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藥很快就煎好了,李襄宜端着那碗黑乎乎的藥汁,皺了皺眉頭,擡眼便看到喜鵲站在一旁盯着她,大有她不喝便上手喂她的意思,她閉着眼将一碗藥盡數灌下。
瞬間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喜鵲滿意極了,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塊蜜餞到她嘴裏,“殿下,快吃個蜜餞,吃了就不苦了。”
酸甜的蜜餞壓住了藥汁的苦味,李襄宜很快就緩了過去。
她幼時身子虛弱,喝藥對她來說就像用膳一般平常,只是喝的多了她還是會很抗拒藥的味道。
有了靖王李徹撐腰,當晚李襄宜的晚膳便恢複了往日的份例。
李襄宜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色,好似前些日子她吃得那些殘羹冷炙都不曾存在過,她嘴角牽起一抹嘲諷,“本宮還是第一次這般清楚地體會到看人下菜的滋味。”
仁豐帝同皇後是少年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後宮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妃子和幾位公主,皇後又是個和善的從不苛待後妃和其他妃子所出的公主,李襄宜作為嫡長公主自然是金尊玉貴,在帝後的教導下她也從不會欺負幾個妹妹。
李襄宜可以很确信地說後宮裏的主子日子過得都不錯,只是世事無常沒想到第一個被苛責的反而是她。
“殿下您都不知道,今日奴婢去禦膳房的時候,那些人的嘴臉,一個個的都恨不得跪下來舔奴婢的腳後跟。”
“算了,同他們計較些什麽,本宮一日在這皇宮裏便一日是他們的主子,若是哪天出宮了,此生也不會再見了。”
“是,奴婢曉得。殿下,這三套鴨和文思豆腐是您平日裏最愛吃的,快嘗嘗。”
三套鴨和文思豆腐做工複雜,做起來極費工夫,往日禦膳房的人為了讨好襄陽公主,做起來絲毫不推辭。那事之後他們也就擺起譜來,說是不樂意為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費工夫,今日靖王發話後就急急忙忙主動做好了請喜鵲去取。
李襄宜失笑,“還能一些日子不吃味道有什麽變化不成。”
就這樣李襄宜的日子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宮裏缺了的人內務府很快便派遣了新的宮人進來,她記得桃香和翠柳二人的好,即便內務府派了人也沒讓人頂了她們的值,仍舊讓她們做二等宮女,如今手下都開始帶小宮女了,做起事情來有模有樣的。
禦花園的荷花這些日子完全盛開了,李襄宜便帶着喜鵲去賞荷,順便畫畫消遣時光。
喜鵲在一旁撐着傘,桃香和翠柳拿着筆墨紙硯,主仆幾人來到禦花園的湖邊,湖心有一亭子,湖面上開滿了荷花,仔細瞧瞧還有錦鯉在荷葉間游玩嬉戲,別有一番景致。
李襄宜作畫之時極為投入,她擡筆在紙上輕描幾筆,一朵迎風微顫的荷花便躍然紙上,荷花迎風招展,荷葉擠擠挨挨,茂密如蓋的荷葉下是幾尾錦鯉在嬉戲,很快便完成了一副魚戲蓮葉圖。
“殿下,您畫得真好看!”
“這魚好似活的。”
幾個宮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快便逗笑了李襄宜。
“好了,你們就別吹捧本宮了。”
“襄陽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這般興致在這裏賞景作畫,本宮真是佩服啊。”
一道聲音破壞了此時輕松的氛圍,李襄宜循聲看去又是清河公主,她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宮人沿着走廊在湖心亭外站定。
“清河怎麽來了,你不是一向從不靠近湖邊的嗎?”
清河公主幼時貪玩不小心掉進湖裏差點被淹死,自打那之後就變得畏水,輕易不會靠近水邊。
清河公主高傲地擡着下巴,“襄陽,你見了本公主怎麽不行禮?”
李襄宜露出疑惑的神色,“你這是生了什麽病症?怎麽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你、”清河公主被她的語氣氣個倒仰,“你別忘了你只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本宮才是出身尊貴的皇室公主,你見了本宮不應該行禮嗎?”
李襄宜聽到野種二字心情出奇地平和,她走到清河公主面前,平靜地看着她,清河公主被看得氣勢一矮,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看本公主做什麽。”
“清河,本宮是陛下親封的襄陽公主,是大楚的嫡長公主,是上了玉牒的。只要陛下一日不廢除本宮,本宮就一日是嫡長公主,本宮無需向你行禮。”
“是你,要向本宮行禮。”
“你!”
