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陽爬到頭頂上,教導主任這才匆忙趕到。
原來校長今日不在市裏。
教導主任呼籲一番,請游行的學生們回學校去,說:“罷課是不明智的,同學們。”
學生一頓指責,責怪校方隐忍不發。
教導主任也做不得主,只好含糊安慰他們,說政府已經承諾一定會懲罰兇手,令其道歉,保證不會發生此類事件,并說“校方正在積極配合,務必有個說法”。
教導主任站在門口,口幹舌燥地哄勸學生,直到大家肚子都餓了。
眼見軍事調處執行部不敢冒頭,學生們放棄圍堵,又高呼着口號,順着路往回走。
教導主任掏出手帕,在額頭上擦兩下。
學生們逐漸散去,飄落滿地傳單。
阮君烈差人送教導主任回去,說:“請校方多做思想工作,疏導一下。”
教導主任正要上車,聽他這麽一說,馬上轉過身,紫漲着臉,抱怨道:“長官,這怎麽是校方的工作呢?我們學生清清白白的,乖乖呆在學校就遭了毒手。委員們還說學生是共匪!不法辦兇手!叫我們校方怎麽辦才好?你怎麽不跟美軍去說?跟委員們說說,叫他們管一管!”
阮君烈說一句禮節性官文,沒想到被他好一頓搶白。
阮君烈一下尴尬住。
葉鴻生急忙上前,插嘴道:“這件事是警察局的責任,抱歉。”
教導主任轉過頭,看着葉鴻生。
葉鴻生拿出最誠懇地态度,說:“落案後,我們一直在與外事部門交涉,務必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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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導主任不快道:“什麽結果?警察局那點本事,也就能吓吓學生!讓你們去逮捕洋人,比登天還難!”
葉鴻生一下塞住口,比阮君烈還尴尬。
教導主任據理力争,終于吐出一口怨氣,拂衣而去,自己去找黃包車。
走之前,他還帶着一臉陰雲,嘟囔道:“國庫的開支都用在軍費上。勞民傷財,一點用也沒有。”
阮君烈與葉鴻生的臉色一下都尴尬起來。
尴尬到極點。
教導主任不看他們,跟在學生後面,揚長而去。
軍事調處執行部門口安靜下來。
阮君烈轉過身,準備走路。
司機給他備車。
葉鴻生見阮君烈要走,忙跟在後面,想幫他開門。不料步兵營長速度更快,已經搶先打開車門,鞠了一躬。
葉鴻生沒搶到位置,只好站在車門邊,殷勤道:“長官,改日我們上門拜謝。”
阮君烈冷淡地說:“不用,舉手之勞。”
阮君烈坐上車就走了。
士兵們跟着後面,撤出街道。
葉鴻生站在原地,無可奈何地看阮君烈走掉。
警察們也累了,渴了。
葉鴻生讓他們解散,就餐後回警局。
警察們各自找食,散開去。
葉鴻生也餓了,來不及回警察局食堂,決定在路上吃一口。
葉鴻生走到一條小巷子裏,找一處僻靜而熟悉的館子,坐進去,要了一盤冬筍,半份燒雞,又要了瓶酒。
平日裏,為公務着想,葉鴻生中午是不吃酒的。今天他心情有些郁積,破了例。
店家給他擺上筷子,将酒先放上桌。
葉鴻生倒了一杯,飲一口,入口一片辛辣之氣。
沈崇的案子落在警察局,不知道該怎麽辦。葉鴻生思前想後,覺得警察廳沒有置喙餘地,還要看上面的意思。
葉鴻生想想無趣,心裏空落落的。
葉鴻生發愁片刻,決定回頭與周儀商量,怎樣盡到本分。
小二将冬筍與切好的燒雞端上來。
葉鴻生拿起筷子,吃了幾口。
好不容易見到阮君烈,阮君烈還是嫌惡他,巴不得不要看見他。
葉鴻生嘆一口氣。
本來自己決定的,離阮君烈遠一點,各不相幹,如今他又後悔,想多看看阮君烈。
阮君烈怎麽可能會理他?
