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溺水屍案十二
廖姍的雙眼通紅, 眼淚奪眶而出。
徐琇揉了揉額角,廖姍的嘶吼讓她煩悶,才病過的身體瞬時有些疲憊。
她用手肘蹭了蹭身旁的方霖, 輕聲問:“如果不捆着, 你能制住她嗎?我看着怪疼。”
方霖點點頭。
肯定的眼神在說,不止廖姍,順帶上她也能制住。
徐琇握住廖姍的手想給她松綁, 卻一下被廖姍反抓住, 對方的指尖猛地紮進她的皮肉裏。
她吃痛想松開手,反倒被握得更緊。
廖姍低下頭, 将嘴湊到她手腕處, 然後咬了下去。
“嘶——”徐琇的眉頭瞬時蹙起, 這回不是看着怪疼了, 是真切的疼落在了實處。
方霖見狀二話不說要上手, 但卻被徐琇攔下。
“我沒事。”徐琇悶聲道。
“廖姍?!你松開!”方霖沒有管她, 而是直接揪起廖姍的頭發, 将人狠狠地拽了起來。
廖姍的頭皮緊着一層白, 顯然被拽的生疼。
而徐琇的手腕上, 落下了圈棗大的牙印,微微有血絲滲出。
方霖看到後, 将憐香惜玉的心抛到了九霄雲外。
“你別這樣。”徐琇立馬抓住方霖的手腕,将他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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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瘋成這樣了,我看就算了吧!”方霖憤懑道。
不知是不是錯覺,徐琇本想回答, 卻發現廖姍聽到這話後, 痛苦的呻/吟短暫的頓了頓。
就那麽一瞬的停頓, 讓她曾經某個想法重浮水面。
“你別急, 我有辦法。”徐琇安慰道。
方霖怪道:“治瘋病你也有辦法?”
“當然不是治病。”徐琇起身,将她的牛皮卷包攤開。
方霖看着她拿出紙箋筆墨,詫異道:“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你打算怎麽畫像?”
“誰說畫像就得要她說話了?”徐琇反問,随後神秘一笑。
她将紙筆鋪好,研了會墨,正好廖姍也漸漸平靜下來。
于是她再次走到廖姍面前,沒有直接上手,而是先盯着對方的眼睛看了一會。
那眼眶上的抓痕觸目驚心,尋常人恐怕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徐琇偏在此刻凝着廖姍可怖的眼睛,好似凝着一塊美玉般靜神。
但那眼底的寒意卻止不住的湧出。
方霖曾見過那個眼神,在大理寺的公堂上,徐琇質問和樂偷竊之罪時,就是這樣。
熱情似火的許家大少爺?
方霖此刻只覺得林勤的情報有誤,有機會他得自己去江南查查。
眼看着又要吼起來的廖姍,徐琇擡手豎起食指,貼在唇邊。
她冷冷道:“別叫。”
廖姍瞬時止住了聲。
她的氣勢不同于方霖。
方霖正直、雷厲風行,倚仗的是身份威嚴。他的氣勢如同他的彎刀一般,是堅硬的利刃,任何犯人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而徐琇則是天空中低垂的雨雲,是身處荒原時看不到的盡頭,她的氣勢如水,柔軟而纏綿,卻令人無法逃脫。
廖姍害怕的低下頭,半晌才複小聲嗚咽起來。
“你打算如何?別賣關子了。”方霖的好奇心被徐琇釣的七上八下,恨不得掏開她的腦子看看她在想什麽。
徐琇恹恹地回:“別催。”
她朝方霖揚了揚下巴,指向一旁的木桌。兩人将木桌擡到廖姍面前,她則在側面坐下。
“勞煩方少卿,別讓阿姍姑娘太……激動。”她說的很隐晦,但她可不想再給手上留個牙印了。
方霖配合地走到廖姍身後,如果不是顧忌到她是姑娘,恐怕就要将刀架在她脖子上了。
畢竟這才是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也是最有效的。
“阿姍。”徐琇冷冷地喚她,“蓉蓉的屍體此刻就躺在大理寺,能幫她報仇雪恨的只有你。”
廖姍呆滞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但徐琇好似不在意她的反應,拿起她的小狼毫蘸了蘸墨,提筆畫了個臉的輪廓。
那張臉普普通通,不長不短,不胖不瘦。
她将畫紙挪了挪,确保廖姍能看到。
随後她給這個輪廓添上了一平直眉,看上去就像個窮苦書生,如果有神态一定是愁眉苦臉的,整日想着之乎者也。
廖姍只是淡淡地看着,連眼皮也沒擡。
徐琇旋即将平直眉改成了劍眉,這樣看上去或許是個英俊小夥。
只見她落下眉尾的最後一筆,廖姍非常明顯地縮了縮身體,似乎是想躲。可惜她背後是方霖,根本無處可逃。
方霖微微挑眉:“你這是打算一個個試?是不是有點太——”
“打住!”徐琇擡手拒絕,她知道方霖肯定沒什麽好詞,“辦法雖笨,有效就行。起碼現在知道那個男人有雙劍眉。”
方霖想了想,道:“你就不怕……”
“方少卿!”徐琇再一次打斷他。
她知道方霖想說,如果廖姍是裝的,那她就完全可以說話騙人,畫像又怎能準确?
