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襄宜好似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她知道她此刻應該保持着公主的威儀,體面地起身接受這份榮耀,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狼狽。
喜鵲看看跪着的李襄宜又看了看前面站着的喜公公,乞求般地開口,“幹爹,您、”
話未講完就被喜公公瞪了一眼,喜鵲看懂了他口型,他叫她慎言。
喜鵲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在這宮裏最忌諱禍從口出。
“襄陽殿下,這些日子便好生在宮中待嫁,陛下和娘娘說了不會嫁妝上不會虧待殿下的。”
“兒臣謝過父皇、母後。”
李襄宜伏在地上行禮,喜公公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了,喜鵲才趕緊将李襄宜扶起來,“殿下,您沒事吧?”
“本宮沒事。”
李襄宜搖搖頭表示沒事,轉瞬便覺得眼前發白,随後便倒在喜鵲懷中失去了意識。
“殿下!殿下!來人,快去請太醫。”
李襄宜被扶回寝殿,太醫替她診脈只說是最近憂思過度、氣血兩虧又一時受了刺激這才昏了過去,人并沒有什麽大礙,只留了個補氣安神的方子便離開了。
李襄宜悠悠轉醒時,喜鵲正坐在她床邊的腳踏上為她吹涼藥汁,見她醒了立刻将她扶了起來,“殿下,您醒了?!快将藥喝了,太醫說您需要安神補氣。”
“藥先不喝了,本宮有要緊事。”
說完她起身穿上鞋子,她要去找父皇問問,他們是不是真的要她去和親。
奇怪的是,禦書房的人看到她竟沒有攔着她,而是任由她一人進了禦書房。
仁豐帝正坐在書案前,桌子上擺了厚厚一沓奏折,他眉頭緊鎖,似乎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李襄宜頓時便有些想算了,幹脆不要問了,父皇日理萬機有那麽多的國家大事需要他操勞,和親的事情不是她也要有旁人。
但是仁豐帝擡頭便看到了李襄宜,“襄兒來了。”似是早就料到她會來。
“兒臣拜見父皇。”
“你來是...”仁豐帝思索片刻終究還是無法親自說出口。
“兒臣來是想問問父皇是否真的決定要兒臣前往匈奴和親。”
“是,可汗親自向朕求娶你。”
“若是襄兒是父皇與母後的親身骨肉,您還會同意讓襄兒去和親嗎?”
仁豐帝看着下面跪着的女兒,這也是他放在掌心疼愛了十幾年的明珠,看着她希冀又乞求的目光,他竟然只能躲開。
“襄兒,在父皇心中你就是父皇的女兒,你是大楚的嫡長公主,你接受大楚子民的供奉理應為大楚的和平承擔自己的責任,與匈奴和親是高祖定下的,為了邊境安寧必須遵守。”
李襄宜露出一絲凄苦的笑容,“兒臣曉得,兒臣遵旨。”
“兒臣謝父皇、母後養育之恩,父皇功夫繁忙還請保重龍體,兒臣告退。”
仁豐帝看着她離開的身影心有不忍,想說些什麽最終又忍住了。
罷了罷了,日後再說吧。
李襄宜心如死灰地回到翠微宮,她心中有怨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是該怨命運不公讓她身世暴露呢?還是該怨傾頹的殷家兄妹改變了她的命運呢?可是因為他們她有幸享受了十八年作為嫡長公主的尊榮,也是因為他們她即将前往匈奴和親。
李襄宜渾渾噩噩地睡下,第二日便是宴請匈奴使臣的日子,她作為即将和親的公主,自然是要出席的。
高髻上盛放的牡丹,金釵上鑲嵌着紅寶石,襯得她雍容華貴,眉間染紅的花钿讓她嬌美的臉龐嬌豔欲滴,李襄宜看着鏡中一身公主華服的自己,第一次覺得這錦衣華服對她來說好似枷鎖。
“殿下,時辰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走吧。”
“襄陽公主到~”
一聲唱喝,殿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款款而來的女子身上,高貴如神女一般。
有一雙銳利的雙眸緊緊盯着李襄宜,露出一抹神色不明的笑容,是坐在下首的太子。
李襄宜毫不在意,她目不斜視地走到大殿中央,“襄陽拜見父皇、母後,襄陽來遲,請父皇、母後恕罪。”
仁豐帝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同她計較,“不遲不遲,襄兒入座吧。”
“謝父皇。”
李襄宜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身側便是清河公主的位置,清河公主看着李襄宜一來便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讓她方才的表現仿佛是個笑話。
她狠狠擰着手中的帕子,“襄陽你倒是好生愛出風頭。”
李襄宜不理解她的莫名其妙,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在你眼中這便是愛出風頭?”
