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葉鴻生問:“子然,我們是駐紮在這裏,還是過一陣就回去?”
阮君烈從衣櫃裏挑出一套軍服,預備明天穿。
葉鴻生給他挂起來。
阮君烈說:“我們下周回去,只帶兩個師。其他人駐紮在這裏,交給三十五師指揮。”
南京發出電谕,讓第十二集團軍駐紮在關防,聽從一位上将的命令。
阮君烈不樂意。
邊防兵力不夠,經過一番讨價還價,改成阮君烈帶走兩個師,組建新軍,其他人馬交給三十五師,屯兵鎮守在關防上。
還師之前,阮君烈為陣亡的官兵們辦喪事。
軍隊在城外的墳冢前焚香,白色的花圈喪帳圍成一堆。穿了法衣的和尚在念經,為他們洗業超度。
治喪委員會呈送國防部一份陣亡名單。
阮君烈也拿一份,回去後,好給家屬發撫恤費。
死去的軍人埋骨黃沙,無法回到故土。英魂繞樹三匝,尤往南依。
活着的士兵都想回家。
阮君烈宣布消息:十五師與警備師随他回去,其餘人留下,等待三十五師接管。
消息一公布,十五師的士兵一片歡騰,把鋼盔接二連三地抛起來。
其餘師團的士兵都沮喪着,嗡嗡響地發牢騷。
Advertisement
阮君烈解釋道:“不是回去休息!要組建新軍,任務很重。”
士兵們還是不高興。
倘若大家一起留下倒也罷了,有的人回南邊去,有的人待在北邊,心裏怎麽能平衡。臺下冒出好多抱怨,諸如“長官好狠心,說撇下就撇下了”、“長官偏心得厲害”之類的,此起彼伏。
阮君烈跟他們解釋,說:“關防需要把守,必須留幾個師下來,不是我不想帶你們走。跟我一起走的人,也不是回家去,仗還沒打完。”
師長和團長也站出來,安撫士兵。
阮君烈又宣布,這次立功的士兵多發一次獎金,物質和彈藥留下,供給他們使用。
軍心這才穩定下來。
臨走前,阮君烈宴請手下的軍官們。
衆人在一起飲酒作別,心中泛起離愁別緒。有的人還哭了,哭道:“長官,經此一別,以後不知能否見到你!”
阮君烈心裏一陣酸楚。
這幾年來,阮君烈帶着十二集團軍,上下團結,大部分官兵是聽從指揮,忠心耿耿的。也許每個人的能力有差別,但是他們是一個集體。為了帶好他們,阮君烈花費很多心思,與下屬們建立互相信任的關系。
現在迫于形勢,大家不得不分開,留下一部分人鎮守關卡。
留下的人将面對嚴酷的形勢。共軍如此棘手,新的指揮官他們又不熟悉,不知道能否信賴,心裏都很忐忑。
阮君烈想帶他們走,可惜部隊不是他的私産,不能因私廢公。阮君烈素來傲慢,不愛受人指揮,只能聽蔣公的話,鐵了心要走。國防部做出讓步,已經是通情達理,不可能讓他帶走很多人。
大局當前,所有人都只能受點委屈,各自讓步。
眼見手下的人都傷心起來,流露出悲愁。阮君烈不想讓他們失了豪氣,說:“怎麽不能見面?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阮君烈舉起酒杯,慷慨道:“關外土地豐饒,雖然今日不能由我來收複,深信諸位精誠團結,一定能收複領土!”
