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有那麽一瞬間,竟是害怕進去,害怕看見那張柔和而美好的雙眸,藏着深深地失落。
她的腦子忽地閃過一絲懊惱,也許相爺爹爹說的對,如今對他的關心,便是在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淵。
秦卿收了收披風,忽地往後退了一步,“我,還是不進去了。”
溫書不解,驚愕道:“秦小姐?你……”
忽地裏面一陣悶聲的咳嗽聲,只聽裏面傳來一暗啞地聲音,“是卿兒嗎?”在溫書哀怨懇求無奈逼迫的眼神下,秦卿還是硬着頭皮推門而入。
一進屋子,便有刺鼻的中藥味兒撲鼻而來,饒是久經訓練的秦卿還是不禁皺了皺眉頭。她緩步往裏頭走,脫下披風挂在一旁的屏風上,正好瞧見稍稍坐起紅着雙眸盯着自己的暮回雪。
許是因為病着,回雪的臉仍舊是蒼白,往昔點了紅漆般的唇也無血色,只是那雙眸子,忽地一亮。
“你來了。”他聲線暗啞,像是從胸腔裏冒出來的聲音。
秦卿淺淺一笑,沉了口氣,上前站在他身前,道:“怎的這般不小心,病得這般重?”
暮回雪眸子一黯,不禁又伸出緊握手帕的手捂住嘴咳嗽了好久,才苦笑道:“許是前幾日落下的病根,休息休息便也無礙……”
只是他話未說完,秦卿便一步上前,掀開掩在他身前的被子。
“卿兒!……咳咳……咳咳……”暮回雪驚愕之極,想要阻攔奈何又惹得一陣咳嗽。
只見他白色綢緞亵衣裹身,許是因為他幾番激烈的咳嗽,腰間那塊雪衣竟是滲出血色來。
果真是受傷了……
“受了傷竟然什麽都不說,你難道就任由兇手逍遙法外,你可是堂堂皇子,這天子腳下竟還能出這檔子事兒?你竟還對外聲稱病重,你傻嗎?”秦卿氣急敗壞,真是個書呆子麽,只是禮義仁信,卻不知護自己周全。
暮回雪臉色依舊,竟還帶着軟軟的笑意,似乎是在叫她別生氣般喚她:“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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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底裏生出絲絲密密地柔意,天底下有人敬他,有人羨他,有人怒他,有人恨他。卻總沒有一個人能這般劈頭蓋臉的罵他,他竟也心生歡喜。
秦卿卻歡喜不起來,她冷着臉,坐在他的床前,又為他細心蓋好被子,“你可知道害你的人是誰?”
暮回雪一怔,又複躺了回去,不再遮掩,反笑道:“害我?只是容不下我罷了。”
“容不下你你就受着?”秦卿看着他病态的容顏,不免心疼起來,當初意氣風發的翩翩佳公子,如今竟成這般光景?
見他不說話,秦卿還是軟下陣來,道:“他沒那個氣度,容不下了。可你若能教他容得下你,便是你的本事。你若沒這個本事,還怎麽護你在乎的人周全?”
她不顧暮回雪深邃的眸光,兀自吩咐門外的溫書先上些米粥,給他墊墊肚子。臨了又吩咐道,“兩份,我也還沒吃呢。”
溫書翹首瞧了眼主子,倒真心好轉了許多,總算是露出些笑意來,诶了一聲便去準備早餐。
秦卿餓了一夜,吃相總是有些不雅,一番狼吞虎咽之後,才溫婉起來,喂給暮回雪吃。
她遞一口,他便聽話地吃一口。這淡而無味的小米粥,竟是這般好吃得緊。他想着她那一番話,腦子裏千絲百緒,直有些心神不寧。
他的那些眸光,秦卿自然都瞧在眼底。只是她不動聲色,兀自盡量将他照顧得服服帖帖,等過了會才吩咐人去熬藥,又親自端來喂他喝下。
見他緊皺眉頭咽下苦口藥汁,秦卿微微一笑,便戲法似的拿出一顆蓮蓉遞與他,笑道:“苦口良藥,我早已見識到這中藥的苦味,就知道你害怕。”
暮回雪苦着臉,疑惑着看着她手裏的圓圓物件,“這是?”
