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鎮有少年②
認識遲暮的那一年，湘芮不過十歲，他大她一歲。
她從小沒有爸爸，只跟母親和外婆相依為命，母親要賺錢養她，一個人在城裏工作，而她也一直和外婆住在鄉下小鎮。等到她放寒暑假的時候，母親才會接她去城裏一起住，等到要開學了，她又會被送回來和外婆在一起。湘芮就是在這樣兩地跑的時光中長大的，換句現在的話說，就是留守兒童。
因為她出生的那天，父親在去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鎮上一些知道的人都罵她是克星，克死了自己的父親。除了呂映之，她幾乎再沒有別的朋友，有的都只是欺負她、孤立她的人。遲暮救了她，成為她為數不多的朋友，這也讓她的生命裏多了一道光。從此之後，她把遲暮放在心上，成為她最重要的人之一。
直到十六歲的那年，母親再婚，嫁給了城裏的一個有錢人，并接走了她到城裏和繼父一起生活。
城裏的學校和鄉下的不一樣，為了以後考個好的大學，不給母親丢臉，湘芮整個高中時期都在努力學習，寒暑假都沒有回過小鎮。因為沒有電話無法聯系，三年來，她只能每周堅持着給遲暮寫信，只是讓她失望的是遲暮一次都沒有回過，就好像從來都沒有收到過一般。
回來的車上，她也想過要來找他，問問他為什麽不給她回信，那明明是她走之前，他們約定好的事情？是不是有什麽原因才會這樣？
她還在腦海中模拟過兩人重逢的場面，應該是高興的、驚喜的，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那一句話，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在她的腦海之中，讓她覺得陌生的同時，更弄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
她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臂，問他：“遲暮，你怎麽了？為什麽三年不見，我就好像不認識你了一樣？”
遲暮卻輕輕地掙開了她，還後退了幾步，像是要和她保持距離一般。他并不回答她的話，只一臉坦然地告訴她事情的經過，告訴她，他只是騎車路過，恰好看到她被撞暈的外婆，要送她過來醫院時，正好被姚婆婆看到了。如果她不信的話，可以等外婆醒來再問。
後來又見她一直不放棄地追問，他才有些不耐煩地回答了她，他說：“齊湘芮，從三年前你離開這裏開始，我和你，就不再是朋友了。”
幾乎都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遲暮在接了一個電話後就急匆匆地離開了，一秒鐘都不肯多待。
重逢之後短短的半個小時之內，她連續聽到了兩句這樣的話，卻一句比一句還要冰冷刺骨。
我和你，不再是朋友……
他怎麽能這麽輕易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難道僅僅只是因為“離別”這樣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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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因為母親嫁給了有錢人，她也成為了有錢人的繼女，環境上的差異讓他們之間産生了距離，可這些并沒有讓她有過任何的改變啊！
為什麽？
為什麽她依舊還是齊湘芮，他卻好像不是她識識的那個遲暮了呢？
正愣愣發呆時，收費窗口裏的護士提醒她要交費了，語氣不是很好：“小姑娘，你還交不交錢了，沒看到後面的人都還在等着你嗎？”
齊湘芮趕緊回過神來，紅着臉迅速地把錢交了，回到病房去看外婆。
外婆已經醒了，看到她時，笑容滿面地對她噓寒問暖，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身上受的傷，還鬧着要出院，不想亂花錢，最最重要的是，就和遲暮說的一樣，撞了外婆的人并不是他，是別的人。
只是這樣的話，讓湘芮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他明明還是從前那個善良的少年，一轉眼，嘴裏卻能說出那麽無情的話，他是真的打算和她當陌生人嗎？
她不信，也不接受。
湘芮也許久都沒有見過外婆了，想趁着這個機會給外婆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哄了半天才讓外婆答應住院一天，等明天做過體檢之後再出院。
送走了姚婆婆，又陪着外婆一起吃過了醫院裏不太好吃的晚飯後，齊湘芮離開醫院，先回去幫外婆帶幾件換洗的衣服過來。
只是好巧不巧的，回外婆家最近的路在修水泥路，過不去，湘芮只好走另一條有點遠又不太好走的泥巴石子路。
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因為是泥巴路，路邊還沒有修路燈，隐約可以看見幾幢房子，只有微弱的光透出來，整條小路還是一片漆黑，湘芮只能用手機的閃光燈充當手電筒照明。
鎮子上的人到了晚上基本不外出，天一黑就會變得很安靜，整條小路上除了湘芮便沒有第二個人了。風吹得路邊樹上的葉子來回搖晃，發出的嘩啦聲在夜晚裏格外清晰，仔細去聽，就像是恐怖片裏将要放到驚悚的情節時常有的背景音樂。
湘芮的膽子向來不大，一直都有些怕黑，再加上近視對晚上視物的影響，既使有手機的閃光燈照路，但她依然看得并不清楚。背上的衣服被汗濕了冰涼涼地貼在皮膚上，讓她的雞皮疙瘩全都起來了，她只有加快腳步走朝外婆家走。
沒走多遠，在路過一間只傳出微弱光芒的小平房時，突然傳出來一聲脆響，好像是什麽東西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湘芮吓了一大跳，冷汗都冒了出來，不敢再往前走。
她下意識地往燈光傳來的方向看，手機的閃光燈也恰好照在前方的那個人身上，看身影有些熟悉，而他身旁的地上，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倒在地上，胸口還插着一把水果刀，只露出刀柄。
手機“啪”的一聲掉落在了泥巴地上，湘芮吓得不敢呼吸，無聲地後退了一步，用手捂着嘴，沒讓自己一下子叫出聲來，那個人被驚動也回過了頭，瞬間與她四目相對。
那竟不是別人，是之前才見過的遲暮！
“遲……暮？”湘芮顫抖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還穿着之前看到的那件襯衣，身上幹幹淨淨的，可是他的腳邊有血大片大片地暈開，如同盛開的玫瑰花，刺得湘芮的眼睛都澀澀地痛了起來。
怎麽會是他？
是他殺那個人嗎？
這幾個殘酷的字眼在她的腦袋裏驟然炸開，震得她完全無法去思考其它。
湘芮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心亂如麻。她滿眼驚恐地看着遲暮，怎麽樣也無法相信不久之前還搭救過她外婆的人，轉眼之間會在這裏奪去一個人的生命。
遲暮也沒有想到齊湘芮會突然之間出現在這裏，他僵硬地着沒有動，臉色也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四周突然靜得可怕。
湘芮幾乎聽到了自己無法平靜下來的心跳，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她蹲下身撿起了自己的手機，緊緊握住，用閃光燈照着路，鬼使神差般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
“站住，別過來。”遲暮猛地沖她嚷道，聲音沙啞。
湘芮被他的聲音吓得抖了抖，但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
她想要走過去看看，那個人還活着嗎？
“齊湘芮，你馬上離開這裏。”遲暮努力用着和白天一樣冷漠的語氣制止她，“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湘芮猛地站住，驚詫地望着他。
離開？
有個人滿身是血的倒在他的腳邊，他什麽都不說，只叫她離開，還說他的事情跟她沒關系？
到底是和白天一樣為了跟她撇清一切關系，還是為了不牽連到她？
“是你嗎？這個人……”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道驚叫聲毫無預兆地從身後響起，仿佛是一塊大石頭朝着湘芮沉沉壓下——
“啊——殺人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