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溺水屍案十四
廖姍的哥哥叫廖猛, 人不如其名,長相倒是忠厚老實那挂的。國字臉略微方圓,劍眉寬鼻頭是端端正正, 一雙三角眼炯炯有神。
放在村裏, 那都是香饽饽類型——力氣大能幹活能下地,長相脾性都不錯,媒婆排着隊來說親的。
“還真是有點像!”林勤拿起其中一副畫, 擡手将鼻子底下的地方遮去, “這眉毛搭上這眼睛,怪不得我覺着眼熟!可是大哥, 你怎麽想到的?”
徐琇道:“是廖姍的娘剛剛看畫像的眼神不對。”
“你也注意到了?”方霖的語調微微揚起, 有些欣喜。
“尋常人思考的時候, 眉頭是放松的, 因為目中無物。”徐琇點頭解釋道, “但她剛才看畫像時, 顯然是對畫像上的臉有反應。廖猛對于我們是陌生人, 五官打碎後很難聯想到。對于他娘就不一樣了, 自己的孩子怎麽也能認得出來。”
方霖聽後思考片刻, 問:“下午你畫像的時候,廖姍的反應會不會……只是對哥哥的害怕?他們兩兄妹關系有隙?”
徐琇認真想了想, 搖頭道:“廖姍的很多反應都給我一種感覺,她是能聽懂我們在說什麽的。我拿畫像在她面前試,就是為了看她的反應。”
方霖托着下颌,認真的聽着。
徐琇道:“如果一個人真瘋了, 對許多事情的反應都是不自禁的, 比如疼了會哭, 怒了會攻擊之類的。”
“難道你疼了不哭嗎?”方霖打趣地問她。
林勤很沒眼力見地附和道:“是啊, 我疼了可能哭呢!”
不知為何,他說完之後,總覺得來自他大哥方霖的視線總帶着幽怨。
“……”徐琇徑直無視兩人,繼續道,“廖姍最開始的行為都是不自禁的,比如她看到廖蓉蓉會想躲避,因為她心底是愧疚的。她看到屬于兇手的五官時,連手都止不住的顫抖,說明她心裏的害怕讓她極度渴望求救。而面對哥哥就算再有嫌隙,也不會是那種求生本能的害怕。”
方霖嘆道:“能讓人害怕到這種程度,兇手的殘忍可見一斑。”他用手指輕敲桌面,發出咚咚的聲響。
徐琇循聲看去,道:“但後來我發現,她看到一些五官的時候,先是目光呆滞,随後再裝作很害怕。”
Advertisement
方霖疑惑地問:“裝的?”
“是。”徐琇肯定道,“雖然很不明顯,但我一直在觀察她的眼神。”
“僅憑眼神就能判斷她說謊了沒有麽?”他雖然這麽問了,但語氣裏沒聽出多難以置信。
方霖在以往破案的時候,也經常根據疑犯的眼神來判斷說謊與否。但他會這麽問,也有些好奇的意味。
徐琇這個人,越相處越發現她很聰明。當仵作着實有些委屈了,他往後都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提她一提。
“當你面前有個熟悉的人,你的下意識反應是會出賣你的,又或者你根本也沒察覺,你的記憶是認識的。”徐琇說的很繞口,她盡量簡潔的打比方,但她也沒指望方霖明白。
方霖若有所思道:“原來阿琇對人的內心頗有研究啊。”
他總覺得徐琇似曾相識的感覺,原先他歸咎于自己想多,其實不然麽。
徐琇的某些神态,真是像極了當年的那位徐家大小姐,難道……許家大少爺是徐家的私生子麽?
這麽一來倒是解釋得通,徐琇為何要查徐家舊案了。
“你在想什麽?”徐琇在方霖眼前揮了揮手。
一瞬,他回過神。
他對自己的奇思妙想有些無奈,許家怎麽說也是商宦大家,許家大少爺要是徐惠林私生子,這醜聞可真是……
“沒什麽。”方霖尴尬的轉過臉。
徐琇解釋道:“研究談不上,好奇罷了。”她要是真有研究,也不至于看不懂方霖這個人。
“廖姍為什麽要裝作害怕呢?”方霖重新拿起那些畫,将廖猛的五官撕去,剩下的五官卻拼出了另一個人。
林勤似聾啞人般枯坐半晌,此刻才搭的進話。他道:“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廖姍認識兇手,想包庇他?”
“上次的阿奔也不算包庇吧。”徐琇冷冷道,“只是個孩子走到岔路上罷了。”
林勤撓了撓頭,悶悶道:“那是為什麽啊?”
徐琇輕吸口氣後,道:“廖姍不想讓我們找到兇手。”
“……她害怕兇手,但又不想讓我們找到兇手。”方霖目光微轉,“這樣的情感太複雜,我還是願意相信她真瘋了。”
這時,一陣腳步聲漸近,聽上去十分慌張。
只聽随之而來的廖父大喊道:“官爺!官爺!不好了,阿姍不見了!”
