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月“圍”城①
擦了遲暮給的藥,堯殊的傷好得很快,沒幾天,背上的那道棍痕就完全消腫了,一點痕跡都沒有,湘芮也結束了每天都要給他擦藥的日常,她實在不能完全坦然地面對堯殊脫光了上衣的樣子。
只是堯殊的傷剛好,就接到了林淮岑的電話,可憐兮兮地說他喝酒喝多了,突發闌尾炎開刀住院了,沒有人照顧,要找他的好兄弟堯殊回去陪他。
堯殊當時就毫不客氣地說:“活該。”但挂了電話,還是收拾起了東西,準備回去。
湘芮本來還暗暗慶幸着終于可以送走他這尊大佛了,卻不想媽媽再次打來了電話,讓她跟着堯殊一起回去,因為錄取通知書快要下來了。
雖然很舍不得這麽快離開外婆離開小鎮,但湘芮還是聽了媽媽的話。
呂映之在聽說他們要走的那天,和她的舅舅舅媽大吵了一架,只因她在超市裏頂撞了上司被開除。舅媽氣急敗壞地将她趕了出去,說她已經成年了,沒工作,就不能再在他們家蹭吃蹭喝,呂映之也很硬氣,當下就整理了一些自己能帶走的東西,離開了舅舅家,來找湘芮,說要跟着他們一起走。
湘芮當然很高興,在那座大城市裏,除了林淮岑和堯殊,她都沒有什麽關系好的朋友,有呂映之在,她也能多一個人陪伴。只是呂映之就這樣跟着她離開,卻是徹底地成為沒有親人的孤兒。
但是呂映之一點也不在意,說:“老娘我早就想離開那個家了,我舅媽他們嫌棄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是因為我把在超市上班的工資一多半都給了她,她才沒有在高考完之後就立刻把我趕走。”
“那……大學呢?”湘芮回來之後,呂映之就沒有跟她提過學習上的事情。
“不上了,反正以我的成績,恐怕連三本的分數線都夠不上。”呂映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考的不好,不像你,對學習那麽有天分,我舅媽他們是不會再拿錢讓我去複讀的,我也不想再靠他們了。大城市裏,應該有我能做的工作吧?”
湘芮很心疼這樣的呂映之,說:“你想讀,我可以讓我繼父……”
“你繼父他應該只資助像遲暮那樣成績優般,有前途的學霸吧?湘芮,我已經成年了,而且我現在只想靠我自己。”說這話時,呂映之的神情前所未有地認真,“不讀書,也不代表以後會沒出息。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一樣也能過得好。”
湘芮握着她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
呂映之有多努力,她一直都知道。她就像一顆倔強有韌性的雜草,無論周圍的環境有多麽差,也都能好好地生活,因為她以前說過,那是她早逝的父母最大的願望。
“就是剛去的話,可能會沒地方住,也沒什麽錢,小的我就只能求你這個土豪包養我一段時間了。”說着,呂映之又嘻嘻地笑了起來,摟着湘芮的脖子,一臉地谄媚。
“好!”湘芮滿口答應,“我一半的零花錢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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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湘芮就讓出了自己床的一半給呂映之。
呂映之很少有什麽煩惱,幾乎沾床就睡,湘芮卻是因為第二天一早就要離開這裏,徹底地失眠了。
三年沒有回來,卻只待了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就要走,不知道下一次回來又是什麽時候,心中必然是不舍的。
舍不得這裏的山水,還有這裏的人。
哪怕那個人,已經不知道要怎麽樣去靠近。
失神間,一旁的呂映之突然坐了起來,迷迷糊糊地對湘芮說:“湘芮,有沒有水,我口渴了。”
湘芮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你等下,我幫你去拿。”說着,便下床穿鞋出去了。
等到她去外面倒了杯水再回來,呂映之又睡着了,湘芮也沒叫醒她,只把水杯放在床頭,無意間地一個回頭,卻看到堯殊披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露着一片白皙的胸膛,直直地站在她房間的門口。
他神色清明,并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湘芮再次被吓到了,然後臉毫無預兆地紅了,移開目光,她很為難地說:“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堯殊低頭,輕哼了一聲,随意地扣上了兩顆扣子,說:“齊湘芮,你們這的蚊子真有眼光,發了瘋一樣地咬我。”
蚊子?哪還有蚊子!
