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來了③
呂映之性格火爆，率性而為，也最喜歡吃辣，特別是四川火鍋，越辣越對她的味口。湘芮一直在超市裏等到她下班，其間又借了她手機給外婆打電話，讓外婆安心。
因為見到了好朋友，再加上在醫院打的針起了效果，湘芮覺得水土不服引起的不适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對面的呂映之一邊翻着菜單點菜，一邊語氣酸酸地數落她：“齊湘芮，你可真夠可以的。要不是今天在超市裏碰到，我還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真是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聽到她這麽用詞，湘芮有些哭笑不得，心裏知道她這不過是嘴上開玩笑，但還是誠懇地說：“映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誰也比不過你。”
呂映之聽完滿意地笑了，嘴上還是不依不饒：“那你怎麽連回來了都沒有第一個通知我？顯然什麽‘最好的朋友’這種話，都是忽悠我來着。”
“映之，我本來是打算一回來就打電話找你的，只是遇到了一些需要處理的麻煩事情，給耽誤了。對不起啦！”湘芮雙手合十，向她道歉，想到這幾天接連不斷發生的事情，還有遲暮冷淡的眼神，送她到醫院卻又不告而別，情緒又有些低落了下來。
呂映之看着她可憐兮兮的小眼神，不打算就這樣簡單地放過她，傲驕地哼了一聲：“齊湘芮，老娘我今天一定要吃窮你！”
湘芮笑了，配合道：“想吃什麽盡管點，我買單。”
呂映之也沒客氣，招了服務員過來，點了好些自己愛吃的東西，考慮到湘芮現在還病着，諸多忌口，于是就點了個鴛鴦鍋，還點了些清淡的蔬菜。
等上菜的時候，呂映之給湘芮倒了杯溫水遞給她，認真地問：“你回來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看着呂映之一臉關切擔憂的模樣，湘芮覺得水杯裏的溫度一直暖到了心裏，她頓了頓，将事情的經過都說給了她聽。
她說的很慢，大概也是因為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心情也不那麽壓抑了，漸漸平和下來。
湘芮和呂映之差不多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雖然有家人，但沒有爸爸，而呂映之卻是徹底的無父無母，只繼住在舅舅家，親情淡薄。親人的缺失讓她們同病相憐，也成為最親密的朋友，她幾乎不會隐瞞她任何的事情，包括她心裏住着的人。
呂映之沒有喜歡過人，但聽到最好的朋友被人那麽冷漠的對待，還是十分不憤，她端了杯子大喝了一口水，然後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氣道：“湘芮，你告訴我他叫什麽，住哪裏，我幫你去問問他，看看到底是有多大的誤會，要這麽對待你？國家法律想要判人死刑，也是要給出足夠的理由的。這樣不明不白的想撇清關系，也是沒誰了。”
呂映之氣勢洶洶的樣子把來送菜的服務員給吓了一跳，她連忙笑笑以示不好意思，等到服務員上完菜走了，才挑了挑眉頭，繼續問湘芮：“嗳，你之前一直都沒有告訴過我他叫什麽，現在是時候說了吧？也不能總不讓我知道，這可不是好姐們啊！”她也不止一次在心裏猜想那人到底是誰了。
湘芮低頭握着杯子，沒有看呂映之，笑了一下：“遲暮，他叫遲暮。”她輕輕地吐出了這個名字，雖然是告訴自己最好的朋友，她還是有些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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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呂映之頓時睜大了眼睛，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遲暮？”
她這麽驚訝的樣子，讓湘芮有些不解，她疑惑地望着呂映之：“怎麽了？”
“他是不是長得高高瘦瘦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清冷，不太好接近，家裏還有一個得了心髒病的妹妹？”呂映之的語速很快，看起來很激動。
“嗯。”湘芮點了點頭，沒料到呂映之也會知道他這麽多。
“原來是他！”
呂映之還沒有完全淡定下來：“我真是沒想到，你喜歡的人竟然會是他！我覺得，我也許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對你了。”
“為什麽？”湘芮急切地問道，心裏又緊張又不安，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火鍋湯底已經煮開了，呂映之沒忘記往裏面放菜，嘴裏繼續說着：“我也是聽鎮上的人閑聊的時候說起的，遲暮他家裏的情況很特殊，這個你知道吧？”
“知道。”
