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立夏。
彭鄉的水面上浮起龍舟。
戰亂不休,小鎮的人卻沒有放棄生活習俗,依然要快樂地劃船,互相追逐。岸上有人擊鼓,水手在用力劃水,掀起一道道白浪。當一艘艘小船箭一般沖過終點時,得勝的船隊發出歡騰的叫聲。
一隊士兵在岸邊站崗,昂着頭看。
船主過來,送了好些粽子給士兵吃,又派人将一大堆豆沙粽、蜜棗粽、鹹蛋肉粽,還有幾簍子活魚,當作禮物到阮君烈的府上。
自打阮君烈從徐州回來,已經過去十來天。
這些天,葉鴻生回來過幾次,彙報新兵操練的情況,時間都不長,很快就走了。每次葉鴻生回來,孫仲良都同他一起,同進同出。阮君烈幾乎沒有單獨與葉鴻生說過話。
阮君烈去過徐州以後,心裏想的事情很多,一時沒空想到葉鴻生。恰逢佳節,阮君烈卸下心思,浮起一陣悠遠的思念。
阮君烈問貼身衛兵:“孫師長前天來的,對不?”
衛兵說:“是。”
阮君烈說:“他之前都是隔兩天來一次,是不?”
衛兵說:“是。”
阮君烈說:“今天他還沒有來?”
衛兵跟了阮君烈許久,曉得他的喜好。阮君烈對孫仲良談不上喜歡,不會急着想見他的。衛兵回答說:“葉參謀上次臨走,說端午要給新兵搞點活動,興許在忙這個。”
阮君烈不做聲,讓人幫他一起做沙盤,地形圖。
晚上,孫仲良和葉鴻生一起,帶了一包粽子,趕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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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君烈急忙讓人煎魚擺酒。
三人坐在桌邊,喝過雄黃酒。孫仲良說:“長官,我們包了粽子,請你嘗一嘗。”
葉鴻生從帶來的粽子裏挑出一個肉的,上面綁着紅繩标記,交給阮君烈。
阮君烈剝開粽葉,咬了一口。
味道還可以。
阮君烈幾口吃掉粽子,用毛巾擦手,說:“包得不錯,你們自己做的?”
孫仲良說:“是啊,葉參謀帶我們新兵一起做的。”
葉鴻生對阮君烈露出笑容,說:“你吃的就是我做的,長官。”
阮君烈“啊”了一聲,有點後悔沒有仔細嘗嘗。
葉鴻生又挑出一個,送給他,這是一個豆沙粽。
阮君烈咬了兩口,實在挺不住,皺眉道:“賓卿……”
葉鴻生殷勤地問:“怎麽了?這個沒熟?”
阮君烈放下粽子,無奈道:“你放的糖太多了……”
葉鴻生急忙剝開一個粽子,自己嘗了嘗,不好意思地說:“我怎麽覺得剛好?”
孫仲良從葉鴻生手裏搶了一個粽子,也剝開嘗一口,說:“恩!是比較甜。葉參謀,你的口味和我們不一樣。”
葉鴻生不知怎麽補救才好,急着想找一個肉粽出來,給阮君烈吃,找了半天沒找到。
葉鴻生問孫仲良說:“我包的就這幾個?”
孫仲良說:“随手拿的。你再找找。”
葉鴻生死活找不出來,只好罷手。
孫仲良從裏面挑出一個肉粽,用綠繩标記,送給阮君烈,說:“長官,我也包了幾個,你嘗嘗?”
阮君烈接過來,放在碗裏,說:“我已經飽了。先留着。”
孫仲良讪讪地看了一眼葉鴻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粽子,默默自飲一杯酒。
葉鴻生心裏很歡喜,又怕孫仲良沒面子。葉鴻生自己過去拿了一個孫仲良的粽子,剝開吃掉,贊美一番。
廚房将白灼的鮮魚端上來。
他們吃了一會菜。阮君烈說:“操練有一個多月,現在怎麽樣了?”
孫仲良說:“有點樣子啦,長官。”
葉鴻生說:“長官,正想請你去檢閱。”
阮君烈說:“事不宜遲,就後天吧。”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三人幹杯。
月亮像個銀盤一樣挂在天上,許許多多的船在水裏飄動。有些士兵也在船上,帶着新認識的女人泛舟吃粽子,好不快活。
吃完飯,阮君烈送客人出門,忍不住陪他們走了幾步。
水邊的細碎人聲不斷傳來。月色撒在清波上。
孫仲良說:“劃船不錯,我們也可以組織士兵劃船玩玩。”
阮君烈遙望一下遠處的渡口。
葉鴻生說:“長官,下次我們到水上看看山勢地形。”
阮君烈回過頭。
月光下,葉鴻生正望着他,目光中閃動着溫柔的磷火。
阮君烈的表情柔和下來,說:“等檢閱完。”
葉鴻生一行人沐着月色離去。
一天之後,陽光燦爛,蟬鳴陣陣。
阮君烈帶着警衛隊,開吉普車去鎮外。車子繞過小鎮,掀起些許沙塵,引起好奇的鄉民張望。
新兵在軍營外列隊,排列成幾個方塊,當阮君烈的車子經過面前,有一名新兵負責起手勢,喊:“敬禮!”
