确不是去翠微宮的方向,“嗯?走錯了?本宮方才沒看路。”

她回過神一看這宮殿倒是有些眼熟,“是九皇叔的承明宮,怎麽走到這裏來了。”

“殿下,奴婢方才叫您您也不聽,就一個勁的悶頭往前走。”

不知為何,李襄宜想起了幼時在承明宮的快樂日子,一時有些懷念,“既然走到這裏了正好去看望看望九皇叔吧,說不定以後都沒有機會再見了。”

“殿下,您不要這樣說...”

多年未來承明宮,李襄宜驚訝于自己居然對這裏的每一條小路都熟悉萬分,宮人告訴她李徹在竹林中,她沒要人領路就自己帶着喜鵲往竹林走。

兆松雙手抱胸守在竹林邊正百無聊賴地踱步,遠遠地便瞧見襄陽公主領着婢女走了過來。

李襄宜幾年未見兆松覺得他成熟硬朗了許多,兆松見她卻沒有絲毫陌生感,這幾年襄陽公主的各個時期的畫像挂滿看書房的牆壁,他看着那些畫像好似親眼看到了這位傾國傾城的公主從一個豆蔻少女長成如今的絕色美人。

他立刻躬身行禮,“屬下拜見公主殿下,您來竹林這是?”

李襄宜對着兆松微微颔首,“皇叔在裏面嗎?”

“王爺在。”

“本宮去看看皇叔,你們就在這裏守着。”

“是,殿下。”

兆松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伸出手便想阻攔,被喜鵲一把扯了過來,“诶呀,我家殿下自己認得路。”

喜鵲從小便跟在李襄宜身邊,兆松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多年未見自然想敘敘舊。

兆松不知道該怎麽說,“诶,不是,王爺他...”

李襄宜循着竹林間的小路慢慢走到深處,竹子的清香彌漫在鼻尖,竹葉遮住頭頂的陽光,投下一片片陰影。

一陣微風拂過,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李襄宜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看到了什麽。

李徹穿着一身月白錦袍躺在竹榻上,手上欲墜不墜地拎着一只酒杯,另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臉上有着酒後的薄紅。他腰帶和胸口系帶全都散開着,一片衣襟搭在身上,一片衣襟垂着,露出一小片的胸膛和腰間一塊結實的肌肉。

明明面如谪仙卻好似會蠱惑人心吸食人氣的山間精怪。

李襄宜急忙錯開視線,“...”九皇叔私下裏居然是這般模樣!

李徹聽到動靜挪開手臂只瞧見李襄宜站在他幾步之外,微微側着身子。

“襄兒?過來。”

李襄宜看着他伸出的手,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剛走近竹榻便被一股力量扯了過去,跌落在李徹的胸膛之上。

“唔~”

手心傳來溫熱的觸感和規律的心跳聲,鼻尖濃郁的酒氣中摻着似有若無的竹香。

李襄宜看着李徹迷蒙的眼神,“九皇叔,您這是醉了?”

李徹擡手将她耳邊歪了的發簪扶正,“有點。”

“襄兒找本王所為何事?”

李襄宜這才想起來自己找李徹是為了看看他順便訴訴苦便掙紮着從他身上爬起,在竹榻旁的腳踏上坐了下來。

“方才襄兒去給皇子送禮,誰知...”

李徹聽到何盛的名字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不複方才的迷蒙。

李襄宜将方才自己被何盛陷害還被帝後責怪的來龍去脈同李徹說了一通,越說越委屈,胸中憤懑拿起手邊的酒壺便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味道瞬間彌散在口中。

“咳咳、好辣。”

李徹趕緊幫她拍拍後背,“胡鬧,這可不是你平日喝的果酒,這是邊關的西風烈,勁大得很。”

“九皇叔,你說父皇和母後怎麽可以不相信襄兒!”李襄宜倔強地抿着唇,眼睛卻泛起淚光。

李徹親眼看着那顆淚溢出眼眶順着臉頰滑下,他坐起身用指腹擦去那顆淚,他不擦倒還好,一擦這眼淚反倒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李襄宜似乎是覺得丢臉,身子一扭擡起袖子便将臉上的淚水盡數擦去。

“诶~”他何嘗不知道眼前這個丫頭,識文斷字、琴棋書畫樣樣聰慧,偏生沒多長一副心眼。

他摸了摸李襄宜圓溜溜的後腦,“本王自然是相信襄兒的,襄兒從來不會對旁人說這樣的話。”

“就是!父皇和母後看着襄兒長大,居然相信他的話!”

李襄宜突然想起何盛才是帝後親生的兒子,她是假的,爹娘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天經地義。

她憑什麽奢求旁人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卻要相信一個外人呢。

想到這裏李襄宜心中更是苦澀,也不顧西風烈有多烈了,拿起酒壺便往嘴裏灌,一個不留神大半壺酒就這樣被她喝進肚子裏。

直到一個軟軟的臉蛋埋到他的膝蓋上,李徹才意識到她已經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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