他們離開時,廖姍才昏睡過去。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前後還沒有半個時辰。
“去隔壁做豆腐那家!”方霖瞬時起身,撈起虎頭彎刀沖了出去。
廖父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林勤拍了拍肩膀。
林勤道:“找些利索家夥,對了把廖姍哥也喊上。”
廖父暈頭轉向,只能照聽吩咐。
那邊方霖一進院,就發現了不對勁。
如廖母所言,隔壁做豆腐這家搬去安城後,就沒怎麽回來過。院內的地上積着厚厚的泥沙,混着不知名的落葉花絮。
但院門打開後的石板路上,印着幾排雜亂的腳印。
他蹲下身,伸手搓了搓泥。
腳印才留下不久。
方霖幾乎是立馬進入了機警的狀态,手搭在虎頭彎刀上,将刀緩慢地抽了出來。
他兇狠的雙眼盯着面前漆黑的屋子,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忽然,屋後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方霖旋即貼在屋檐下,悄步往後靠去。他身邊跟着徐琇,也屏着呼吸。
方霖邊走,邊低聲道:“一會情況有異你就跑。”
“開什麽玩笑?”徐琇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匕首亮給他看,“你顧好你自己就行,別管我。”
兩人就要摸到屋後時,大門口傳來一聲驚呼。
“官爺诶!我家阿猛也不見了!”那是廖父,他顫抖的聲音聽上去更絕望了。
同時,屋後的人發現不對,立馬要逃。
方霖三步并兩步,猛地追上去。
屋後是個矮小的豬圈,因為常年沒人住,已經空蕩蕩的,連陳年臭味都沒了蹤影。
廖姍被綁在豬圈的木柱上,嘴被封着。嗚咽的聲音就是從她嘴裏發出的。
另外在豬圈外有兩個黑影,其中一個方霖借着月色看清,竟是廖猛!
方霖怒吼道:“都在這呢!”
說着他扔出彎刀,刀順着他的力勁在空中打了個彎,飛到廖猛跟前,紮進一旁的木柱上。
另一個黑影似是想救,但只是看了眼,便頭也不回地要抛棄廖猛而去。
徐琇雖然勁沒方霖大,但跑起來不比他慢,才一瞬,她就撲到那個黑影上,将黑影從牆上扒了下來。
方霖着急道:“你小心點!”
他手邊對付着廖猛,其實并不費勁。廖父匆匆而來,還怕他傷了廖猛,在一旁揮着手幹着急。
徐琇無法分心,攥着匕首抵禦着黑影。
黑影身高六尺半,一雙劍眉猙獰着,塌鼻梁讓他的長臉看上去十分怪異。那張臉很瘦,顴骨凸出像猴似的,但又有虎豹的兇狠顏色。
“廖子瞞??!”徐琇試探地喊了聲。
黑影的身形猛地一頓,被她抓了空隙。
她擡腳勾住黑影的小腿,将人絆倒,再欺身用膝蓋壓住對方背脊,冰涼的刀刃抵住了黑影的脖頸。
林勤扛着鐵鍬就拍了過來,将那黑影拍的頭暈目眩,再也不能反抗。
并不怎麽混亂的混戰結束,林勤将那兩人捆結實了。
徐琇走進豬圈,拿匕首幹脆地割開繩索,還注意到廖姍的臉上似是挨了幾巴掌,身上也淩亂不堪,手臂上都是淤青。
顯然廖子瞞和廖猛對她做了些出格的事。尤其是廖猛,是廖姍的親哥哥,還能如此畜生!
徐琇思及此處,狠狠地瞪了廖猛一眼。
她扶着廖姍走出豬圈,将廖姍交到廖父手中。
廖父看着廖猛,漲紅了臉一巴掌扇了過去。他本來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一看到廖姍就全明白了。
“老子養你二十年!你!”他說着又憤怒地扇了過去,“你真是不孝啊!”
大概是家醜不可外揚,這一頓沸沸揚揚的打鬥,引得不少還未入睡的村民過來圍觀。
廖母聞聲而至,哭喪個臉:“看什麽看什麽!都散了去!”
“哎喲廖家嫂子,那不是你兒子嗎,怎麽教人捆成這樣?”
“犯事了?早讓你好好管管,現在可真來不及咯。”
說風涼話的大有人在,廖母真是又羞又愧,幹脆一翻眼先将廖姍帶了回去。
林勤得了令,走到門口大聲道:“大理寺查案,閑雜人等退散。”一張锃光瓦亮的腰牌掏出,旋即把那群人吓到失言。
周圍頓時清靜了些。
徐琇将匕首收進刀鞘中,才發現自己的手側被割傷了。
方霖悶聲掏出手帕,握住她的手纏住。
“嘶,你別纏那麽緊!”徐琇疼得皺了皺眉。
“怕疼你還這麽勇?”方霖責怪道,“你就是放他跑了我也能追回來。”
徐琇:“……”
忽然,徐琇一掌拍向方霖的胸膛,将他猛地向後一推,同時她往後倒去。
幾乎是同時,一支箭從他們眼前劃過。
方霖匆忙爬起身,朝箭飛來的地方追去。
而徐琇則彎腰撿起了那支箭——制造精良,用的是上好的隕鐵,輕盈而不失力度。
她眉頭緊蹙,因為看到了箭上刻着簡易的幾筆,形狀如雄鷹展翅,那是禁軍的标志。
方霖的父親是禁軍統領,箭自然不可能沖着統領愛子來的,那麽只能是她。
她這個本該死去,但仍茍活于世的徐家舊人。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30 18:00:00~2022-05-01 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憐憐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憐憐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猕猴桃超人 20瓶;晏晏笑言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