衆人收了淚,紛紛舉杯痛飲,一醉方休。
送別那天,國軍的隊伍分布在城牆和門口。
十五師打頭,挎着機槍,先邁出城門。
警備師護衛着阮君烈的吉普車,駛出城關。
蕭蕭寒風中,所有士兵在城牆上敬禮,目送長官與戰友離去。
阮君烈壓低軍帽,回頭看着,也對他們敬禮。
三千裏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當還師的隊伍慢慢消失,和地平線連成一片的時候,駐軍留在城內,舉目遠眺,只看到大地上安安靜靜,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只有一朵白雲繞山而過。
阮君烈奉命還師。
返家的那天,他母親高興得不得了,含香也大驚小怪的,上香念佛。
阮君烈在家休息一下,第二天又去司令部。不知道國防部給他怎麽安排的,如何組建新軍。這些事情沒塵埃落定,阮君烈沒心思休息。
第十二集團軍的司令部,人少了很多。
早晨,國防部給阮君烈打個電話,先是恭喜他,讓他下次前來開會的時候,做好授勳的準備。
阮君烈應下。
國防部又通知他,葉鴻生将被調走,去襄樊地區,參與組建一個新的兵團。
接到這個壞消息,阮君烈好像被撩到胡須的老虎一樣,放聲咆哮起來,大拍桌子,在電話裏發脾氣,摔上話筒。
片刻後,參謀總長親自打來個電話,跟阮君烈通話,叫他“賢弟”。
阮君烈忍着不快,聽他說話。
參謀總長同阮君烈解釋一番,說“戰況艱難,很快召開全體會議”,為了補充戰力,不得不“征集所有可用之俊才”。将這些俊才調到江南二線位置,搭建兵團,這個任務“至關重要”。
參謀總長苦口婆心,反反複複地說“事關國家大計”,勸他“請勿吝駕”等等。
阮君烈不吭聲,放下電話。
經過這次戰役,國軍的兵力進一步削弱了,尤其是嫡系軍隊的力量。阮君烈心裏很清楚,所以現在要想辦法,趕快練兵。這些事情他都知道。
葉鴻生作為第十二集團軍的參謀長,表現優秀。在全軍覆沒的背景下,總長們發現了他的存在,像在一堆廢柴中發現一根秀木,很可以拿來使使,蓋新房子的時候充作棟梁。
阮君烈一肚子不高興。
除了十五師之外,他舍掉的人馬不少,做出的犧牲夠大的!這幫狗屁倒竈的還想把葉鴻生搶去!
“做你娘的大夢!”
阮君烈将一只筆猛擲到架地圖的白板上,砸出一大塊墨水點。
讓他們自己死到襄樊去吧!趕緊死!
阮君烈煩躁地想着,坐下來,給自己泡杯茶,冷靜一下。
這一次,葉鴻生一定會升官的。
阮君烈忽然想到。
倘若葉鴻生去了,肯定不止做一個參謀,可能會交給他一個軍來指揮。葉鴻生當過參謀長,也在官廳之類的地方供職過,已經積累了豐富的資歷,只差沒做軍隊的司令。國防部讓葉鴻生去襄樊肯定不是白去,是要大大的栽培他,提拔他。
阮君烈一陣糾結。
這件事情對葉鴻生是天大的好事,對國軍也是好事,他到底在反對什麽?留在第十二集團軍,葉鴻生不可能爬到他頭上,始終是個參謀。葉鴻生要服侍他,順從他,委曲着自己,永遠得不到全面施展。
葉鴻生心裏愛他,愛得卑微,總是甘居人後,把自己變成了他的從屬。如果他不許,葉鴻生大概就不會去了……
阮君烈掩着面,心裏酸脹得難受。
阮君烈痛下決心,打電話,讓葉鴻生來辦公室。
葉鴻生敲過門,輕輕推開,問:“長官,什麽事?”
阮君烈請他坐,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通知道:“賓卿,你要被調到襄樊地區任職,等會先去國防部,接你的調令。”
阮君烈說完,望着葉鴻生,看他什麽反應。
葉鴻生也被這個消息震驚,露出遲疑的表情。
葉鴻生的反應算是冷靜的,他楞了一會,沒有露出不願意的樣子。葉鴻生思量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長官,你同意嗎?”
葉鴻生也想知道阮君烈的态度。
阮君烈面上冷淡,說:“我覺得很好。你去吧。”
一瞬間,葉鴻生的眸子黯然無光,流露出傷心難過。他很快掩飾住,站起來,并腿立正,對阮君烈說:“是!長官。”
阮君烈點一下頭。
葉鴻生走到門口,正要關上門,又停住腳步。
葉鴻生回過頭,戀戀不舍道:“長官,我現在就去?”
阮君烈說:“是,你去拿調令,然後回家準備。”
葉鴻生關上門。
阮君烈獨自坐了一會。
快到午休之間,一陣風吹過。滿地紅的軍旗被吹動,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幾個軍官在走廊裏走過,厚重的靴子敲擊着地磚,不時發出一陣笑聲。司令部人少,笑聲在空落落的走廊裏回蕩。
阮君烈覺得他們的笑聲格外刺耳,一陣心煩意亂。
阮君烈拉開門,吼道:“安靜點!”
國防部召開全面軍事會議。
阮君烈穿上軍禮服,去禮堂參加。
在禮堂裏,阮君烈遇到了黃克和徐正恩。
徐正恩在幫忙部署會議現場。
阮君烈走過去,問他:“這次來多少人?”
