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A市警察廳。
轉眼入冬。
天氣寒冷,軍人換上毛領軍服,警察也穿上呢大衣。
葉鴻生任職以來,心情平穩,收獲頗豐。
警察局除了治安之外,常常配合軍統特務的工作。時不時的,葉鴻生還是能得到一星半點情報。
葉鴻生與陳铮定期見面,交換情報,接受新的指令。
清晨,葉鴻生穿着皮靴,在走廊上發出橐橐的聲音。他打開門,走進辦公室,将外套挂起來,與對面的常務秘書打了個招呼。
常務秘書站起來,要幫他泡茶。
葉鴻生說了一聲“謝謝”,将文件夾打開。
周廳長不做具體工作,葉鴻生負責維持市內日常治安。按照他一貫的認真,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
葉鴻生喝了一口茶,用鋼筆在文件上寫字。字跡工整。
警察局和軍隊氣氛又不相同。在這裏,葉鴻生呆得很舒服。
周儀八面玲珑,很注重上層關系,對部下的态度也好,誰也不得罪。在得知葉鴻生和阮君烈關系匪淺之後,周儀待他更加親切。
葉鴻生覺得周儀人蠻忠厚的,沒有官架子,比阮君烈的驕矜好過不知多少倍,但是葉鴻生對他的友情很一般。
每天早晨,葉鴻生給周儀彙報工作。
周儀聽着,不時點頭,笑呵呵地說一句“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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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鴻生笑道:“應該的。”
見他游刃有餘,周儀又提出一些待辦事宜。
葉鴻生回到辦公室,拿起鋼筆,将他剛才說的事情一一記錄下來。他寫着寫着,就走神到別處,開始想阮君烈。
在第十二集團軍的時候,阮君烈從來不說“辛苦了”。
阮君烈無論叫他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的,命令式的。
阮君烈只會說“快辦!今天要結果”,要不就是“你快去辦!不能讓他們拖了”。
阮君烈交代給他的事情,都是很重要的,不會問第二遍。
如果讓阮君烈讓來催,他就會生氣,覺得你不知輕重。
葉鴻生從來不等人催,加班加點地辦妥,呈報給阮君烈。
這個時候,阮君烈才會對他滿意地笑一下,僅此而已,絕不會像周儀那樣,笑那麽多聲。
周儀待人和藹,平時也叫他“賓卿”,語調透着和氣。
葉鴻生投桃報李,叫周儀“鵬運”,叫得客客氣氣的。
大家好像老同學一樣,姿态輕松地坐在辦公室,商量公事怎麽辦才好,不拘束。
這種感覺舒适、寡淡。
葉鴻生忍不住又想起阮君烈。
每當阮君烈喊他小字的時候,他都有一種被牽動的感覺。
倘若阮君烈帶着笑容,喊一句“賓卿”,這字符就好像變成了帶着金光的咒符,将他從十年重重的歲月中叫出來,忘記自己是誰,對方是誰。
他好像一下又變成當年那個年輕的軍人。
參軍後,報國無門,心中彷徨,他正苦悶着,忽然走到一片青山綠水之間,瞬間掉入情網,癡癡地戀上阮家二公子。
阮君烈叫他一聲。
他的心髒立刻跳動起來,對着阮君烈跳動,好像被喚醒了一樣。
不由自主的,他就想走到阮君烈身邊去。
那是他永遠無法抗拒的聲音。
但是現在,他聽不到了。阮君烈不會再搭理他,僵持一輩子也可能。
葉鴻生暗自嘆氣。
這都是他自找的。
阮君烈不缺人巴結,想使喚誰就使喚誰。
現在,即使葉鴻生上趕着,也難被他使喚到。
葉鴻生把自己安慰一番,準備處理下手頭幾個棘手的案件。
電話忽然響了,葉鴻生接起來,聽到周儀的急吼吼的聲音。
周儀急道:“美軍的事情鬧大了!學生要游行,快派人去看住!你最好親自去一趟。”
葉鴻生皺起眉頭。
他迅速挂上電話,撥了幾個號碼,抽調警員前往大學校園。
葉鴻生召集一番,發現警察局人手不夠,急忙給周儀挂電話,說:“人太少了,萬一學生暴動起來,控制不了局面。”
周儀匆匆說:“你先去,我在跟國防部報告,要求軍隊支援。”
葉鴻生沒有辦法,穿上警服,帶人趕往現場。
當他們到達的時候,學生們已經浩浩蕩蕩地游行起來,對着群衆散發傳單,沿途高呼口號“抗議美軍暴行”。
一張《抗議美軍暴行告全國同胞書》落在葉鴻生腳下,他撿起來一看,果然是“沈崇案件”。這位名門閨秀在高等學府就讀,不幸在校內被美軍挾持,強暴。案件在警察局落案,至今無法解決,引發學生憤怒情緒,走上街頭。
葉鴻生命令警察跟随隊伍,将學生與人群隔開。
葉鴻生讓警員與學生保持距離,盡量不發生沖突。
學生一路大叫着:“美軍從中國滾出去!”“美軍不伏法,我們就罷課!”
