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考官看着眼前的場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只能硬擠出一個笑容,“王爺,不知您有何指教?”
紀何是個聰明人, 他看到李徹眼色不好頓時便明白過來他知道了方才李襄宜來送她的事情,這是一個男人在宣誓主權呢。
李徹陰着臉瞧着十分吓人,衆人都戰戰兢兢的看着他。
若不是擔心李襄宜日後生氣, 他真的會将這書生拖到角落暴打一頓,讓他參加不了今日的考試,他想。
“沒什麽,本王方才想起一件事走神了。王大人,時辰到了, 開始吧。”
“是。”
“時辰到, 考試開始!”
春闱一共三場,每場要考三天,這近十日的考試考下來, 考生們個個蓬頭垢面、神情恍惚,簡直可以說是沒個人樣了。
紀何家境貧寒,身邊連個書童都沒有,也就是後來拜入盧相門下之後盧相給他送了個使喚的小厮, 小厮守在考場外将他接了回去。
李徹在考場內看着眼前堆積如山的卷子,“将紀何的卷子抽出來。”
考官遲疑片刻,“王爺、這?”
随後他便将紀何的卷子找了出來,大楚科舉考試卷子不封名字, 找出一份卷子不過是輕而易舉。
“王爺,請過目。”
李徹接過考卷迅速看了一遍, 又遞還給考官,“放回去吧。”
考官頓時拿捏不透他的意思了, “王爺您這是?”
“本王只是瞧瞧罷了。”
“王大人,科舉是為大楚選拔可用之才,一切只憑真才實學。”
王大人這回懂了,靖王這是在敲打他,叫他們一切按照規矩來,“是,下官謹記。”
李徹負手離開,兆松立刻追了上去。
“王爺,方才屬下還以為你要将紀何的名次壓下呢。”
李徹腳步一頓,“本王在你眼中就是這種人?”
兆松急忙解釋,“不是,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一個書生而已,本王還不至于暗中使手段針對他,更何況他是本王親自引薦給盧相,若是又壓了他的成績叫本王如何與盧相交待。”
“屬下就知道王爺光明磊落,不屑于耍這些小手段。”
閱卷之後禮部侍郎将名單呈給左右相看了,盧相看到那個名字滿意地摸了摸胡須,笑得臉上褶子都變深了。
名單經過左右相又到了仁豐帝和李徹的手中,得了他們的批準之後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三月初,禮部東牆上張貼了四張黃紙,紀何的名字俨然在第一個。
紀何的小厮看了名次就立刻趕回了客棧,“公子!公子!中了!您中了會元!”
紀何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和小厮抱在了一起。
許久之後他才從激動之中平複,他從袖中摸出一個碎銀子塞進小厮手中,“石頭,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從現在起,所有人一律不見,相爺那邊你幫我遞一封信。”
石頭歡快地接過銀子,“是,公子安心溫書,一切交給小的。”
果然不出紀何所料,放榜之後來找他的人便絡繹不絕,但是無一例外的通通被拒之門外。
殿試的日子很快便到了,紀何站在承天門外等候金吾衛例行搜查時,竟無端地生出了一絲緊張。
他背負滅門之仇,千辛萬苦才走到這裏,可是他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只能拼命向上爬才有機會調查當年的案子。
百名進士于丹壁前排立,大臣們着朝服分列丹壁內外,紀何是會元,就站在第一個。
“陛下駕到~靖王駕到~”
“臣等拜見陛下~”
“學生拜見陛下~”
仁豐帝走到最前面坐下,李徹就坐在他下首的位置,禮部侍郎将考題放在仁豐帝面前的黃案上。
“開始吧。”
“是。”
禮部的官員将考題一一分發,考生們拿着題紙到殿內試桌上答題。
待考生們都開始答題之後,仁豐帝才悄悄地問李徹,“這方才站在第一個的就是那名為紀何的考生吧?”
李徹有些驚訝,“皇兄知道他?”
