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游行的人比上一次還多。

除了學生,還有一些民主人士夾雜在裏面。一條長龍走在街上,帶着條幅與傳單,浩浩蕩蕩,開往軍事調處部門。

軍隊已經開過來,葉鴻生帶着警察與步兵旅會和,形成一道屏障。

面對焦躁的人群,葉鴻生也很煩躁,他讓軍警盡量把人群攔遠一點,希望阮君烈不要露面。

阮君烈還是來了。

如果沒有長官在場,萬一發生沖突,這群驕兵悍将無人管束,是會打人殺人的。

官車開來,停在軍警這邊,阮君烈走下來,準備看一下。

正在這時,葉鴻生發現,丁雲鵬也出現了。

丁雲鵬夾雜在游行的人群中,看着自己。

葉鴻生心頭一跳,趕緊對他笑一下。

丁雲鵬面容蒼白,也對他微微笑一下。

葉鴻生急忙往阮君烈身邊走,想找機會與他說話。

阮君烈不想與葉鴻生說話,沒有擡頭。

葉鴻生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強行攔住他,說:“長官,借一步說話,有要緊的事。”

阮君烈腳步滞住,不情願地說:“什麽事?”

葉鴻生捉住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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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君烈猶豫了一下,跟葉鴻生走了兩步,又揮開他的手。

葉鴻生說了一聲“抱歉”,回頭看了丁雲鵬一眼,開始與阮君烈說話。

葉鴻生與阮君烈說話的一霎那,丁雲鵬的臉色變了。

丁雲鵬目光如炬,眼瞳燃燒起來,盯着他,口裏含着葉鴻生的名字。他的眼睛閃得厲害,好像一叢野火,咄咄逼人地赤紅起來,透出憤怒與絕望。

雖然他沒有發出聲音,只憑口型,葉鴻生也知道他想叫自己,叫得聲嘶力竭,叫破了最後一點情誼。

葉鴻生用餘光看着,心口狂跳。

他抓緊時間跟阮君烈說,決心一說完,立刻派人去抓丁雲鵬,先不管他想幹什麽。

葉鴻生正和阮君烈說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人群忽然喧鬧起來,一個學生與警察沖突着,被推搡在地上。其他學生潮水一樣湧上前,去攙扶同伴,要與軍人争執起來。

軍警開始往一個方向聚攏,痛毆學生。學生也在湧動。

人聲鼎沸。

阮君烈轉過臉,往前走兩步,下令道:“站好,別亂動!圍成圈!”

與此同時,葉鴻生看見丁雲鵬在往前走,往這邊走。

丁雲鵬看着阮君烈,手往懷裏伸,表情很決絕。

葉鴻生顧不得旁的,用最快速度沖上去,捉住阮君烈的肩膀,把他往反方向推,口裏叫道:“快走!長官,快走!”

阮君烈吃了一驚,他很快意識到有危險。

阮君烈回過身,稍微有些遲疑地跟着葉鴻生,往反方向跑去。

警察與士兵的人數很多,一直擋在他們前面,形成一道人牆。發現長官的舉動,周圍的士兵也飛快地聚攏過去,去保護他。

在這種情況下,刺客開槍去打阮君烈,根本沒有勝算,打也打不中。

不知為何,葉鴻生心中的恐懼一點也沒有減少,他推着阮君烈的肩膀,心急如焚道:“快到掩體裏面去,長官!快點!”

軍事調處執行部不會開門,他們只好換個方向,往另一邊的小巷子裏跑。

此時,丁雲鵬的手已經拿出來,掏出懷裏的東西,向他們猛力投過去。

火花形成一條弧線,越過軍警的人牆,穿過十多米,落在他們不遠處。

丁雲鵬向阮君烈投擲了自制的炸彈。

一連投了兩枚。

布衣之怒,如彗星襲月。

在炸彈落地之前。

阮君烈和葉鴻生都瞥見飛襲而來的可怕爆炸物,看起來殺傷力不下手榴彈。他們不約而同地俯下身體,加快速度,拔腿往巷子裏猛沖。

在這三到五秒的空隙中。

步兵營長大聲叫道:“保護長官!”