警察對學生喊話。
學生人數衆多,群情激奮,對着一小撮警察嘶吼。警察的人數明顯不夠,萬一學生開始打砸暴動,場面不得了。
學生們帶着傳單與橫幅,一路朝着軍事調處部門走去,看樣子是要鬧事。
萬一雙方沖突,不死幾個學生,再抓一些人,是不能了事的。
葉鴻生站着隊伍後面,開始出汗,差人去找校長。
正在焦急的時刻,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從附近的斜街上跑步而出,趕到現場,與警察會和。
其中一位軍官跑步到葉鴻生面前,啪得一聲立正:“報告長官,第十二集團軍106步兵師奉命協助保安。”
葉鴻生對他敬禮,說:“多謝。現在立刻去軍事調處執行部,守衛大門。”
士兵加入後,軍警隊伍頓時壯大許多。他們跑步前進,趕到學生前面,到達執行部大門口,捧着槍,攔住門。
學生們站在門口,不斷怒吼,讓美方人員出面。
軍事調處執行部大門緊閉。
學生拒不離開。
軍警與他們僵持着。
葉鴻生松一口氣,看來情況不會太糟糕。
葉鴻生沒想到是阮君烈的部隊,看來周儀和阮君烈關系還不錯。
他們在門口站了一個小時,學生依然不肯散去。
快要到中午,一輛官車經過門口,停下來。一位穿着毛翻領軍大衣的長官走下來,朝軍警方走來。
葉鴻生的心頓時狂跳起來。
阮君烈走過來,濃眉糾結,問自己的部下:“他們圍了多久?校長還沒來?”
乘步兵營長彙報的時候,葉鴻生湊上去,鞠一躬:“長官,多謝援手!”
阮君烈好像沒看到葉鴻生,不理睬他。
但是學生們都看見了阮君烈,一眼就看出他的服色是高級軍官。
學生們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終于遇到一個有檔次的人物,立刻鼓噪起來,拿傳單丢他,怒吼:“在中國的土地上,美國人欺負中國女學生!你血涼了嗎?”
“為什麽不反抗!奴性的軍人!”
“只會欺負學生,怎麽不讓美國人滾蛋!”
傳單雪片一樣向着阮君烈打去,葉鴻生和步兵營長急忙伸手給他擋。
傳單數量太多,學生們瞄得又準,阮君烈被不疼不癢地打了幾下。
士兵們立刻暴動起來,圍住阮君烈,開始毆打學生,呵斥他們。
學生不肯退去。
士兵們拔出刺刀。
阮君烈呵斥道:“把刀收起來!”
士兵們收起刺刀,用盾牌擋住學生。
阮君烈随手撿起一份傳單,看了幾眼,用手指彈一下,無奈道:“快叫校長來!教導主任也行。”
學生們不遠不近地圍着,暫時不敢上前。
阮君烈和葉鴻生也走不掉,被圍在中間。
軍事調處部門的人死活不出來應對。
學生們只好對着軍警隊伍演說。
他們一時怒火熊熊,例數外國人的暴行,呼籲國家主權;一時又聲淚俱下,哭訴政府的腐敗與戰争動亂,林林總總,一時不得歇。
阮君烈和葉鴻生都無言以對。
阮君烈皺着眉,葉鴻生背着手,兩個人站在裏面,面帶愧色,一直聽學生罵,哭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