當初阮君烈好茶好飯,好言好語的,他不識擡舉,非要沖撞上去,不僅把臉面撕破了,還傷了阮君烈的心。
阮君烈沒有殺他,已經是仁至義盡。
現在,他離開第十二集團軍有些時候,日子過得安穩了,又不知死活地妄想起來。
情誼不再,他還厚着臉皮搭話,阮君烈怎麽能看得起?
葉鴻生郁悴得不行,放下筷子,“唉”了一聲。
酒杯裏的酒水微微漾動着。
葉鴻生注視着這一小片水波,默默回想之前那一段甜蜜而煎熬的日子。
阮君烈待他親熱,信任他,從來不設防。
阮君烈扭到筋,肩膀痛,葉鴻生幫他擦藥油,按摩。
阮君烈發出舒适的呻吟聲,表情似痛非痛。
葉鴻生輕輕用力,手指按在阮君烈的身上,看到他半裸着身體,随意穿一條松松的褲子,赤着結實的胸膛。
葉鴻生用全部精神來自控,不讓自己親上去,但是胡思亂想是免不了的。
好容易完事,阮君烈舒坦了,葉鴻生準備走。
阮君烈站起來,把長褲脫掉,命令說:“幫我把軍服拿來。”
葉鴻生站在原地,怔愣着,啊了一聲。
阮君烈扭扭脖子,舒展身體,說:“在隔壁,去幫我拿來。”
葉鴻生哦了一聲,說:“我先去洗手。”
葉鴻生走進洗手間,先把手洗幹淨,再用冷水擦臉,精疲力竭地喘一口氣。葉鴻生擡起頭,看了一眼鏡子,發現鏡中人的眼瞳黑得吓人,透出情欲。
葉鴻生努力背誦黨章,想一些高尚的事情。
他望着鏡子,慢慢平息欲念,直到鏡中人的眼神變得清明,這才敢出去。
葉鴻生去幫阮君烈找到軍服,送給他,趕緊走掉。
阮君烈沒有感覺到葉鴻生的異樣,只是覺得他很內向。
為了讓葉鴻生寬心,擡捧他,令他覺得受重視,阮君烈時常會攬住他的肩膀,輕拍他,或者把手搭在他身上,親切地說話。
葉鴻生從來不敢抱回去,生怕洩露出什麽。
有時候,阮君烈覺得葉鴻生太拘謹。
軍官們一起嫖妓的都有,阮君烈請葉鴻生一同洗澡,再吃酒,葉鴻生不去。
葉鴻生解釋一番,找了很多借口,堅決不從。
阮君烈只好作罷。
葉鴻生常常受考驗,每一次都很要命。
少年時代,生活比較簡單,沒有這樣多的花頭,他們兩個雖然親密,卻沒到這種地步。葉鴻生到阮君烈手下之後,阮君烈把他當成自己的私有物,心腹之人,什麽都不避諱了。
葉鴻生知道阮君烈有女人,不止一個女人,偶爾也會見到他的女人。
想到阮君烈跟自己揮手告別,轉身去與她們纏綿,葉鴻生就滿口酸澀,有苦說不出。
葉鴻生盡量忽略這些事情,把注意力放在公事上。
幸虧阮君烈不是花天酒地的人,也不愛兒女情長,否則葉鴻生早已被苦水淹沒。
葉鴻生想想就感慨,一時酸甜苦辣齊齊湧上心頭。
離開是對的。
葉鴻生安慰自己。
不要癡心妄想了。
葉鴻生飲掉杯中酒,又倒滿杯子。
他正吃菜,忽然聽到有人低低的叫了一聲“賓卿”。
葉鴻生恍惚了一下,差點把酒水灑出來。
一個瘦高的男人站在桌邊,低聲說:“賓卿,是你嗎?”
葉鴻生站起來,定睛一看,驚喜道:“嘯林,怎麽是你?你什麽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