新兵們齊刷刷地敬禮,對阮君烈行注目禮。
阮君烈覺得精神為之一震。
等他下車來,對新兵們行了一禮。新兵發出了雷鳴般的問好聲。
孫仲良擺好椅子,請他在樹蔭下落座。
阮君烈坐下,旁邊擺了一杯水。
葉鴻生親自指揮,讓新兵們的方陣一個一個走過。阮君烈仔細觀察,發現新兵的服色不統一,但是腳步聲整齊。
檢閱過隊伍以後,新兵分為不同的兵種,開始演習給長官看。工兵、步兵、騎兵、炮兵等隊伍先後上場。
阮君烈在旁邊支着下巴,饒有興味地看。
在阮君烈看來,這些新兵還是太嫩。一些士兵在演習中毛手毛腳,一不小心把同伴絆倒。有的士兵架梯子的時候沒搭牢,幾個人爬到半空中,梯子往後倒。餘下的同伴急切地上去扶住。
阮君烈差點笑出來,硬是忍住,板着臉。
新兵們不時出些小錯,葉鴻生耐心的指揮他們。隊伍始終沒有亂起來,沒有互相辱罵,發生騷亂中斷演習,體現出紀律性和服從性。
等步兵上場射擊的時候,有個士兵忽然不會校準了,幾發子彈都沒有擊中靶子,急得罵起娘來,讓阮君烈忍俊不禁,笑出聲音。
孫仲良的臉一下漲成豬肝色,趨前幾步,呵斥這一隊士兵的團長,讓他趕快去幫忙。
團長丢臉了,過去痛罵士兵。
葉鴻生親自下場,讓團長到一邊去。
葉鴻生檢查過槍支,親自射擊了一發,擊中靶心。葉鴻生确定槍支沒有問題,又對新兵囑咐一番,讓他趴下,重新射擊。
新兵卧下之後,終于打中靶子。
步兵演習結束。
炮兵們擺開陣勢,小心翼翼的操作,順利地打出炮彈。
阮君烈瞄了一眼,發現命中率不夠高,但是沒有出現失誤。炮彈大多落在遠處劃定的範圍裏。
在演習過程中,阮君烈發現葉鴻生跟士兵關系很好,比團長跟士兵親密。士兵們也很聽他的話。
阮君烈對孫仲良說:“是葉參謀親自教導的嗎?”
孫仲良說:“是!”
孫仲良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對他說:“我們團長懂的少,葉參謀親自示範,帶士兵操練。平時他也住在軍營裏,住了一段時間,新兵穩定下來,抓來的壯丁也不跑了。”
阮君烈點點頭。
葉鴻生站在場上,傳令官在聽他的命令。
阮君烈望一眼葉鴻生。
葉鴻生穿着夏日的軍服,戴着金邊的軍帽,站姿挺拔,表情肅穆,正在觀察新兵的情況。
在做指揮官的時候,葉鴻生表現得很有耐心,儀态莊重。
阮君烈在樹蔭下看着葉鴻生,覺得他同多年前一樣,依然是自己心目中的标準軍人形象,一舉一動都是恰如其分的,比其他人順眼。
不過現在……
阮君烈喝了一口水,看葉鴻生做個手勢,傳令兵讓另一批炮兵準備。
阮君烈不由自主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
多年以前的阮君烈是決計想不到,葉鴻生也有七情六欲。
阮君烈糾結地閉了一下眼。
阮君烈想不到,葉鴻生動情的時候是那種樣子。葉鴻生在床笫之間熱情如火,和平時的溫雅判若兩人。葉鴻生的眼波好像發燒一樣,火燙而迷蒙,不斷地傾訴,乞求阮君烈,好像不跟他睡,他就要死了。
每次阮君烈穿上衣服,恢複理智的時候,想破頭也想不出——葉鴻生哪裏比自己倒黴?需要自己可憐!但是,當他們抱在一起的時候,葉鴻生哽咽着,喚他一聲,阮君烈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軟下來。
葉鴻生的身體強健而修長,懷抱有力。他會摟得很緊,一直厮磨着對方。他的懷抱又很溫柔,好像一池柔波,将人整個包裹住,不停地愛撫。阮君烈好像要被淹死一樣,拼命想掙紮出去。葉鴻生總是用一陣驚濤駭浪将他裹住,重新拖入漩渦。
阮君烈不小心想起葉鴻生發燙的眼神,不斷索吻的嘴唇。在緊緊擁抱時,他肌膚的溫度,發出的呻吟聲……
阮君烈一陣心跳加速,迅速掐斷回憶,注意場上的動靜。
葉鴻生沒有看他,依然全神貫注在場上,渾然未覺。
阮君烈嘆一口氣。
孫仲良緊張地看了阮君烈一眼。
阮君烈在心中感慨:賓卿有這等本錢,何不用在女人身上?天仙一樣的女人也會手到擒來。用在男人身上,純屬浪費!
太陽已經西斜,落下火頭。
葉鴻生發出最後的指令,新兵們重新列隊,對長官敬禮。
演習全部結束。
阮君烈站起來,鼓掌說:“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