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演習全部結束。
阮君烈站起來,鼓掌說:“很好。”
新兵得到嘉獎,孫仲良大喜,在鎮外設宴,留阮君烈吃飯。
鎮外的房子簡陋,選了一棟坐北朝南的三層樓當指揮部。孫仲良在前面引路,請阮君烈上樓,葉鴻生跟在後面。
想到阮君烈可能在此吃飯,葉鴻生事先吩咐過後勤。營中的廚子不會做精細菜,便依照吩咐,從地裏摘了些青菜蒜苗,炒一炒,配鹵牛肉與牛雜給長官吃。阮君烈每一日都要吃肉,尤其喜歡吃有咬勁的肉,嗜食牛心。
孫仲良請阮君烈坐上主座,其他人按照官銜順序坐下。桌上擺了些筍絲、豆苗,廚子端上來一大盆冒着熱氣的鹵牛肉,放到中央。
孫仲良幫阮君烈把酒杯滿上。
阮君烈端起來,與衆人飲一杯。
葉鴻生去鹵牛肉中翻揀,将牛心、牛舌找出來,放到阮君烈的盤子裏,又把刀子遞給他。
阮君烈沒有吃,先站起來,用短刀把盤裏的牛心與牛舌分了分,将肥美的部分均分給在座軍人。衆人騷動一番,挨次與長官說話道謝。
阮君烈分別問過他們姓名,家在哪裏。
寒暄之後,衆人大嚼起來。
孫仲良給阮君烈敬酒。
阮君烈喝下,笑道:“孫師長,練兵很辛苦,接下來剿匪,你可不要舍不得兵馬。”
孫仲良撥浪鼓一樣搖頭,說:“不會不會!長官指到哪裏,我們打到哪裏。”
葉鴻生插嘴道:“長官,準備動手剿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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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君烈恩了一聲,放下酒杯,說:“要想個周全的法子。”
葉鴻生聽了,也放下杯子,低頭沉思。
阮君烈問孫仲良,說:“山上那幫匪人,是什麽來歷?”
孫仲良将肉吞下去,擦擦嘴,說:“長官,聽說山上的土匪原來也是一支雜牌軍,不知是從皖北還是湘江跑來的,吃了敗仗,路過此地。隊伍潰散後,他們無心征戰,躲進山裏。其中有個團副,是個頭目。他起了占山的心思,自命鎮山太歲,與手下的人立下生死誓言,同享富貴,開始打劫往來行人、船只。他們打仗不成,做土匪倒是很兇,發了財。彭鄉附近的潑皮無賴都去投奔,收了好些喽啰,也有好幾千人。”
阮君烈面帶譏诮,冷笑道:“鎮山太歲?一群烏合之衆!”
孫仲良附和着點頭,心想:下賤的毛賊,如今犯到真太歲頭上,合該當個短命鬼!
葉鴻生說:“長官,上次捉到幾個喽啰。他們交代說,山上還有幾門野炮,長短槍也有好些。咱們要想個法子,不要炸黑了山,打污了水,輕巧地把他們剿滅。”
阮君烈颔首,笑道:“殺他們易如反掌。單單如此,怎能顯出我們的手段。”
葉鴻生微笑着,看着他。
阮君烈充滿信心,說:“我已經想好了,過幾日就動手。”
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半夜才散。
幾天後,水面上又起風波。
貨船過水,有一船過路的商人偏偏不肯交錢。船硬是開到水裏,走到半路,被山匪的船團團圍住。船主大為驚恐,差水手,将這些不停當的客人捉住,連同貨品一起,交給山匪。
山匪劫了財貨,準備上山。
商人的夥計卻不幹,說是一年的薪酬都在裏面,必須分一份,跟着山匪。
山匪一時興起,說:“你們上山來,就能分到一份。”
夥計們嚷嚷起來,說要上山,寧願上山分些金銀。
山匪叫他們殺了商人作投名狀,才許他們上山。十幾個夥計們得了示下,見財起意,将那幾個呼救的商人一頓拳腳,扔進河水裏。
商人慘呼着,掉進河裏,浮出幾團血來。
山匪小頭目見此情形,惺惺相惜,提攜他們上山去。上山之後,這些夥計大碗吃肉,大口喝酒,言辭粗鄙,好似天生就是做強人的材料。鎮山太歲見他們行止敏捷,體格健壯,心裏喜歡。這山大王有些心計,還是疑心,吩咐他們與其他人一起下山收賬,希望他們殺幾個軍隊的士兵來看看。
夥計們跟着喽啰,在山腳下勒索船只,軍隊過來開槍,其他人都吓跑了。他們也不跑,與軍隊動起手,拖了兩具士兵的屍首回去。鎮山太歲大悅,以為得了人才。
自此以後,他們就真正入夥,排上座次。
入夥後,沒過幾日,大家混熟。他們便知道哪裏放槍炮、子彈,哪裏是山中頭目歇息的地方。自從政府軍來了,鎮山太歲不敢安睡,築了好幾個窩巢,東躲西藏,以防不測。
這一日,風清月朗,這群喬裝的夥計半夜爬起來,全部溜出門去。他們打死了看庫房的人,使水桶,将水缸裏的水全部傾在山炮與炮彈上,浸個透濕。
剩下的火藥、子彈還有半屋子,他們點了火,丢進去,轟得一聲,火光竄起幾丈高,直沖雲霄。阮君烈在山下看到這火焰,便發出號令,帶着騎兵與步兵沖上山去。
山上,早有人盯好位置,打出信號彈,将鎮山太歲的所在标示出來。軍隊好像幾把匕首一樣插了進去,将山區分成幾塊,分別控制起來。阮君烈自己帶了一隊騎兵,去捉那個鎮山太歲。
孫仲良和葉鴻生在山腳下。
孫仲良有些擔心,對葉鴻生說:“長官涉險。我們留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好?”
