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溺水屍案六
瘋姑娘叫廖姍,一張樸實無華的方臉,雙眼黯淡無光,頭發披散在肩上。
林勤近身時,礙于對方是姑娘的份上,尴尬的無從下手。廖姍倒是完全不顧及,直接張口就咬上林勤的胳膊肘,留下個不小的牙印。
跟在他身後一起追着的是廖姍的父親與哥哥,三人合力,才将廖姍捆結實了,并拿布團塞住嘴。
就是這般狀态下,廖姍仍像夏末裏的蟬般,要聲嘶力竭耗盡最後的力氣。
廖父死死地按着廖姍的肩膀,既有鉗制住她的想法,又有借此依靠喘息的動作。看得出他上了年紀,對付瘋了的廖姍已經有些力不從心。
廖姍的哥哥廖猛毫不拖泥帶水,上來就是手劈一刀,劈在廖姍腦枕後,将她拍暈。
廖父見廖姍已擺平,才擡手擦了把汗。
他轉身對林勤道:“多謝少俠幫忙!我這女兒犯了瘋病,實在難搞得很!”
林勤擺擺手:“哪裏的話,舉手之勞。”
原先他跟着到廖姍家後,本想湊近些聽聽廖父說什麽,沒想到才靠近院子,就見廖姍跑了出來,還把他撞到在地。
林勤屬于身體轉得比腦子快的那種人,二話不說就追着廖姍而去。
廖父怪道:“看你不是村裏人,怎麽會來這?”
林勤不太會說謊,被問的突然,險些答不上來。
還好方霖與徐琇及時趕到,他伸手招了招:“大哥!這裏!”同時對廖父解釋道:“那兩位是我朋友,我們三人一起來的。”
“怎麽回事?”方霖看了眼倒在林勤懷裏的廖姍,那張慘白臉被汗打濕,淩亂的黑發沾着臉,看得人觸目驚心。
林勤沒有回答,使勁兒朝他擠着眼。
Advertisement
方霖意會後補了句:“這麽點兒大的村你也能迷路?害我和弟弟好找。”
林勤忙道:“是是是!我迷路了!!”
被冠上弟弟之名的徐琇大感莫名其妙,悻悻的看着方霖。
真是從不吃虧方少卿啊……
廖父奇怪的哦了聲,打量起方霖。一襲青衣幹練穩重,箭袖束起他強勁的手臂,正搭在那貴氣逼人的虎頭彎刀上。
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安城大少爺。
方大少爺迎着廖父的眼光,沉聲道:“舍弟多有冒犯,還望見諒。只是這姑娘……”
廖父愁道:“這是我女兒,剛在家犯了瘋病。得虧令弟及時出手幫忙,不然這丫頭此刻都不知跑哪兒去了!”
“瘋病?”方霖低聲喃喃。
廖父擺擺手:“不礙事!不知三位如何來廖家村?”
方霖抿着唇,思考片刻答:“不瞞您說,我們兄弟三人本欲去安城投奔親戚,行至此地時偶遇個龍王廟,廟裏有許多人在念經,于是便順着蹤跡來了此處。”
他胡謅了一通,只見廖父臉色七葷八素的,最後大抵是見他說的真誠,便不作它疑。
廖父嘆道:“也算是緣分!”
方霖道:“舍弟這一鬧騰,耽誤了時辰,夜路恐有不便,不知您可否收留我們一晚?”
廖父有些猶豫。
方霖爽快地從衣兜裏掏出一錠銀子,捏在手中:“自然是不會虧待您,我們三人只求有個歇腳的地就行。”
廖父雙眼微瞪,魂都快被那錠銀子勾走了。
一旁的廖猛更甚,直接答應:“這有何難?爹,咱家不是還有個柴房能睡人嗎,就給這三位個方便吧!”
