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到了渡口,往下十多裏水路要乘船。

葉鴻生問了一下價,大小船不同,一個人只要兩個銅板。

士兵手裏有錢,葉鴻生讓衆人自去找船,到對岸以後集合。

大船先被包下來,漂進水中央。剩下的士兵三三兩兩與船工說價,坐上筏子。這段江面寬闊,并不湍急,隔岸生了些藤蘿碧樹,山峰若隐若現。

葉鴻生站上筏子。

一陣清風從江面上吹來,拂面而過。

葉鴻生舒服得眯起眼睛。

士兵們唱起了家鄉的調子,拿手拍水花。

大大小小上百艘船,在水面上競相駛過。

阮君烈牽着自己的青馬,也站着筏子上,觀賞山水。

阮君烈放眼四望,只見撐船的船工搖着撸,輕舟小筏順流而下,不多時已經駛入一脈涓細的水流。水面變窄,變透明,波浪也細小很多,上面沒有急流,散着青色的浮萍。

船工身子靠上橹去用勁,使勁一撐,筏子就停在渡口。

士兵們聚集在岸邊,把渡口擠滿。

葉鴻生從人堆裏擠出來,幫阮君烈把馬牽下來。

阮君烈問:“還有多遠?”

葉鴻生喂馬吃玉米,答說:“快了,還有十幾裏路。”

Advertisement

彭鄉不大,是個秀麗的小鎮,在江南水鄉并不起眼。在軍事上,彭鄉卻挺重要,是一個兵家必争之地。

天上落下細雨,把士兵們的鋼盔打濕。

葉鴻生讓大家順着樹林行軍。雨滴在樹葉間不斷滲漏。

走到彭鄉,衆人一腿濕泥,不像剛出門時那麽鮮亮。

阮君烈眼神好,遠遠就看見當地鄉紳與一些散兵等在小鎮外面,撐着傘。阮君烈是好面子的人,立即命令衆人排好隊伍,大踏步前進。

阮君烈下令:“打起精神!到達以後就吃飯!”

士兵們忙着趕路,饑腸辘辘的,聽見以後全部抖擻精神,如狼似虎地開向目的地。彭鄉的人定睛一看,就看到一大批持着鋼槍的健壯大兵,喊着號子,将地踩得震天響,黑壓壓地奔過來。

彭鄉的人被唬了一跳,往後縮縮。

他們開到鎮上,停下來,全部持槍而立,等待長官發號施令。

阮君烈騎着馬,趕到迎客的人面前,跳下來。

軍官們全部跳下馬,擁簇在他身後。

彭鄉的鎮長彭伯康是個富态的胖子,穿一件綢緞短褂,正打着一柄油紙傘。他見阮君烈過來,趕緊又找一柄傘,雙手奉上,臉上堆起笑,說:“長官,幸會幸會!有失遠迎!”

阮君烈就是要人擡捧,見他躬身控背,不敢平視自己,心裏才舒服。

阮君烈說:“不用客氣。”

彭鎮長哪裏敢不客氣,小心翼翼地問他:“長官,想住在哪裏?”

彭鎮長介紹一番。

本地的一些富戶聽說要打仗,恐遭戰火殃及,已經舉家搬遷,留下些房子,可以供阮君烈選擇。彭鎮長說了幾個,問阮君烈想住哪裏。

阮君烈選了一個住處,叫警備師将自己的行李、細軟先搬過去。

阮君烈問他哪裏能安排軍隊住宿。

彭鎮長說:“有個學校最近搬走,可以住人。”

彭鎮長派人領路,阮君烈讓士兵開去那裏,吃飯休息。

彭鎮長請阮君烈吃飯,葉鴻生等人也跟去。

酒席上,一位駐地的師長也見過阮君烈,對他行禮。這位師長叫孫仲良,聽令歸于阮君烈麾下。

阮君烈請他坐次席。

孫師長沒有坐,坐到鎮長身後。

葉鴻生坐到次席。

孫仲良的軍隊本是雜牌,歸去中央軍後,損兵折将,留下兩三萬殘兵,被劃給阮君烈。孫仲良向阮君烈報告了一下軍隊的情況,說他們正在征兵,征不夠,抓了些壯丁,可惜還沒訓練好。

阮君烈聽了,隐隐頭痛,飲下幾杯甜醴。

葉鴻生見他杯子空了,想去倒酒。

阮君烈用手指擋住杯口。

彭鎮長來給阮君烈倒酒。

阮君烈端起酒杯,彭鎮長給他倒些黃酒,說是本地釀造的,請他“嘗嘗”。

阮君烈淺嘗一口,放下來。

葉鴻生見阮君烈不喝,乘他轉頭應酬的間隙,拿起杯子,啜了一口,發現黃酒的味道不夠好。葉鴻生拿青梅與糖,重新把酒燙一下,換個杯子,與阮君烈喝。

阮君烈只看一眼,還是沒動。

葉鴻生心知,自己用唇沾過、舔過,阮君烈很介意。

葉鴻生坐在他手邊,輕聲細語道:“長官,我給你換了杯子,是幹淨的。”