但她早有應對之策。
徐琇想了想,擡頭淺淺看着他,道:“你要是閑得慌不如幫我研磨可好?”
随後她在方霖困惑的注視裏,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方霖旋即意會,改口道:“大理寺少卿的年俸有四十石,折算到每日也不多,要我幫你研磨,起碼得收你二錢銀子。”
他前因後果說的混亂,只是圖一個樂。
“方少卿真會算數。”徐琇明誇暗諷,“二錢我是沒有的,畫倒是有不少。爺爺的畫一副能賣上萬兩,我比較次些,就收你一兩吧。這麽一算,你還得倒貼我。”
方霖悠悠道:“也不是不行。”
徐琇一愣,忽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好在,伶牙俐齒的方少卿沒有得寸進尺,已乖巧地上手将墨盒中的墨推開,供她使用。
徐琇錯失了回話的機會,便不再多言。
她看着畫紙上的劍眉,沉思片刻,快速落筆。随後,一個寬鼻梁,鼻翼窄小的鼻子赫然于上。
廖姍對此反應平平。
看來不是。
徐琇将紙揉成一團,丢到地上。
那動作不拖泥帶水,看得方霖一愣一愣。
再畫好時,是一雙駝峰鼻。若是劍眉搭上駝峰鼻,就沒有那麽英俊了。
徐琇看着廖姍平靜的臉,悶悶道:“還不是麽,難道這男子一點也不好看?白長一雙好看的眉毛。”
不知為何,方霖覺着眼前的徐琇,背地裏腹诽的模樣有些可愛。
他忽然問:“那你覺得我如何?”
“什麽如何?”徐琇還在想搭什麽鼻子好,完全沒察覺這位大理寺少卿的歪心思。
“長得如何。”方霖直言。
“……”徐琇錯愕地擡頭,仔仔細細地打量着方霖。
對方竟然毫不知羞的直接問麽?他是不是太自信了些。不過,方霖的模樣放在美人雲集的安城,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眼睛不好看,其他湊活吧。”徐琇違心道。
“我眼睛哪兒不好看了?”方霖怪異道。
徐琇:“看着太無情。”
方霖:“……”
他忽然像斷線的風筝,沒了聲,似乎有些委屈。
也不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評論了,在大理寺任職五年來,有過多少案子,就有過多少次被指責無情。
他早已習慣,早該習慣。
直到徐琇畫到塌鼻梁,廖姍才給了些反應。
那瘋姑娘伸出了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住了紙上的塌鼻梁,然後瞬間收回手,好似碰了什麽髒東西。
徐琇沒有做聲。
她把塌鼻梁的畫保留了下來,同時另一張朝天鼻也保留了下來。
方霖想問為什麽,但顧及廖姍,還是沒問。
将五官拆開來畫像,再根據廖姍的反應試畫,要耗費不少心神與時間。等徐琇終于将常見的五官都試完時,屋外已是星河天懸。
廖姍鬧了一天早已困倦地睡去。
徐琇伸了伸懶腰,正要起身,只見方霖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
他毫不客氣地将碗放在徐琇面前,按住她的肩膀,把剛起身的人按了回去。
一只溫熱的大手旋即覆在她的額上。
徐琇驚訝地推開他,沒能推動,只好悶聲道:“你做什麽?”
“看看你還燒不燒。”方霖說着将手挪了挪。
徐琇的額頭很冰涼,他的手很熱。
他的心也因此熱了起來。
“好了!”徐琇沉聲道,将那只燥熱的手扒開。
她端起碗,道:“我喝藥了。”
方霖在一旁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幾張畫。
他問:“怎麽有四張臉?”
“我不确定。”徐琇将空了的碗放下,“廖姍或許是裝瘋。”
“嗯?如何說?”方霖好奇道,“她父母不是都說她真瘋了麽,裝的不會看不出來吧?”
“我只是猜測。”徐琇手背抵着唇,口中殘留着因藥帶來的苦澀,讓她有些反胃。
忽然,方霖湊到她跟前,伸出一個拳頭。
拳頭攤開,上面躺着一個油紙包着的東西。
徐琇将油紙打開,是一顆桂花糖。桂花的香氣萦繞在空中,而舌尖觸到糖的霎那,苦澀消散不見。
“我就猜你會怕苦。”方霖低笑道。
他雖然知道徐琇大病一場,肯定吃了不少藥,甚至每日以藥為水,肯定早已習慣藥的味道。
但他在去端藥的時候,忽然想起小時候。
安城的冬天非常冷,小徐琇總是會染上風寒。她非常怕苦,不肯吃藥,小方霖就會用東街的糖人哄着她吃。
不知為何,他在此刻覺得,徐琇應該也是需要糖哄着才能吃藥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