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後看到李襄宜醒了,立刻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襄兒你醒了?怎麽樣,頭還暈着嗎?”
額頭傳來溫熱的觸感,一句簡單的關心,李襄宜鼻子一酸眼淚便湧出來。
“母後...”
她将自己埋在皇後懷中,聲音帶着哭腔。
“都是個大姑娘了,生個病怎麽還要哭鼻子?”皇後憐愛地摸了摸李襄宜的頭。
“母後怎麽來了?”
“本宮聽聞你前兩日感了風寒一直發熱,放心不下就來看看你,剛來就發現你在做夢說胡話。”
“做夢?”
李襄宜這才想起來自己夜裏的确是做夢了,但是現在她居然連一點點內容都想不起來了。
“好了,餓不餓?本宮叫小廚房給你準備了雲吞。”
“好餓。”李襄宜這才發現自己饑腸辘辘,昨晚精神不好晚膳用得不多,又燒了許久她早就餓了。
有宮女魚貫而入捧着洗漱的用具進來伺候李襄宜梳洗,很快她梳洗好了熱氣騰騰的雲吞也被端了上來。
李襄宜記得自己幼時身子弱,隔三差五便要生個病,每回病了都要吃一碗雲吞,吃完便覺得病好了大半。
她沒想到皇後還記得這些,這樣會讓她以為之前發生的事情,不論是她的身份還是送她去匈奴和親,都是假的,是她臆想出來的。
“用膳怎麽還發呆呢?還是雲吞不好吃?”
李襄宜回過神對着皇後淺淺一笑,“沒有,雲吞很好吃。”
後宮事務頗多,皇後瞧李襄宜退了熱人也有了精神便沒有久留,趕着去處理其他的事情。
李襄宜的這場病十分蹊跷,白日裏人瞧着精神不錯的樣子到了晚間便開始發熱,夜裏燒得迷迷糊糊的就說胡話,嘟嘟囔囔的聽不真切。
白日裏李襄宜好轉了皇後剛松了一口氣,晚間就聽到傳報說她又燒了,皇後實在是放心不下便趕到翠微宮來看她,夜裏更是守在她床邊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整整一夜。
連着幾日李襄宜還不見好,連仁豐帝都驚動了,太醫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承受着帝後的雷霆之怒。
“公主一個小小的風寒你們都治不好,朕還能指望你們什麽?!”
“陛下恕罪,臣等已經盡力了,只是公主這病症出在心上,若是一直心氣郁結,身體只會越來越差。”
皇後坐在床邊,看着李襄瘦削的臉和幹燥的嘴唇,心疼地直掉眼淚。
她瞪着幾個太醫,“這好好的人哪裏經得住這樣燒的,你們若是想不出法子,這太醫也別做了,讓給旁人來做。”
“娘娘恕罪。”
李襄宜先前被喂了藥,此刻稍微好了一些,她從睡夢中被吵醒便看到仁豐帝和皇後都守在她的床邊,地上還跪着幾位太醫,她反應過來這是他們在為了她的病訓斥太醫。
“父皇、母後,兒臣好多了,說不定明日就好了。”
皇後握着她的手,“傻孩子,太醫說你平日裏憂思過重才久病不好,你有什麽想不開的就告訴父皇和母後。”
我只是不想去和親啊,我害怕死在寒冷的關外,害怕客死他鄉。
最後,李襄宜只是搖搖頭,“兒臣真的沒事,就是突然淋了雨便病倒了。”
皇後看她虛弱又懂事的模樣心疼極了,恨不得以身相替。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忍住了轉頭乞求般地看了一眼仁豐帝,他嘆了口氣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皇後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細細叮囑她,“襄兒,你答應母後一定要好好養病。”
“兒臣會的,夜深了父皇和母後快回去歇息吧,兒臣這裏有喜鵲看着。”
“你這一到夜裏就發熱,母後放心不下你。”
“方才喝了藥已經退燒了,今夜不會再燒了。”
李襄宜幾番勸說之下,仁豐帝和皇後才安心離開。
直到殿內重新恢複平靜,李襄宜才有時間仔細回憶她方才的夢境,前幾日的夢做了到了醒來便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但是方才的夢她記得清清楚楚。
她前往和親的路上被一夥山匪劫持,關了一陣子之後竟然回到了皇宮,而山匪的首領竟然是新帝。
後面便是她先前斷斷續續做的那些夢了,新帝将她囚禁于宮中夜夜貪歡,她大了肚子之後被皇後一碗藥灌下去,連着腹中的孩子一起命喪黃泉。
李襄宜先前想不通為什麽她會做一些她根本不知道的夢,直到今日将完整的夢境拼湊出來,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這可能不是夢,而是即将發生的未來,又或者說她真的經歷過這夢中的一切。
不然從何解釋她會對夢中男子的身體這般地了解,又是如何直到男女之間床笫之事,她還從未被教導過男女之事。
而那個孩子...李襄宜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夢中那種一個小生命在流失的疼痛與絕望實在是太過于清晰,以至于她現在回憶起都覺得感同身受。
還有一件事情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的就是,夢中的年輕男子是新帝,唯一能夠名正言順登基的人便是當今太子李盛,只是她的父皇仁豐帝今年春日裏剛剛過了四十大壽,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太子繼位呢?