阮君烈這才端起酒來,飲下去。

彭鎮長說:“長官,你有所不知,本地除了孫師長的隊伍,還有一些土匪吶。”

阮君烈哦了一聲,提起興味。

彭鎮長感慨着。

此地有山有水,自然有占山為王的土匪。彭鎮長建議阮君烈掃滅匪幫,把人手、槍支納入囊中,既能解決軍隊問題,又造福一方百姓。

孫仲良遲疑着,說:“這些土匪……不大好相與……”

孫仲良率殘部經過山區時,曾經遭到山中匪徒的亂槍阻擊,對方兇狠、蠻橫,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如今兵馬還沒養壯實,他一直蟄伏着,沒有出擊。

阮君烈對孫仲良笑笑,夾了些菜吃,沒有講話。

葉鴻生知道,阮君烈心中不快,早晚要蕩平這幫山匪。孫仲良的第一印象變差,阮君烈看不上他,覺得他是個蠢材。

孫仲良虎背熊腰,剃着板寸,看起來是個經久沙場的軍人。雜牌軍隊缺乏供給,經常瞻前顧後,所以孫仲良遇到事也表現得舉棋不定,生怕損失過大,顯得保守。他講話老實,這種性子并不算不好,頂多平庸了點,但是阮君烈不喜歡。

阮君烈眼裏只有好與不好,中間的位置都讨不到好。

葉鴻生知道,在将來的日子裏,倘若孫仲良沒有什麽特殊表現,阮君烈是不會拿他當回事的。葉鴻生這麽一想,看孫仲良坐在鎮長旁邊,正笨拙地敬酒,不知擠出什麽話來恭維阮君烈才好。葉鴻生苦笑一下。

這一頓宴席,擺了五味雞、魚汁羊肉、炒苔菜和蜜三刀等菜肴。

阮君烈跟鎮長他們應酬,說了一場話。

軍官們已經将碗裏碟裏的全吃個罄淨,碗底都泛着白光。葉鴻生一直在旁邊聽着,阮君烈站起來的時候,他還沒吃幾口,趕緊放下筷子。

阮君烈對彭鎮長說:“我們來了,你什麽也不用擔心。我每日發軍饷,會叫他們自己買東西。”

彭鎮長低下頭,諾諾連聲地感激。

阮君烈帶人出門,叫孫仲良回頭找他,商量練兵的事。

葉鴻生等人跟着阮君烈,來到鎮上。

鎮上還有幾處好宅院,阮君烈分別指派給手下的幾名軍官,他們帶着士兵各自安頓。

葉鴻生還沒有被安排,葉鴻生跟着阮君烈,一起到他的臨時府邸。

鄉間別墅蓋了兩層,裏面有院落樓閣,桧木大門倒也講究,格局大氣。

他們走進去,到處空落落的,沒什麽家具,露出人去樓空的底子來。這家富戶走得徹底,只留下幾個鑲金嵌玉的門把手,還有一面鑲滿钿镙的大鏡子,剩下的櫃子椅子都是不值錢的東西。

警衛隊在屋裏,看守阮君烈的財物。

阮君烈給他們些錢,叫他們買家具。

士兵給他們倒水,葉鴻生拿了一杯喝。

葉鴻生對阮君烈笑笑,說道:“這裏其實還好,情況沒那麽糟糕。”

阮君烈恍若未聞,坐下來,脫掉靴子。

來的時候,他确實很擔心。

如果這裏的軍隊無法接手,鎮上不好安頓,征兵又征不到的話……

阮君烈皺着眉頭,抿緊嘴唇。

雖然昨天夜裏,他還在憂心忡忡,覺得沒有葉鴻生,勢必前路坎坷,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困難,但是……到今天早晨,他已經抹殺了這種可笑的依賴心!

阮君烈自嘲地笑一下,實在太可笑了。一時軟弱而已。

葉鴻生幹坐在旁邊,等了一會。

見他不理自己,葉鴻生低下頭,說:“我……我去學校住?”

阮君烈不置可否,自己走進屋裏,換衣服去。

葉鴻生低落地坐着,準備喝完茶就走。

阮君烈走進去,找一件幹淨衣服換上,士兵幫他把箱子放好。

阮君烈說:“有廚房嗎?”

警衛隊的士兵忙說:“有!我們剛剛燒過飯,還買了些菜呢。”

阮君烈恩一聲,問他:“有雞蛋嗎?快去炒飯。”

士兵驚訝道:“長官,你不是剛吃過?”

阮君烈穿上衣服,皺眉道:“你沒看到參謀長還在?”

士兵往外瞄一眼,葉鴻生已經站起來,面向門外。

士兵忙說:“長官,葉參謀要走了呀!”

見他還不反應,阮君烈黑着臉,訓斥道:“所以叫你做飯!讓他吃過再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