徐正恩的軍服漿得筆挺,上面挂着閃亮的勳章,說:“所有兵團的長官都來,還有國防部的廳長和署長。”
徐正恩請他坐到後面,前排給總長次長們坐。
黃克也坐在後面,見到阮君烈,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黃克的隊伍在戰場上失利,無法突圍,他只好坐飛機逃生。丢下的人馬和武器都白送給共軍。
阮君烈與他交談,各自談談體會。
黃克唏噓一番,感覺前途不利,恐怕要變成南北兩個朝廷。
阮君烈也有同感,情緒不好。
會議在一片悲觀中開幕。
由總統、總長、總參謀長分別主持,談局勢和戰略。
1946年到1948年,經過兩年的征戰,國民黨軍隊被殲滅了260餘萬人。在整個華北和東北地區,只剩下濟南、太遠、北平、天津、張家口等一些據點,勢力極為單薄。
阮君烈和黃克等人第一次知道,被這個數字驚呆了。
在軍事報告會上,國防部全面彙報軍事形勢,懸挂了每一次戰役的軍事地圖,說明各個戰場的失利,分析雙方态勢的此消彼長。根據國防部的報告,國軍損失了一百萬支步槍、輕重機槍7萬挺,各種山炮重炮一千餘門,各類戰車、裝甲車、通訊器材落入敵手。
阮君烈等人又一次被巨大的損失震驚。
聽完之後,阮君烈授勳的心情完全被打消,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所有人都籠罩在愁雲慘霧裏,氣氛沉悶到極點。
大家開始提意見,不斷地給自己要車、要裝備、要士兵,想辦法打基礎。此時不要,更待何時。
阮君烈也立刻站起來,強烈要求給新兵和彈藥。
在國民黨統治區內,通貨膨脹達到極致,還不得不緊鑼密鼓地征兵征糧,民怨很大。将領們提了很多意見,說士兵和下級軍官的待遇太低,一個個面黃肌瘦,積極性也大受打擊。
蔣介石對衆人訓話,感慨道:“我們在軍事力量上本來強過共匪數倍,制空權、制海權都在我們手裏。可惜在接管日占區的時刻,高級将領大發橫財,驕奢荒淫,弄得紀律敗壞,軍隊沒有鬥志。倘若再不覺悟、再不努力,明年這個時候,能不能坐在這裏開會都成問題!”
會議上,戰敗的軍官分別接受批評,各自檢讨。
阮君烈發現,有些人還是沒有檢讨出什麽東西,不疼不癢的過去了。
總參謀長提出了下一步的軍事部署。
國軍将在長江以南、黃河以南的地區編組幾個強大的機動兵團,将原有的大、小兵團都集中過去,分別部署在徐蚌地區、信陽地區和襄樊地區。
阮君烈将被安排到徐蚌地區,成為南邊的第一道防線中的一員。襄樊地區是第二道防線,兵團尚未組建,葉鴻生将被調往此地,委以重任。
這個方案得到了全場的一致贊同。
蔣介石說:“大家同心同德,共濟時艱,在危難之際,我們更要保持鎮靜,堅定信心。萬一共匪控制了中國,吾輩将死無葬身之地!”
阮君烈以手加額,心情複雜而沉重。
會議結束之後,阮君烈籌備移師,到新的駐紮地去。
他宣布消息時,十五師聽說要往西南方向移動,都很高興。聽說不到四川去,士兵們都很失望,情緒不佳。
阮君烈耐着性子,動員鼓勵一番,讓他們收拾鋪蓋,做好長期駐紮的準備。
士兵們領命,紛紛回營準備。
阮君烈的心情也不好。
國防部給他一些散兵,加上他手中的兵馬,統共才3-4萬人。據說目的地還有一支殘兵,如果他可以整合,加上征集新兵,可以達到十萬以上的規模。
國防部建議他準備十五萬人馬,屯兵鎮守,以防不測。
有不測還不趕快給他士兵!
阮君烈差點怨恨起來。
國防部解釋說正在征兵,所有隊伍都在征兵。需要什麽武器,率先給他。要錢給錢,要槍給槍。
阮君烈這才好受點。
一旦共軍南渡,這場戰役非同小可。
阮君烈回家,打量四壁。他家中有一批桃花心木的貴重家具,可以送給金生。架子上成列的古董瓷器,可以送給朋友。衣櫃裏有幾鬥珍珠和若幹貂皮大衣,是南洋客人送的,可以留給含香。
阮君烈打電話,叫哥哥派人來取東西。
阮君銘聽說,也驚慌起來,說道:“你還沒與母親說,要不要告訴她?”