好幾個士兵已經搶到前面,做出防禦的姿勢。

一枚炸彈落地。接着又是另一枚。

葉鴻生來不及思考,他站在阮君烈背後,順着沖擊力,猛然将他按倒,掩住。

一聲轟鳴,士兵們發出慘呼,血流五步。

接着又是一聲轟鳴。

爆破聲震碎瓦片,好像一聲聲驚雷怒吼,将喧嚣的人群鎮住。

場上頓時聽不見說話。

一片寂靜。

學生們互相抱住,攙扶住,做出埋首的姿勢。

阮君烈睜開眼睛,從地上擡起頭。

他的一些士兵受了傷,嚴重的斷手斷腳,輕的也傷了皮肉,躺在血泊中呻吟。其他士兵正驚恐地望着這邊,不斷聚攏過來,也不管學生了。

葉鴻生伏在他身上,說:“長官,沒事吧?”

阮君烈毫發無損,說:“沒事。”

阮君烈迅速爬起來,指着丁雲鵬的方向,指揮道:“抓住刺客!”

一隊士兵立刻沖過去,去抓丁雲鵬,順便用拳頭和刺刀教訓他。

不料,丁雲鵬身上還攜帶了一枚炸彈。

在揪鬥中,他拉開引爆裝置,又是一聲巨響。

幸好游行的人群早已經躲開,離他們遠遠的。

随着爆炸聲響起,人群也響起一片驚呼。

丁雲鵬與他身邊的士兵全部被炸死,同歸于盡。

地上一片橫七豎八的屍體,濺開的血觸目驚心。

阮君烈震驚地看着這場面,倒抽一口氣,以手加額。

不知是贊嘆還是感慨,阮君烈說了一句:“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

阮君烈怎麽也想不通,這樣有志氣的刺客,為什麽非要來殺自己。

論官銜,他不算大的,不是能左右時局的人物。要說作惡多端,他好像也算不上,怎麽就會惹出這樣刻骨銘心的仇恨。

阮君烈正在想不通,就聽見旁邊的人叫“長官,還好嗎?送你去醫院?”

幾個警察圍住葉鴻生,想扶他起來。

葉鴻生按住腹部,剛爬起來,又跪下去。

他面色發白,警服上滲出大片的血跡,将地上打濕了,手上也粘着血。

葉鴻生被彈片炸傷了。

阮君烈心中一驚,急忙排衆而過,說:“不要亂動他!”

阮君烈扶住葉鴻生的肩膀,說:“賓卿,你哪裏傷到了?剛才怎麽不說?”

葉鴻生帶着冷汗,睜大眼睛,焦急道:“刺客呢?”

阮君烈說:“刺客自殺了。你快躺下,不要動。”

葉鴻生的表情變得有些傷心,然後又松開眉頭,對阮君烈笑一下,說:“我被彈片打到了,不怎麽疼……”

葉鴻生在迅速失血,嘴唇開始發白,條件反射地微微抽搐,看起來不像不疼的樣子。

阮君烈讓葉鴻生靠在自己身上,叫人備車。

葉鴻生卧在地上,靠在阮君烈的頸側,輕輕閉上眼睛,十分滿足。

葉鴻生用沾血的手捉住他的手,呢喃了一聲“子然”。

阮君烈感覺到葉鴻生的生命正随着血液流走,無聲消逝。

阮君烈急得要命,自己身上好像也冷起來,趕緊動手按住他的傷口,一疊聲叫道“快備車!去醫院!”

士兵們将葉鴻生小心地搬上車,問道:“長官,去哪個醫院?”

阮君烈跳上車子,叫道:“我跟你們一起!快到廣仁醫院!找金生,找我哥!”

士兵們撥開人群,讓出車道。

汽車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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