葉鴻生笑起來,說:“沒事。他喜歡這樣消遣。”
這等消遣法,孫仲良吃不消,提心吊膽的。
山匪也吃不消。他們從熱被窩裏爬出來,準備拿山炮轟擊敵人,忽然發現武器已經變成啞炮。深更半夜的,他們看不清楚,只覺得漫山遍野都是軍隊,頓時慌亂起來,各自逃命去。
葉鴻生命令士兵牢牢站穩防線,自己帶些人到山腳臨水處,點起火把,端起槍,看住河岸一帶。
阮君烈喜歡狩獵,不可讓獵物跑脫了。
山上人影攢動,到處點起火把,好不熱鬧。
鎮山太歲從夢中驚醒,一骨碌爬起來,帶着一幫人左突右沖,想要殺出條血路,逃出羅網。軍隊早已将四面八方封死,山腳下全是兵馬,走不脫。
阮君烈拍馬狂追這個匪首。內應的軍人跳上馬,協助長官緝拿他。
鎮山太歲一路逃竄,身邊的喽啰被一個一個打死。障礙物越來越少。
阮君烈身邊的人給他換一只槍,裏面裝滿子彈。
鎮山太歲埋伏下來,乘機開槍射擊。
阮君烈夾住馬腹,把腰一縱,馬便跳起來,霍得閃到山石邊,又騰得躍下來。火光閃動,阮君烈在黑夜中也能看見,他略将鞍一拍,馬匹撒開蹄子,就勢追趕獵物。
阮君烈端起槍,一槍打掉了匪首的帽子,又一槍打爛了他飄動的馬褂。
鎮山太歲吓得屁滾尿流,仗着路熟,埋頭逃竄,險些變成個鑽山太歲。
阮君烈興味盎然地追他。
山上點滿了火把,到處在照,慢慢聚集起來,收網。
鎮山太歲顧不得打阮君烈,也打不中他,一陣勁風跑下山,小腿都跑出血。沖到岸邊,他驀然發現葉鴻生布下兵馬,正在等他。這山大王心中大叫一聲:苦也!
阮君烈的馬蹄聲好像催命一樣。其他地方都是死路,他狂奔到水邊。新兵們撲上去,想要擒他。乘喽啰們與士兵混戰在一起,鎮山太歲丢了衣裳,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葉鴻生叫道:“快點火!拿網來!”
葉鴻生說着,把軍服脫了,槍解下來,握住一把匕首,也撲通一聲跳進水裏。
阮君烈在岸上勒住馬,高聲呼喊。
水面上的船紛紛點起火把,向他們聚攏過來。船總帶了些船只,張開大網,來助他們剿匪。
葉鴻生下水後,一時安靜,一時聽到猛烈的水花聲。
阮君烈命人拿火把照。
船隊也圍成個半圓,水手集體捉着網子,注意動靜。士兵們也登上船,拿火把将水面照亮。
過了一會,葉鴻生自水裏冒出來,踩着水,往船邊游去。
葉鴻生上船後,抹了一下臉上的水,對阮君烈笑笑。
阮君烈問:“捉住了?”
鎮山太歲被葉鴻生擱在船舷上,葉鴻生捉住他的膀子,将他濕淋淋地提起一些,展示了一下他身上的彈痕,笑道:“打得很準,長官!”
阮君烈咧嘴,快活得笑起來。
水手們把落湯的太歲撈上來,放在艙裏,往岸邊劃去。
生擒了匪首,山上的匪徒亂成一團,在突圍中被軍隊打死一些,抓住一些。
天亮後,阮君烈讓人張貼告示:願意投降下山的,一律從輕發落。頑抗到底的,抓住就地槍斃。幾天裏,剩餘的匪徒紛紛下山投案。
沒費什麽功夫,山上的匪窩被一舉端掉,烏煙瘴氣一掃而空。
這一場操練,除了內應的夥計是十五師喬裝的,其餘剿匪的士兵都是新兵。按照阮君烈的安排,從十五師裏挑選一些能人,扮作夥計。船總選了幾個水性好,面貌斯文的水手扮作商人,一起演戲,讓山匪賺他們上山。
上山後,為了賺那太歲的信任,阮君烈又從彭鎮長那裏要來幾個重犯,槍斃後套上士兵的軍服,給夥計們作投名狀。
山匪果然上當,事情就好辦了。
按照計劃,新兵出馬,孫仲良帶人圍住山,張開網,阮君烈領人上山剿匪。葉鴻生負責調度。在操練過程中,官兵們表現良好,傷亡人數很少。
阮君烈對剿匪結果感到滿意。
船總滿意得不得了,送了好些鮮魚和土煙。
阮君烈問大家怎麽處置匪首,還有捉住的匪類。
考慮到人手問題,孫仲良建議,把山匪中的喽啰收進隊伍。
阮君烈不同意。
葉鴻生說:“交給鎮上吧。我們不要收他們,免得壞了隊伍。”
阮君烈同意下來。
葉鴻生先将山匪交給船總,讓他們把錢要回來。水手們捉到山匪,少不得揍他們出氣,一個個打個小死,再交給彭鎮長。彭鎮長帶着鄉裏的村民,又将山匪們痛毆一頓,打死了為首的太歲。剩下的喽啰,按照惡名程度,該關的關,能放的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