方霖見廖父還是猶豫,便又加了錠銀子。
于是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回到廖姍家中,廖猛去院中劈柴,林勤為了套話跟着一起去了。廖父則備好茶水,在屋裏招待着他們。
人傻錢多的方大少爺坐在飯桌主位,廖父一臉奉承地給他倒茶。
方霖問:“你們在龍王廟做什麽?祈雨麽?”
廖父懷裏揣着兩錠沉甸甸的銀子,如實答道:“倒也不全是祈雨,前些天已經祈過了。”
“那今日是?”方霖怪道。
“今日……”廖父有些為難,“這話說來就長了。”
方霖摸了摸虎頭彎刀,忽然将它放在桌上,重重一撂。那死沉的鐵砸在木桌上,險些要将脆弱的木桌砸裂。
徐琇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威逼利誘,方少卿果真好手段。
廖父果斷道:“前幾日,村裏的小隐婆在龍王廟主持祈雨,大家夥全都去了。”
“小隐婆?”方霖不解。
“廖家村有家世代為巫的,家裏主持巫術祭祀的就叫隐婆,現在這位年紀已有六七十了罷。她有個孫女,大家夥都叫她小隐婆。她的真名啊……”
廖父想了一會,道:“叫廖蓉蓉。”
這時,一位中年婦女端着盤瓜子走了進來。
她架着大嗓門怪道:“廖蓉蓉?那個晦氣掃把星!你還提她做什麽!”
廖父憋屈道:“這不是客人想聽我才說的……”
方霖睨着眼看她,表情很是桀骜。大意是他是大少爺他想聽什麽就聽什麽。
廖母十分精明有眼力見,看着方霖那張俊俏的臉,豎起食指輕點方霖的臂膀。
她順勢坐在他身邊,道:“隐婆她們家太邪門!你讓我想想從哪說起啊。”
“你就說她家那幾個入贅的。”廖父不悅地拽了一把廖母。
廖母稍稍收斂,道:“對對對,她們巫族秘術傳女不傳男,所以都是入贅當上門女婿的。”
方霖故意道:“……這也沒甚稀奇的。”
廖母連忙擺手:“小兄弟話別說太早,若只是這樣哪能人人都嫌晦氣?”
廖父從果盤裏抓了把瓜子,嗑嘣嗑嘣地附和道:“就是!她們家晦氣是出了名的!我跟你們說,隐婆的父親、丈夫全都是入贅不出三月,就暴斃在家中!”
方霖握着茶杯的手猛然緊攥。
桌上本擺着滿滿的一盤瓜子,此刻空了些,那兩口談及生死竟也當茶餘飯後的消遣般。
只聽廖母繼續道:“哎喲偏偏後面還有不信邪的,就是後來她的女婿啊。”
廖父給他們添了水,道:“她女婿與我差不多大,白白淨淨的,城裏來的書生。當時所有人都勸他,可惜也不知隐婆女兒使了什麽妖法,把那書生迷得神魂颠倒。”
“誰勸都沒用!”廖母嘆道,“大家夥都等着看三月後他如何自食其果呢,他竟然把隐婆的女兒殺了!”
“殺了??”方霖驚道。
“是啊!當時在村裏鬧得可大,還說要報官呢!”廖母喝了口茶,潤了潤喉,“結果那書生死在了隐婆女兒的墳前,再也沒人敢去報官。”
方霖神色複雜,有些分不清這兩口子一唱一和唱戲似的,說的是不是真話。
這其中還有諸多疑點,他問:“既然她女兒已死,廖蓉蓉怎麽回事?哪來的孫女?”
“誰知道呢?隐婆說是她孫女,那就是她孫女呗。”廖母怪腔怪調道,“而且廖蓉蓉平日裏就陰沉沉的,看着和隐婆如出一轍,這誰敢多問啊?!”
“就是這廖蓉蓉!就是她們一家!”廖父似是憤恨般拍了拍桌子,“我那瘋女兒,就是因為她才這樣的!”