阮君烈說:“不要,你不要吓她。”
阮君烈讓哥哥好好侍奉母親。
金生差人來搬東西,阮君烈整理行囊,将随身的物品打包。不能送人的物品,阮君烈紛紛變賣,換成金子。
阮君烈将戶頭上大部分錢取出來,換成金子和現洋,預備帶走。
含香發現,家中的東西在迅速變少,十分惶恐。
含香坐在沙發上,見他忙進忙出,怯生生地問:“你又要去哪裏?”
阮君烈給她一筆錢,說:“我要去蘇北。你自己留在這裏。”
含香說:“你什麽時候回來?”
阮君烈看她一眼,說:“不回來。”
含香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揪着手巾,抖着唇說:“你,你什麽意思?”
阮君烈說:“沒什麽意思。我要長期駐紮在那裏。”
含香這才出一口氣,穩穩神,說:“我會等你的。”
阮君烈說:“不用,你找個人嫁了吧。”
含香豎起全身的毛,叫道:“我不要!”
阮君烈直白道:“一旦交戰,我回來的話,肯定是輸了。我不會輸的,除非是死了。”
含香嗚咽着,眼淚淌得像小溪一樣,彎彎曲曲地爬在臉上。
阮君烈沒有心情寬慰她,只在她頭發上摸了一下。
阮君烈說:“房子留給你。你可以繼續住。”
含香固執地說:“我會等你的。”
阮君烈說:“不用等我。”
阮君烈說完就走了,兀自收拾東西,離開官邸。士兵們将長官的財物全部搬走,搬到司令部,日夜看守,等待行軍。
阮君烈離開自己家,宿在司令部裏。
剛剛入夜,外面的人聲、車聲依然響個不停。外面賣涼粉、賣香煙的小販叫着,因為沒有人買東西,他們一直在叫,兜攬生意。
明天就要開拔,很多軍人呆在司令部裏,架起桌子,在打麻将消夜。麻雀牌在手中發出嘩啦啦的聲音,一直在桌上滾。
有人橫穿馬路。車子發出了刺耳的剎車聲,一個聲音叫罵起來。
路邊,歌女的聲音伴着琴聲,凄然響起,一時有一時無。
阮君烈被這些聲音團團圍住,好像困在水中央一樣。周圍漫無邊際的雜音,讓他快要窒息。
阮君烈疲憊地伏在桌上,心亂如麻。
他拿起電話,撥通過去,找總參謀長。
總參謀長知道他要走,豪言壯語,給他踐行。
阮君烈說:“我不走,明天讓部隊交槍。”
總參謀長驚得差點背過氣去,吼道:“你說什麽?!”
阮君烈發作道:“沒有人,沒有槍,我去個屁!”
見他還在鬧脾氣,總參謀長苦口婆心,反複勸解,又指天誓日地做保證,讓他安心。
阮君烈犟得要命,像吃了秤砣一樣,死活不願意。
明天他就該走馬上任,臨了卻鬧起來,總參謀長快要吐出一缸血。
總參謀長好說歹說,嘴皮子快磨破,問他:“你想要什麽?缺什麽?能給的馬上給!你給我走!”
阮君烈說:“你把葉賓卿給我。馬上!”
總參謀長快要氣炸了,說:“他明天要到襄樊報道!你不是早知道?”
阮君烈說:“那我不走了。”
阮君烈咔嚓一聲,利落地挂上電話。
電話鈴響了好一陣,阮君烈懶得接。
鈴聲終于停歇。
房間重新安靜下來。
阮君烈一個人坐在黑暗中,心中惴惴不安。
經過這一番拿捏,不曉得能不能要回葉鴻生。萬一葉鴻生已經出發,木已成舟,襄樊區的指揮官不同意撤回命令,總參謀長要不回人來,難道自己不去?隊伍不開拔?
這不可能。
倘若他不開拔。總參謀長會被氣死的,拿槍也要逼着他去。
阮君烈糾結地想。
萬一搞成那樣,還沒要回葉鴻生,自己就變成笑話了……
阮君烈懶得再想,決心等待。
天色越來越暗,燈火越來越亮。等燈火亮到一個程度之後,又開始枯萎,好像花朵綻放後,逐漸萎靡一樣。
司令部的燈火也在熄滅,一盞又一盞。麻将聲變得稀稀拉拉的。
阮君烈坐在皮椅上,獨自等待着。
阮君烈失眠了好幾日,今天他特別困,可他還是睡不着。睡意在不斷侵襲他,可是總有雜音在腦海中,清除不掉,無法入睡……
阮君烈堅持着,在司令部等待,越來越困頓,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桌上。
他豎着耳朵。
當一串腳步聲響起來的時候,他立刻睜開眼睛。
腳步聲由遠到近,在他的門口停下來。有人急促地敲兩下門,猛然推開,叫了一聲“長官”。阮君烈激動地站起來,叫道:“賓卿!”