“還不是你皇嫂,囑咐朕仔細看看這考生,回去同她說,問她為什麽又不說,神神秘秘的。”
“皇兄覺得他怎麽樣?”
“能得會元這文采必是不必提,這相貌英俊、儀表堂堂的,朕瞧着應該不錯。”
李徹狀似無意,“那皇兄覺得将他招為驸馬如何?”
“驸馬?”
仁豐帝有些意外,“若是品行和性情都不錯,招為驸馬倒是未嘗不可。只是你是說襄陽還是清河,這适齡的公主也就她們二人。”
仁豐帝提到了襄陽二字,李徹又不樂意往下說了,“臣弟只是随口一提,這公主出嫁是大事,還得從長計議。即便此人才華出衆,也得看是否可堪大用。”
“年前秦彥這個小子求到皇後那裏要娶襄陽。”
李徹微微坐直身子,“哦,是嗎?”
仁豐帝遺憾地搖搖頭,“可惜,那襄陽就在邊兒上,她對秦彥沒有那個意思,自然是強求不得,不然朕還是很樂見其成的。”
李徹頓時心情大好,“這兒女姻緣講究一個緣分,既然襄兒沒這個心思,那便重新擇婿。”
“只是這襄陽開春都十九了,朕便是再舍不得她,也該為她選驸馬了。”
“皇兄且放心,此事交給臣弟,臣弟必定位襄兒擇一良婿。”
仁豐帝笑了,“由你親自為襄陽擇婿朕是再放心不過了,這家世、人品還有才學都得好好考量。”
“是,臣弟遵旨。”
仁豐帝放心地将李襄宜的婚姻大事交給了李徹,他哪裏知道李徹口中說的良婿實則是他自己呢。
“對了皇兄,臣弟有要事禀告,我們借一步說話。”
仁豐帝一聽就知道必然是大事,立刻嚴肅起來,“去禦書房。”
“是。”
這殿試皇帝歷來也不會待太久,他們日理萬機沒有時間在這裏陪着考生考上整整一日,因而二人離開時并未引起什麽太大的動靜。
二人一同來到了禦書房,李徹将太子一家如何頂替何家的事情呈上給了仁豐帝,還有十幾年前居住在槐樹胡同的老人的口供,以及兩家人的畫像。
仁豐帝沉默地看完了所有的證據,他看着手上的兩幅畫像,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膽大包天!這些人居然敢用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混淆皇家血脈!簡直罪該萬死。”
他仔細回憶了一番找到太子的過程,一環扣一環,就是設了一個局讓他往裏面跳。
他閉上眼睛,聲音中帶着顫抖,“也就是說,從殷玉蓮說出貍貓換太子這件事開始,就是個圈套。”
“此人十幾年前便開始布局,絕非尋常人等。”
“既白,你說這母後主使是誰?是殷懷...還是我們的好大哥。”
李徹沉思片刻,“臣弟暫時還不能确定,這件事定然同殷家脫不了幹系。”
“只是殷家的人皆已伏誅,只剩下一個瘋瘋癫癫還瞎了眼的殷氏。”
“既白,過幾年等你成家立業了,朕便将這皇位交給你。”
李徹聽到這話罕見的露出驚慌的神情,“皇兄!”