那不屑的語氣仿佛在說你費盡心思的不過是旁人唾手可得的。
“你!”
清河公主氣急,意識到在座的人已經在看她立刻收斂起怒氣恢複娴靜的模樣。
片刻之後她得意道:“襄陽你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且讓你再得意幾日。”
“本宮習慣了,談不上得意。”
李襄宜神色淡淡地看着前方,随後便不再搭理清河,留她一人氣得直咬牙。
“清河皇姐何必生氣,待襄陽去了那邊,看她還如何高傲得起來。”
李襄宜聽到這個柔弱的聲音有些意外,她循聲看去正是三公主柔嘉公主,她這個皇妹一向性子溫和,清河跋扈慣了又向來與她不對付,清河見縫插針地便要挖苦她她可以理解。
但是柔嘉,她真沒想到她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才十三歲便學得這般驕縱跋扈的做派。
看到李襄宜震驚又失望的目光,柔嘉公主有一瞬間的洩氣,看了看一旁的清河公主她又揚起下巴,高傲地回望李襄宜。
她也是父皇的親身骨肉,為何要對着襄陽這個冒牌貨心虛。
“柔嘉,你年紀尚小,本宮不同你計較,只是勸你還是學些好的,想想你母妃,想想你自己。”
提到韓昭媛柔嘉公主當即蔫了,韓昭媛出身低微,若不是身子争氣生下了一個公主,怕是這輩子也夠不着九嫔的份位,即便是這樣她也仍舊是宮中有子嗣的妃子中位份最低的,有幾個妃子沒有子嗣份位也比韓昭媛高,也因為這樣柔嘉在幾個公主裏面一向沒什麽存在感。
清河可以驕縱,她母妃是僅次于皇後的淑妃娘娘,她的外祖父是一人之下的宰相。
而她,母妃不受寵位份普通,外祖父家不過将将是個六品小官,她拿什麽學習清河,她還要靠自己的乖巧懂事讨好皇後,将自己的婚事寄托于皇後之手,她對着襄陽落井下石若是皇後追究起來。
想到這裏,柔嘉公主紅着臉咬了咬唇低下頭去,她被清河利用了。
清河瞧她蔫了的模樣,輕蔑地嗤了一聲,沒出息。
坐在上首的仁豐帝自然是無暇注意到她們的争鋒相對,他正同皇後說些什麽,逗得皇後笑完了眼睛。
“陛下,匈奴使臣到了。”
“宣。”
“嗻。宣匈奴使臣進殿~”
幾個高大壯碩的身影走進殿內,他們穿着大楚的圓領袍,發式倒還是匈奴的樣式,有點留着絡腮胡瞧着粗犷得很。
“見過陛下~”幾個人彎下腰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對着仁豐帝行禮。
“諸位使臣免禮。”
仁豐帝并不介意他們不按照大楚的規矩跪下行禮,只是手一擡示意他們入座。
“幾位使臣遠道而來,這幾日在京中玩得可好?”
“陛下,京城繁盛,我等在京中這幾日在坊市見到不少西域人在此經商,也見識到許多新奇的玩意兒。”
“何止是西域胡商,便是草原和雲南的商戶都有許多,還有南洋貨。”
仁豐帝與使臣相談甚歡,李襄宜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
實在是那道目光太過于直接,李襄宜想忽視都不行,她擡眼望去,是使臣裏面的一個。
他生得倒是與其他人不太一樣,明明是楚國人的面皮,卻生得高鼻深目,一看便是匈奴人的頭骨。
生得既像楚人又像匈奴人,再瞧瞧這二十出頭的年紀,怕是便是那位建平公主同第一任丈夫生的古塔王子。
這延必可汗倒是有意思,叫自己的妻子與自己的伯伯生得兒子來替他迎娶和親的公主。
只是這人當真讨厭得緊,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像一頭狼那般閃着精光,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古塔也沒想到這嬌弱的公主居然直接擡起頭與他對視,頓時覺得有意思,拿起酒杯對着李襄宜遙遙一舉,随後一飲而盡。
倒也沒在意李襄宜舉起酒杯只是淺抿了一下。
大殿中間是一群胡姬在跳舞,身着飄逸的舞裙旋轉扭動,好似一朵朵盛開的花兒。
一曲作罷,胡姬們悄然退下。
領頭的使臣帶頭鼓掌,“好,這舞姬身姿曼妙,哪像我們草原的女子,一個個騎馬射箭,簡直比男子還彪悍。今日托陛下的福,我們能見到這般風景。”
“父皇,幾位使臣既然對歌舞如此感興趣,皇姐琴畫雙絕,這作畫是耗費時辰了些,兒臣建議不如請皇姐為幾位使臣奏上一曲,權當彼此之間提前熟悉。”
清河話音落下,整個大殿便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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