随着廖父拍桌的動作,桌上散落的瓜子皮崩起,飄到地下。
徐琇的頭有些沉,或許是聽着這兩口子唱戲,要分辨真假讓她思慮過重。她的手肘抵在桌上,拿指尖輕按着額角。
方霖将幹淨的茶水遞到她面前,不動聲色地繼續套話:“何出此言,難道廖蓉蓉對你家姑娘做了什麽事?”
廖父:“是祈雨後,廖蓉蓉她沒了。”
方霖詫異道:“沒了?”
“就是突然沒了,廖家村裏到處也找不見她,誰也不曾見過她。”廖母啧啧怪道,“好端端的活人就這麽沒了!”
廖父憤懑道:“沒了就沒了罷!結果我家女兒不知撞了什麽邪,開始瘋瘋癫癫地說廖蓉蓉被龍王收走了!”
方霖一愣,原來這話是從廖姍這裏傳出來的。
他側臉看向徐琇,見對方也默契地看向他,彼此交換眼神後,大致在心裏有了同樣的猜測——廖姍極有可能是看到了廖蓉蓉被害的過程。
方霖指尖輕敲着他的虎頭彎刀,沉思片刻問:“廖姍和廖蓉蓉曾認識嗎?”
此話一問,廖家兩口瞬時頓住。
這樣的沉默就是默認,拖越久越是遮掩。
廖父長嘆一聲:“我早跟那丫頭說別和廖蓉蓉玩,別和廖蓉蓉玩!她偏不聽!現在好了,整個廖家村都沒有能治她瘋病的人!”
“我那苦命的女兒哎!”廖母說着眼裏泛起淚花。
徐琇忽然起身往外走。
方霖怔了怔,目光随着那清瘦的背影遠走。耳旁還是廖家兩口在抱怨廖蓉蓉,聽得他有些心煩意亂。
他沉聲道:“安城裏的名醫不少,或許我能幫你們聯系一二。”
廖母喜出望外道:“果真?”
方霖微微颔首。
“哎呀!您可真是我們家的大貴人!”廖母激動地拉起他的手,“我可真是太感謝您了!”
方霖有些嫌棄地抽出手:“不必言謝,另外我與弟弟有事商量。”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讓廖家兩口有點眼力見,別往前湊。
還好廖父一向精明,得了方大少爺的銀兩,自然不會壞方大少爺的事。
廖父拉着廖母道:“晚飯時辰快到了,你速速去做飯,別怠慢了貴客!”
方霖起身往外,只見徐琇扶着院裏的矮籬笆,努力地吸着新鮮空氣,她的內心似乎有太重的濁氣需要排洩,以至于對此渴求不已。
他走到她身旁,側身看着她。
徐琇臉色蒼白,或許是對方才廖家兩口的言辭有抵觸,又或許是因此想到了別的事——總歸是方霖無法探明的思緒。
方霖的目光倏地向下,落在那蒼白的唇,薄唇輕抿着似乎有些惆悵,連帶着他的心裏也泛起微微的酸楚。
他無法形容也不太明白,此刻的感受是什麽。
他微微阖起眼,挪開,然後問:“你怎麽看?”
徐琇輕拍着胸口,緩緩道:“兇手在祈雨那天晚上動的手,被廖姍看到了。但不知為何,廖姍受了刺激變成瘋瘋癫癫的模樣。或許兇手是廖姍認識的人,又或許兇手對廖蓉蓉做了什麽慘絕人寰的事。”
方霖愣了愣,有些訝異于對方身體不适仍舊條理清晰。
半晌,他道:“還不錯。”
徐琇冷哼:“多謝誇獎,現在去找廖姍嗎?”
方霖搖搖頭:“不,咱們先回去會會隐婆。”
作者有話說:
徐琇:誰跟你是弟弟!
方霖:我是弟弟我是弟弟QAQ娘子看看我,不要走嘛~
(作者菌:笑了,為什麽作話裏的方少卿在琇琇面前能如此歡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