阮君烈看到葉鴻生站着門口,露出輪廓。
葉鴻生跑得急,拖着一堆行李,頭發有些蓬亂地覆在額頭上,沁了一臉的汗水。他用袖子抹一下汗,露出白牙,對阮君烈快樂地笑一下。
阮君烈看到,葉鴻生的服色變了,領章和袖扣已經換掉。
葉鴻生現在是少将,他升職了。
阮君烈忽然生出一種心虛,不懂自己在搞什麽。
阮君烈吶吶道:“你來了?”
葉鴻生将行李放下,說:“是的。長官,國防部讓我回來。”
阮君烈說:“你怎麽來的?”
葉鴻生熱得很,脫掉外套,說:“我剛上火車,他們通知我,我就下來了。火車開出一段,開到城北。我跳下來,一時找不到黃包車,就跑回來了。”
原來葉鴻生已經上車,又被拽下來。
阮君烈心中不是滋味,低聲說:“抱歉。”
葉鴻生喘一會氣,說:“長官,怎麽了?”
阮君烈坐下,黯然神傷,說:“賓卿,除了你,我沒什麽人信得過。我顧不得你的前途了……”
葉鴻生望着他,沒有說話。
葉鴻生眼裏全是溫情,多得滿溢出來,淌了一地。
阮君烈伸出手,說:“賓卿,我要去蘇北。這次困難大得很。你跟我一起去?”
葉鴻生走上去,握住他的手,說:“長官,我願意同你一起。”
阮君烈緊緊捉着葉鴻生的手,嘆息一聲。
葉鴻生從來沒有過阮君烈這種情态,好像受了什麽委屈一樣,變得猶猶豫豫,不知如何是好。愛意從心裏噴湧出來,葉鴻生低下身子,将他整個摟住,摟在懷裏。
阮君烈沒有拒絕,用手臂環着葉鴻生的肩膀,悲傷道:“賓卿,不管怎樣困難,你只能多多忍耐,負擔着。我不想你走……”
葉鴻生的呼吸急促起來,忍不住在阮君烈的額上吻了幾下,說:“當然。”
阮君烈身心疲憊,将下巴擱在葉鴻生的肩膀上,揪着他的袖子。
葉鴻生将阮君烈抱在懷裏,溫熱的鼻息打在他的頸子上,有些癢,但是很舒服。
阮君烈感覺到,雜音一下子離開他,世界變得安靜。
阮君烈的眼皮越來越重。
葉鴻生将他摟緊,不斷地撫摸他,親吻他,安慰他。在他耳邊細碎的說話。
葉鴻生愛意如火,身上很熱,用手臂束緊他,低聲說:“長官,我怎麽舍得離開你。你把我的魂拘住了。”
阮君烈很想掩住他的嘴,讓他少胡言亂語,但是一陣濃郁的睡意襲來,阮君烈的眼前變得模糊,有些掌握不住平衡。
朦胧中,他松開葉鴻生的袖子,傾在他懷裏,睡着了。
阮君烈去掉心思,陷入夢境,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葉鴻生焦渴地親吻他的嘴唇,解開他的領子,說:“子然,你不到床上睡嗎?”
阮君烈稍微動了一下,夢呓道:“賓卿,你不許走。”
葉鴻生把阮君烈抱起來,扶抱到沙發上,幫他脫掉衣服,躺下。
葉鴻生倚坐在旁邊,不斷地低頭親阮君烈,親他固執的嘴唇,冷硬的下巴,專門用來發號施令的手指,全部都認真吻過。
還有他所有不樂意被他碰到的地方。
司令部的燈全部熄滅了。
在深處的夜色裏,葉鴻生依然陪在阮君烈身邊,如火如荼地愛着他,看着他。
葉鴻生吻着阮君烈,對他傾訴,希望能進入他的夢鄉。
葉鴻生傾訴道:“子然,我喜歡你。三魂七魄都捏在你手裏。不管你想讓我去哪裏,我只得去哪裏。一點都不能違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