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寧莀在卧室裏說:“不看的話就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宋友達無奈地又打開電視……
第二天早上他在沙發上醒來,身上蓋着毛毯。看看時間,是時候起床。
房子的主人還在卧室的床上安睡,宋友達到廚房準備簡單早餐。
調任總監助理已經月餘,這段時間兩人按照之前的協議各自履行義務,相處甚至稱上“和諧”。
宋友達很少像這樣在寧總家過夜,除非對方要求。而對方要求發生關系的頻率和他之前承諾的一樣——一個星期一兩次而已。
到目前為止他們總過一起渡過七個夜晚,每次宋友達都要靠藥撐場面,否則不能成事。
雖然這絕對算不上什麽體面的局面,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宋友達多少也适應了處境,羞恥心和身為男人的尊嚴什麽的暫且擱一邊。何況他想明白,走後門這種事古往今來,他并非第一個,也絕非最後一個。
廚房門被打開,他條件反射地回頭去看,目光和男人對上的時候他立刻後悔,冷淡地稍微點了個頭,就迅速轉回去,裝作專心翻煎蛋的樣子。
身後傳來男人的體溫,他被從後面抱住,這四十歲的老男人像個樹袋熊一樣貼上來 抱住他的腰。動作自然的就好像他們彼此深愛。
如果就這樣放着不管的話,不知道又要聽到什麽粘膩惡心的話,比如上一次類似這樣的場景,男人就咬着他的耳朵說“你真賢惠”,害的宋友達半邊身體起過敏性雞皮疙瘩,半天才消。
宋友達搶在男人之前出聲:“我只聽說過起床氣,宋總你怎麽是起床少女啊?——你之前和嫂子也這樣?她是不是因為受不了這個才和你離的?”
男人呵呵笑了兩聲:“吃醋了?”
宋友達不可避免地又起雞皮疙瘩了,并且識趣地閉上嘴,他有不好的預感,深恨自己嘴賤。
果真,接下來男人摸着他的腰腹部,嘆息地說:“放心好了,到目前為止,我就這樣騷擾過你。”
宋友達頭皮一麻,覺得不僅僅是雞皮疙瘩那麽簡單——全身都腫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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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放開他,宋友達剛稍稍放松一下僵硬的肌肉,就感到屁股上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下,男人若無其事地提醒:“要糊了。”
宋友達緩過神來,手忙腳亂地關火裝盤。
寧莀拉開椅子坐到餐桌旁,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
“想聽我和前妻的故事?”
宋友達假裝忙碌,不吱聲。
如果說不想聽的話,男人一定會嘲諷他是出于嫉妒;如果說想聽,就會被說成是關心他的過去——不管怎麽樣都會鑽進男人的圈套。
關鍵并不在于他是否想聽,而是對方是否想說。
宋友達拖拖拉拉地把兩個盛着點焦的煎蛋的碟子放在餐桌上,坐下,沉默地伸手拿起面包片做簡易三明治。既然不是能言善辯男人的對手,不如閉嘴來的清靜。
寧莀不急着吃,一手支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關于我和前妻,你是怎麽聽說的?”
被點名發問的時候,如果不回答的話就是自惹麻煩,宋友達選擇最不麻煩的方式,老實回答:“聽說你們一年前離婚,是嫂子外面有人了。別的不清楚。”
寧莀微笑着點了下頭:“別的我可以慢慢告訴你——我就知道你是在意的。”
宋友達朝夾着煎蛋和培根的三明治咬了一大口,腮幫鼓鼓地咀嚼。
寧莀說:“其實我們還沒有離婚,沒簽字,只是分居。所以嚴格說來,你是我。我們婚姻的男小三……”
宋友達突然被噎住,悶聲咳起來,憋得臉紅脖子粗。
寧莀處亂不驚地照顧他,給他遞水。
宋友達猛灌水。
寧莀說:“今天下午,我約了她見面,你也一起去,我給你們引薦。”
宋友達又噗地一口嗆了水,咳得死去活來。
寧莀給他拍背,抽餐巾紙給他擦,臉上是寵溺的笑:“瞧你,急什麽,又沒人跟你搶。”
他們是坐一輛車到的公司。多虧了助理的身份,蹭車的舉動好似無可厚非了——自從他被提拔,公司裏關于他和寧總的關系就有了無數版本,真相混雜在一堆流言當中反而不那麽顯眼。
宋友達的辦公桌在寧莀辦公室外,最近小小地裝修了下,寧莀的解釋是說為了換個心情,他順便把自己的辦公室也改動了下。宋友達懷疑他是信了堪輿學,想要改改辦公室風水什麽的。
最大的改變就是多了幾幅字。先是一進門擡眼就能看到清朝儒将左宗棠的對子:
“發上等願,結中等緣,享下等福;
擇高處立,尋平處住,向寬處行。”
辦公桌的後面另一幅宋朝禪宗無門禪師的詩句: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閑事挂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書桌下壓着李嘉誠的感悟:
“求百事之榮,不如免一事之辱;
邀千人之歡,不如釋一人之怨。”
宋友達還記得寧莀挽着袖子伏案揮毫潑墨寫大字的情景。寫完,他拿白手帕擦額頭上的汗,接過咖啡,喝了口,輕笑說:“我小時候在少年宮正經下過幾天功夫。怎麽樣,這字還行嗎?”
宋友達說:“行。”
他哪裏會看什麽字,只會籠統地分成兩類:好看、不好看,而且看得還不太準。
寧莀又端詳了一番字幅,指點給宋友達裏面的禪意:“禪是個好東西。釋迦摩尼時代的教義接近今天南傳佛教,也就是小乘佛教,裏面的哲學體系太艱深。佛教傳到中原之後,幾百年的本土化,我們中國人就能理順了,直接搞一個‘見性成佛’的說法,心裏有佛人人都是佛。又推回去,說是佛祖當年拈花一笑法外別傳,顯然是穿鑿附會了……”
宋友達越聽越不是味兒——說的頭頭是道的,又是禪修有是佛修,但是幹的事哪一件和修行有一點關系?簡直都是反着來的。
還有他這一身僞國學大師的派頭,白襯衫西服褲子咖啡讓他給穿成唐裝布鞋搪瓷缸子茶水範兒,裝什麽老藝術家?!你光着屁股求上的樣子還是真面目吧!
寧莀看他繃着臉麻木的樣子,笑說:“小宋,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我會搞禪修吧?”
宋友達說:“呵呵。還行。”其實更像問的是,既然你都搞禪修了,為啥還要搞我啊?
寧莀仿佛看透他想法,笑說:“禪修大致會分成幾個階段,開始會覺得人生是場修行,一切都要放下;可是放下之後內心未見得獲得自己想要的平靜,可見仍未放下,也無法放下;再後來,又看開一些,就會覺得能放下自己放不下這件事,未嘗不是精進——就好比,你對某人生氣,之後能立刻消氣,這是修行;氣不過扇他一巴掌,也是修行……”
宋友達聽他絮叨那些不知道從哪裏摘抄來的名言警句,暗自吐槽:不要以為就你懂,別人不懂。現在一說起修行、放下這些詞,就讓人想起一個個起早貪黑造排比句的大和尚,充滿禪意地蹲在網絡上,逮住蛤蟆都能擠出一碗雞湯來。
之後這幾幅寧莀親自執筆的墨寶還是裝幀之後挂起來,每天進門擡眼就能看到,低頭也能看到,宋友達覺得諷刺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