遲暮的家裏是組合家庭，她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帶着他嫁給了他繼父，還給他改了姓随繼父，他繼父還有一個女兒，就是遲小唯。
他的家，和她現在生活的家，驚人的相似。
“遲暮的繼父以前是個很勤奮老實的人，但是後來迷上了賭博，到處都欠了錢，整個人也性情大變。在家裏找不到錢，就對遲暮他們又打又罵的，特別是遲暮的媽媽，這個鎮上好多人都知道。我以前有一次幫舅舅到醫院裏去拿藥，還見到過。”呂映之的語氣裏帶了一絲憐憫，她那個時候也并不知道遲暮就是湘芮說的那個人，只是慶幸自己無父無母，不用被這樣對待。
湘芮聽到遲暮被打，心裏隐隐地一陣陣抽痛。
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
她沒有聽人說過，遲暮也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這些。
她不知道他竟是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突然覺得自己對遲暮一點都不了解。她只是喜歡他，卻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還有呢？”湘芮澀澀地問。
“大概是三年前吧，好像就是你被你媽接走的那一年，他們家出了一件大事。我聽人說也是為了錢，因為遲暮的媽媽不肯給，他繼父追着他媽媽打，把他媽媽逼得跳進了河裏，還狠心地沒有下去救她，轉身就走了。那天遲暮好像有事沒在，遲小唯還跳進了河裏想要救他媽媽，但她也不會游泳。後來還是路過的人救了他們，只是當時他媽媽已經救不回來了，而遲小唯雖然救回來了，但也因為溺水太久，心髒出了問題。”
“這之後，他繼父就因為欠了太多的錢，一個人跑了，家裏就只剩下了遲暮和遲小唯兩個人。遲小唯得了心髒病，一直都要吃藥，所有的事情也都壓在了遲暮一個人身上。他要上學，要賺錢，要照顧遲小唯，還時常要面對那些上門讨錢的債主，我覺得跟他一比，我活得算是幸福的了。”呂映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湘芮，我覺得，他那樣對待你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這些了。鎮上的人因為他家裏的事情，誰都不想和他扯上關系，他又那麽驕傲，要和你當陌生人這樣的舉動，也都可以解釋了。”
湘芮看着火鍋裏因為煮開了而不停翻滾的湯水，覺得自己的心也好像都在裏面浸泡着，又燙又痛。
巨大的愧疚團團籠罩着她，那麽多的事情，自己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他在那麽艱難的時候，她不在這裏，不在他的身邊。
她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住在像城堡一樣的別墅裏，每天只擔心自己會做不好惹繼父不喜歡，卻不知道他在水深火熱之中掙紮。
這樣的她，憑什麽說喜歡他？有什麽資格？
呂映之說的這些，或許就是她苦苦想要知道的答案。
就是他這三年裏從來都不回她一封信，見到她後不斷地遠離自己，不想再和她做朋友的原因。
她比誰都知道他。
如果她是他，活在泥沼之中一樣的人生，怎麽還能和從前一般坦然地和他做朋友？她甚至不會願意讓他見到自己活得這樣的卑微困苦，離得越遠越好。
這是僅剩的驕傲與尊嚴。
只是她依舊不太明白，遲小唯的那一句“這是她欠他們的”，究竟是什麽意思，或者遲小唯是在責怪她，責怪她的離開。
若她當時還在，一切或許都會不一樣。
若她當時還在……
“湘芮，你該不會是在自責吧？”呂映之太了解湘芮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只勸道，“我真心覺得你不用這樣，也別太把遲小唯的話放在心上，她就是個胡攪蠻纏的主，沒幾個人會喜歡她。要我說，幹脆就不要再喜歡他好了，反正他一心想和你當陌生人。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世界上又不只一個他。”她是個直接的性子，也打心眼裏覺得，湘芮現在算是名富其實的千金大小姐了，漂亮優秀，家境也好，未必沒有比遲暮更好的人喜歡她。
“映之，我很難受。”湘芮沒法理會她的話，聲音很悲傷，“我應該是最後才知道這些的人了。之前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還質問他，生他的氣，氣他這樣對待我，還不告訴我為什麽。大概這樣的我，是不配喜歡他的。”
呂映之見不得湘芮這副樣子：“哪有什麽配不配的啊！你要是喜歡就去追，不喜歡就放棄，就這麽簡單。反正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是支持你的。只要你別覺得這些都是自己的錯，一味的自責又沒有什麽用。媽蛋，跟你講了這麽多，我菜都要煮爛了。”說着，她拿了筷子就去火鍋裏撈菜吃。
呂映之毫無形象的吃貨樣子逗笑了湘芮，她連忙提醒她慢點吃，別燙着。
她說的很對。
喜歡就去追，不喜歡就放棄。
過去的三年時間，她不在，可往後的時光，她都可以參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