仁豐帝擡手制止了他的話,“朕潛邸之時便醉心書畫無心政事,這些年若不是你小小年紀便幫着朕肅清朝廷,恐怕朕早就沒命了。近幾年朕的身體每況愈下,太醫都說要好好休養,你就當朕怕死想多活幾年想早早甩開肩上的擔子。即便是找到朕的親生兒子,這江山也只有交到你手上朕才放心。”
一番話說得推心置腹,李徹心中卻升起一種被托付的難過,比起掌握權力他更希望他的兄長好好活着。
仁豐帝身體不好,這麽多年殚精竭慮身體更差,太醫多次勸說他不要思慮過重,但是大楚內憂外患他如何能放得下,如今邊境安穩,朝廷穩定,待徹底解決了康王他也就能徹底放下擔子了。
“皇兄,臣弟一定會幫你守護好大楚江山。”
“朕只相信你。”
“只是皇兄,臣弟有一個請求。”
仁豐帝還是在六年前他請旨前往封地之後第一次聽到他對他提要求,不由得有些好奇,“你說。”
“臣弟想請皇兄答應,将來臣弟不論想要娶什麽樣的女子,皇兄和皇嫂都能支持臣弟。”
“你的眼光一向高,能被你看上的女子一定很優秀,只是身家清白這一點還是底線,畢竟關乎皇家臉面,不得胡來。”
“皇兄放心,臣弟心中有數。”
仁豐帝對他一向是放心的,自然不會過多的操心。
殿試的卷子是經過幾位大臣商議之後選出幾份呈給仁豐帝過目,定下前三甲的人選,仁豐帝問過李徹的意見之後将紀何點為狀元。
紀何披紅簪花、跨馬游街時,大街上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許多膽大的姑娘竟是直接将自己的手帕香囊等物往他身上扔去。
他只能一邊避開,一邊對着百姓作揖。
最繁華的街道上,一座酒樓的二樓雅間,李襄宜正陪着一個美婦人透過窗戶看紀何。
“這狀元郎當真是一表人才。”
李襄宜語氣中透着無奈,“母後~您若是想看狀元是何模樣,直接宣他觐見便是,何必跑到這酒樓來看呢,人多手雜若是不小心冒犯了您怎麽辦?”
那美婦人正是微服出宮的皇後,“宣他觐見哪有看他跨馬游街有意思。”她倚在窗邊樂呵呵地看着樓下的姑娘們往紀何身上扔手帕。
“這狀元郎生得這般英俊,街上的姑娘們都很喜歡他呢。”
皇後打趣李襄宜,“若是給你做驸馬也不錯,就是不知道品行如何,哪日得叫盧相來問問。”
李襄宜羞澀地跺跺腳,“母後~您別聽表哥瞎說,兒臣同紀公子只是知己。”
“兩個人若是談得來更好。”
“母後~”
就在李襄宜和皇後撒嬌之時,屋外傳來侍衛的聲音,“夫人,王爺求見。”
“進來吧。”
門推開,是李徹英挺的身影,日子漸暖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色圓領袍,頭戴金冠,襯得整個人面如冠玉、貴氣逼人。
這是李襄宜自從年後第一次見到他,他一進屋便用一種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眼神看她,李襄宜只能扭過頭假裝沒看他。
皇後看到他有些意外,“既白怎麽在這裏?”
李徹收回視線對着皇後行禮,“臣弟方才在隔壁雅間會客,聽說皇嫂在這裏,特地來接您和襄兒一起回宮。”
“出宮來散散心看完狀元郎是該回去了,既然既白你要回宮那便一起吧。”
皇後看看時辰出來也有一陣子了,的确該回宮了,便答應了下來。
“皇嫂請,臣弟的馬車就在外面。”
“走吧。”
李襄宜沉默着跟在皇後身後,李徹故意落後一步走到她身邊,借着袖子的遮掩便将李襄宜的手攥在手中。
李襄宜做賊心虛般地看了看皇後,用力地想将手抽回來,但是李徹攥得緊,她根本就抽不出來,反倒是動靜一大驚動了前面的皇後。
皇後回過頭,“怎麽了?”
李徹眼疾手快地摟過李襄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襄兒方才絆了一下險些摔倒,臣弟扶着她。”
“怎麽這般不小心,走路注意些。”
“是,兒臣下次一定注意。”
三人上了馬車,李襄宜擔心李徹又做什麽趕緊走到皇後身邊坐下,李徹看了看她的動作在她對面坐下。
馬車緩緩前進,皇後就突然出聲,“既白,禦花園的花開了,本宮叫江家小姐進宮來賞花如何?”這就是要請江小姐來相看的意思了。
李襄宜本來低着頭用手指攪着帕子,聽到這話便下意識地擡頭看他。
李徹看着她的雙眼,嘴角牽起一抹微笑,“臣弟任憑皇嫂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