她将夢境仔細捋了一遍,仍舊是沒有一絲一毫關于皇位更替的記憶,想來是她被關在山裏那個月發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夢的緣故,李襄宜今夜剛将完整的夢境捋順,第二日便沒再發燒了,只是她退燒之後便咳得厲害,嗓子疼得似刀割一般。
“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李襄宜覺得自己的嗓子一陣銳痛,只能喝些溫水潤潤。
“殿下,您都咳了一天了,還是叫太醫來瞧瞧吧。”
李襄宜被喜鵲的話逗笑了,“你就饒了太醫吧,太醫可是今早才被放回去,他們不是留了藥說吃上幾日就好了,叫他們過來難不成還能早幾日好嗎?”
喜鵲也意識到自己關心則亂了,“那奴婢叫小廚房給您炖個止咳潤肺的湯,這咳下去嗓子都啞了。”
“也好,本宮這嗓子确實是疼得厲害。”
不知道該說喜鵲生了個烏鴉嘴還是該說什麽,李襄宜的嗓子确實是越來越嚴重了,咳了幾日後面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用膳喝水都覺得是用刀子一遍一遍割着嗓子。
這一場病斷斷續續折騰了小一個月才好,李襄宜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先前做好的夏衫全都有些空蕩了,給喜鵲心疼地整日要小廚房變着法地給她炖補品,勢要将她這些日子瘦了的給補回來。
就在李襄宜覺得李徹若是再不回宮她就要再次憂思過重之時,他終于在李襄宜的期盼中回了宮。
“兆楊,你去承明宮瞧瞧九皇叔此刻在不在宮裏,速去速回。”
“是,殿下。”
李襄宜生病的這些時日兆楊作為侍衛只能在外面守着幹着急,如今公主的病好了,他終于又派上了用場。
兆楊一盞茶的功夫便從承明宮回來,“殿下,王爺此刻正在竹林。”
李襄宜一刻也等不了了,“好,喜鵲拿上畫匣,本宮要去見皇叔。”
她大病初愈,走幾日都冒虛汗,便是轎攆将她送到承明宮下來走到竹林的幾步都讓她額頭沁出汗珠,再加上今日日頭有些大,曬得她頭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們在這裏等着本宮。”
“是,殿下。”
李襄宜從喜鵲手中接過畫便獨自一人走進了竹林,密集的竹葉遮住了太陽,那種強烈的灼熱感終于消失。
她走近的時候李徹正同一個身着儒衫的男子對弈,李襄宜掃了一眼便知二人鬥得焦灼,白子目前有一手的優勢,儒衫男子手執黑子正思索落子的位置。
他鑽研棋局正入神,連李襄宜走到他身邊都沒有察覺。
李徹自然是第一眼便瞧見了李襄宜,見她穿着淺青色的襦裙,不施粉黛頭上只簪了兩只玉簪,整個人比他離宮之前清減了許多,身子薄得好似一張紙,只需風一吹便能吹跑,見此李徹眉頭皺起。
“公孫先生下這裏如何?”
素白的手指指着棋盤上的一個位置,黑子落在那裏棋局瞬息萬變,便隐隐有壓過白子之勢。
“妙!妙!妙啊!我竟沒想到!”
公孫先生激動地站起身才發現是襄陽公主站在他身邊,急忙躬身行禮,“草民見過公主。”
公孫先生是李徹身邊第一謀士,有曠世之才,李襄宜對他一向尊敬,“公孫先生多禮,本宮是來找皇叔的。”
“公主既然有事與王爺相談,那草民便不打擾了。”
“王爺、殿下,草民告退。”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李徹被破了棋局也不生氣,神情反倒愉悅得很,“襄兒今日找本王所為何事?”
李襄宜并不打算兜圈子,既然李徹開口問她了,她幹脆利落地在李徹身前跪下,以額觸地,“皇叔,襄兒鬥膽,有事相求。”
“襄兒何事相求要你這般大動幹戈?”
李襄宜擡起頭,與他四目相對,“求皇叔幫襄兒解除婚事,襄兒不願前往匈奴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