“糖啊,可甜了。這是我上次在街上發現的,方才叫溫書買去的,以後你吃完了藥,再吃一顆糖就不覺得苦了。”秦卿笑道。
早在前世,她每每接受任務時,在敵我雙方間逗留迷惑時,總會尋些這些甜味的東西,吃在嘴裏,好像自己的生活并不是那麽苦一般。
暮回雪遲疑地接過,看了半天才含在嘴裏。等到糖化開,裏面蓮蓉融化而出,滿嘴溢着甜香。他才緩緩一笑,似乎眼角都洋溢出絲絲甜味來。
秦卿伸手為他掩好被子,方要收回的手卻忽地被暮回雪握在手心裏。頓時手背被他冰涼的手包裹着,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她還是任由他握着,也不收回手去。
他目光柔軟,幾欲将她的容顏溺在心上,開口仍舊沙啞,“卿兒,你說的沒錯,容得下我那是他有氣度,能被他容得下那是我的本事。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只是這一次,我不會再坐以待斃,只是此次的事情,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如今父皇病了,我不能貿然。”
秦卿微微點頭,算是答應。
暮回雪似是松了一口氣,眸子有些輕軟,又道:“其實我是記得我的母妃,小的時候她也會喂我吃藥,可是……這麽些年裏,竟再沒有人這般對我了。當年母妃奪盡後宮千寵,想必正因此才遭到皇後的嫉恨,她對我苛刻而狠絕,可我竟一點也不怪她。不過是個深宮裏的可憐人罷了……”
“回雪。”受傷的人最易變得柔情,才會毫無防備地說出一切,這一直都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秦卿除了心疼還是心疼,這般風流入骨的男子,原不是不知人間清苦,不食孤獨寂寞的。
“直到我遇見你,還記得那天你在雙福記裏頭的一番話,這一生孤苦寂寞,若是當真能尋着一個托付真心的人,即便最終依然孤身一人抑或為此終命,那也是值得的,不是嗎?”
他忽地望向她,瞳孔裏映着她美麗無方的容顏,忽道:“卿兒,答應我,別嫁給他,別成為那深宮裏的棋子……”
日光已然鋪展在床前,幾近晌午。被他握着的手已經麻痹起來,秦卿輕輕抽出手來,見他已然入睡,便悄悄起身,為他置好被褥,才緩緩出了門來。
溫書仍舊在門口候着,見她出來了,方要上前詢問,卻見秦卿伸出食指在嘴前噓了一聲,便也識時務的不再說話。随着秦卿離開水榭,等走到回廊時才亟不可待道:“公子怎麽樣了?”
“吃了點粥,藥全喝了,只是……”秦卿眉頭一皺,“那傷口仍舊流着血,等他醒了你再瞅瞅,看需不需要再上了點藥,剛才我想上藥來着,他竟還害羞,偏不讓我弄!”
溫書一滞,像他們家那位極品衛道的公子爺,怎麽可能讓你一介女流為他上藥?
見溫書瞪着個大眼瞅着自己,秦卿也不在乎,湊近前問道:“你家主子不說,你倒說說,你家主子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溫書一愣,臉沉了下去,如實道:“我真的不知道。主子昨天病就沒好透,昨晚上仍舊拖着身體前去東宮赴宴。一直到晚間落了雨,我心想着主子還沒回來,便往宮裏頭去,沒成想半路上遇見返回的馬車,車夫卻道主子沒坐車自己提早出了宮的。當時我們那叫一個着急,尋思着趕緊回去派人出去找,沒成想回到辭園,主子竟昏倒在門口,渾身濕透,地上淌的全是血,當時我都吓得半死!”
雖是現在提起,溫書已然難掩激動,雙手都不住的顫抖。
秦卿眉頭一皺,“辭園大門口,不大可能是在門口遭人暗算,難道他是被人送回來的?”
“這我就不知了。”
望着真心不知所謂的溫書,秦卿腦子裏忽地跑出來一幅畫面,正是昨晚上闖進自己閨房的君翊寒,那時他渾身濕透,衣服上還沾了血……
只是,那把劍無心的劍……
這些事情全似稻草似的雜亂無章,她竟是毫無頭緒,不知就理。
秦卿狠一咬牙,暮回雪受傷明擺着就是暮瀾修使得幺蛾子,自己的腦子裏怎麽全是君翊寒那個混蛋!
狠狠将那個混蛋撇除,暫時擱置在腦子最不常用的地方,不去想他。
忽地,溫書想起什麽,終是上前輕聲道:“秦小姐,方才我在外守着,其實都聽見了。”
秦卿轉眸,這水榭,隔音效果也太差了點吧。
只聽溫書又道:“主子從來都是無争無欲無求,只是小姐你方才那番話,要他為了守護自己在乎的人,也得有那本事……是不是在提醒着主子什麽,亦或者是在給他什麽暗示?”
暗示?
秦卿撇眉,連溫書都聽得出來,不信聰敏如他暮回雪不明白。
無争無欲無求?若是有求有欲,還會不會不争呢?
秦卿唇邊忽地一絲笑意,在那絕美容顏上綻放了一絲難以言明的妖冶的美麗。可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