明明他房間裏是有驅蚊液的,她還是買的最貴最好的給他用的。
雖然這樣想着,湘芮還是跑去了他房間看,最後發現是驅蚊器裏的藥液沒有了,只好又給他重新倒滿,插上電啓動。
堯殊全程都在一旁看着她。
其實根本就沒有蚊子,他只是聽到她房間裏有動靜,聽到了她來回走動的腳步聲,特地跑出來看看的。
但看着她替自己忙碌,這感覺,有種說不出的美好。
“弄好了,可以睡了。”湘芮說。
堯殊攔在了湘芮的身前,居高臨下地說:“晚飯沒吃飽,我又有點餓了。”
湘芮頓時握緊了拳頭,仰頭望着他,勸道:“堯殊,現在這個點吃東西,不消化,對身體不好。”
“好吧,那你和我一起坐一會。”
沒想到他突然這麽好說話,湘芮有些意外,想到自己這會也睡不着,就點頭答應了,轉身就跑去搬了兩把可以躺的長竹椅放到天臺上,也沒叫他,自顧自地就先躺下了。
星空璀璨。
月亮不知道轉到哪一邊去了,深藍色的天空中全是閃着銀光的星星,仔細去看,還能發現細細密密聚集着無數星星的銀河,遙遠而遼闊。
這樣的夜空,湘芮許久都沒有見過了。
只這一眼,就能讓煩悶的心徹底地靜下來。
耳邊傳來“喀吱”的輕響,不用看,也知道是堯殊躺了過來,他好像還拿了什麽在嘴裏喝,她都聽到了他咽下去的聲音。
空氣裏漸漸飄起了一陣淡淡的酒香。
湘芮皺了皺眉頭,然後就看到堯殊手裏拿着一瓶酒送到她面前。
“果酒,喝不喝?”堯殊問。
長這麽大,湘芮從來都沒有喝過酒,也有些好奇是什麽味道,只稍稍猶豫了一下,就接了過來。
酒味不濃,夾雜着淡淡的水果味,湘芮一口一口地喝着,沒一會兒就要見底了,全身也因為酒精的原故在微微發熱,她忍不住解開了睡衣領口的一顆扣子,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看着她的動作,堯殊猛地喝了一口酒,臉頰紅得不像話。
湘芮根本沒注意到他,睡意漸漸襲來,她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有風輕拂,遠處隐隐有青蛙叫的聲音。
意識漸漸迷糊的時候,湘芮還在想,這大概是她自認識堯殊以來,兩個人相處得最寧靜的一刻了,有必要感謝一下這樣的夜晚與星空。
堯殊聽着身邊那輕緩又有節奏的呼吸聲,喝完了最後的一口酒,一回頭,卻看到睡得十分安穩的湘芮突然抱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雙臂。
大概是有點冷。
湘芮的房間裏還睡着個呂映之,堯殊不方便進去,于是跑回自己的房間,拿了床薄薄的被子替湘芮蓋上。
因為離得近,湘芮的呼吸輕輕地拂過了他的臉,氣息之間全是淡淡的酒香,讓他的心跳頓時加快了速度,怔怔地看了她幾秒,他幾乎不受控制地向她靠近。
有生以來,此刻,他離她最近。
只差一點點,就要碰到她的唇了。
湘芮毫無預兆地皺了皺眉頭,低低喃喃地叫出了一個名字:“遲暮……”
堯殊的身體猛地僵住,抓着竹椅的手也無聲地握緊,眼中滿是沉痛。
竟然連睡着了,都還在叫着那個人的名字。
他嫉妒得心都有些痛了。
幾乎毫不猶豫,他吻住了她,帶着一絲懲罰與隐忍地張嘴咬了她一口。
湘芮忽然睜開了眼睛。
堯殊全身一震,連忙放開她,心跳快到讓他難以負荷。
然而很快,湘芮又閉上了眼睛,好像剛才的睜眼,只是堯殊的錯覺。
堯殊松了一口氣,重新躺回到椅子裏,睜着眼睛望着天空,過了一會兒,又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幽黑的眼睛比夜空還要亮,就像一個偷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孩。
明天,他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遲暮大概也不會再出現在他們的世界裏。他與他們,從來都不會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沒有什麽比這讓堯殊更高興的了。
林淮岑,病的好。
第二天一早,剛吃完早飯,堯殊家的司機就将車開到了外婆家的門口。
對此,堯殊的解釋是:“長途大巴車根本就不是人能做的,人群中散發出的混雜的汗臭味,會熏得他想吐。”
很“堯殊式”的回答。
但是,他之前是怎麽來的?難道不是坐長途大巴車?這裏地方小,也沒有鐵路,只有大巴車能過來。
當然,湘芮只是在心裏默默地疑問着,并沒有說出口。
到是呂映之,好像第一次見識到堯殊的富家公子氣派,上了車之後,一個勁地誇跟他交了朋友就是好。完了還跟湘芮說:“要喜歡就喜歡這樣的!”
她說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坐在副駕駛的堯殊聽得清清楚楚了,他不着痕跡地從車內後視鏡裏看了後座的湘芮一眼,發現她的臉稍微有些紅,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
湘芮的臉皮薄,開不了這樣的玩笑,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好在堯殊似乎沒有聽到,不然,就更尴尬了。
今天早上快天亮的時候,她才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睡在天臺上,堯殊的位置空無一人,而自己的身上蓋着薄薄的被子,是她給堯殊準備的那床。她依稀記得自己在喝了果酒睡着之後,好像和堯殊發生了點什麽,但她又不是很确定,更不會去問他,說不定,他就只是順手給她蓋了床被子。
這段時間,她隐隐覺得堯殊有些不一樣了,雖然嘴上一如既往地一針見血,霸道的性格也絲毫不減,但卻一次又一次地救她、護着她。這樣的堯殊,突然得讓她有些無措,有時候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麽樣和他相處。
好在,馬上就要回去了。
堯殊家的司機開車技術很好,小鎮上很多公路都因為年久失修造成了不少的水泥坑,但坐在車上的湘芮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穿過小鎮市中心的時候,她沿路看了看最近慢慢熟悉起來的風景,看了看街上不相識的路人,懷着那一點點微小的期望。
她沒有給遲暮發信息,告訴他自己今天要離開。
她不敢。
哪怕她心裏知道,這一次,遲暮不可能來送她。
她帶着滿心的期待而來,卻要懷惴着無盡的愧疚離去。
“齊湘芮,從三年前你離開這裏開始,我和你,就不再是朋友了。”
“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齊湘芮,是不是我接受了這個,你就可以不再出現在我面前?”
“齊湘芮,你是無辜的,可我,卻不能當成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請求。”
至此,終于如他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