清河公主指着李襄宜的鼻子,嘴巴張了張沒找到反駁的話。
李襄宜擡手擋開她的手指,“清河,請記得你公主的儀态,若是你忘了本宮不介意教你。”
清河公主咬咬牙收回了手,對着李襄宜微微屈膝,“臣妹拜見皇姐。”
李襄宜有些好奇她今日竟然這般好說話了,“妹妹不必多禮。”
果然下一瞬便看到清河公主擡起頭,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微笑,“有一件事皇姐還不知道吧?”
“你知道為何皇兄都已經找回來了父皇一直要将你留在宮裏嗎?”
李襄宜察覺到她的不懷好意,“有話直說,若是不想說就不要故弄玄虛。”
“皇姐不知道吧,先前去匈奴和親的那位皇姑姑建平公主,前些日子病故了。”
李襄宜皺眉,這她倒是未曾聽說過,這位皇姑姑建平公主在她還未出生之前便嫁去匈奴和親,二十多年先後跟随了三任匈奴可汗,是一位頗為傳奇的女子。
和親的公主病故這可不是小事,後宮竟一絲消息都沒有。
匈奴同大楚一直以來都靠和親維持着表面和平,但是到了秋冬之際也避免不了他們到邊境來打秋風,先前有建平公主從中周旋加之靖王鎮守邊關,邊關百姓過上了幾年消停的日子。
等等!方才清河說什麽留她在宮裏是什麽意思?!
李襄宜總算是反應過來這話中的含義,只見清河公主揚起一抹狠辣的微笑,“襄陽你終于想通了?”
“父皇之所以留你在宮裏就是為了讓你去和親呢,匈奴的使臣已經在路上了,不日便抵達京城,大楚最尊貴的嫡長公主送去匈奴和親,想必他們也覺得與有榮焉吧。”
“呵呵~襄陽你雖不是皇家血脈,但是能以公主之尊去匈奴和親也算你報答父皇的養育之恩了哦?”
“清河,本宮若是現在從這湖心亭跳下去,你說這和親的好差事會落到誰的頭上?”
清河公主笑容凝固在臉上,“你、你什麽意思。”
“本宮便是死也要送你去匈奴和親,清河想試試嗎?”
她滿臉不可置信,“你瘋了!”
李襄宜一步步逼近李雲清,直逼得她倒退兩步,“清河,本宮從不想與你争,如今你要看笑話看便是了,但是別逼本宮,逼急了本宮與你魚死網破,想必你這般嬌貴也不想去受那和親之苦吧?”
李雲清站穩身子,強裝鎮定地理了理衣袖,“瘋了,襄陽你當真是瘋了。”
“我們走。”
說完便帶着人沿着廊橋離開了。
直到李雲清的身影消失,李襄宜才卸下一口氣,頓時腿軟地跌倒在地,手指都在不自主地顫抖。
“殿下!”
“殿下!”
幾個宮女合力才将李襄宜從地上扶起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殿下您先別着急,說不定這是清河公主故意編出來吓唬您的。”
李襄宜顫抖着端起杯子喝了幾口才稍微平複下來,“不行,本宮不能上當,本宮要親自去問父皇和母後。”
“我們走。”
李襄宜起身便走,喜鵲急忙跟上,桃香和翠柳麻利的将畫具收拾好也匆匆忙忙跟上。
李襄宜來到禦書房被告知仁豐帝回了寝宮,她徑直來到仁豐帝寝宮,守門的小太監看到她就要行禮被她一把攔住。
“不必聲張,本宮自己進去。”
小太監不疑有他恭敬地讓到一邊。
她還沒踏進內殿便聽到裏面傳來的談話聲,正是仁豐帝和皇後的聲音。
“陛下,這建平公主病故,匈奴便巴巴地過來要大楚再送一個公主過去,我們哪還有合适的公主。”
“前兩日有幾位大臣上奏要朕送襄陽過去。”
李襄宜聽到這話屏住呼吸攥緊了衣袖。
随後便是皇後緊張的聲音,“這不成,襄兒哪裏受得了這份罪。”
“朕又何嘗不是舍不得襄兒,只是現下的确沒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選了。”
“可、可是、”
“皇後,你別忘了襄兒的身世...”
李襄宜聽到這裏才終于接受自己已經成為一顆棄子的事實,腳下一軟便摔倒在地,她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不敢再聽帝後的對話便慌不擇路地跑開。
殿內斷斷續續傳來帝後說話的聲音,可惜她已經沒有勇氣繼續聽下去了。
喜鵲守在門外,看到李襄宜神情慌張地跑出來趕緊迎了上去,“殿下您怎麽了?”
“喜鵲,兆楊呢,他還有多久回來?”
“昨日的信上說他還有兩日到京城。”
“兩日、兩日,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殿下,什麽來不及了?您別吓我。”喜鵲被李襄宜吓得不輕,只能追問她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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