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溺水屍案十六
半個時辰前。
方霖坐在廖子瞞的對面, 揚了揚手上的簿子——是報案記錄,其中有幾條關于廖子瞞的。
他翻開記錄簿,念着:“欠曹家胭脂鋪二百兩, 欠林家醫館一百五十兩, 欠……風月樓一千兩。”
方霖的聲音不大,卻念得廖子瞞面紅耳赤。風月樓,聽名字就是令人遐想連篇的煙花柳巷。
廖子瞞羞赧道:“大人這也要奇怪?我也是個尋常男人, 去風月樓不過找找樂子罷了。”
“你真是好興致。”他嘲道, “家裏清貧地賣豆腐,卻供你在溫柔鄉裏好眠!”
那幾張紙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方霖懶得繼續往下念, 揚手砸在廖子瞞面前, 讓對方慢慢看。
他沉聲道:“你一共欠債近萬兩, 十天前被你的債主們聯合告了, 說是遍尋你不到, 原來你是躲回老家逍遙快活了啊。”
他特意把逍遙快活說的重了些, 意有所指廖蓉蓉一事。
只見廖子瞞那張如瘦猴般的臉抽了抽, 似乎聽明白了方霖的話, 但并不打算承認。
果然,廖子瞞下一句便苦悶地嘆道:“大人真是誤會!我回老家是為了拿地契還債啊。”
方霖輕挑眉尾:“還債還到龍王廟去了, 你真是不嫌路遠。”
“龍王廟?”廖子瞞反問,一臉無辜模樣。
“勸你最好別耍小聰明。”方霖拿起桌上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廖家村的村民可都在祈雨大典後見過你, 那時你正拉着廖蓉蓉往寧河邊去。”
話音剛落, 廖子瞞的手攥起紙角, 揉成一團。
他都已經身陷牢獄, 似乎打算破罐破摔,憤懑道:“都是廖猛撺掇我去的,一切都是廖猛他色膽包天,他要我去約廖蓉蓉到寧河邊,說事成給我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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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子瞞越說越激動,忽然撲到方霖面前,一把抓住方霖的手,哭道:“大人!大人你也看到了,我欠了一屁股債,恨不得多賺些錢啊!!真的和我沒關系,一切都是廖猛那狗東西搞的!”
方霖嫌惡地抽回手。
半個時辰過去,他簡略的将廖子瞞的話複述了遍,廖猛聽後臉上閃過無數的情緒。
震驚、憤怒、不可置信,最後憋紅了一張臉,脫口罵出髒話——“他娘的?他放屁!”
方霖不悅道:“你說什麽?”
“沒沒沒!”廖猛瞬間賠笑道,“你別聽廖子瞞胡說,我怎麽可能對廖蓉蓉有意思?!還讓他去約廖蓉蓉?且不說廖蓉蓉的名聲在村子裏有多差,我在村裏可都是媒婆排着隊說親的!”
他言語間還有些自傲,但方霖不懂對方莫名其妙的自傲來自何處。
這時候,方霖對徐琇先前的話深感贊同——白長了一雙好看的眉毛。
“你們兩個都說是對方做的,讓我很是難辦啊。”方霖恹恹道,看上去真是發愁的樣子。
但熟知方霖的人就會明白,這位方少卿不過是在裝模作樣。
面對難纏的犯人,或是不開口的犯人有很多,方霖除卻會用一本正經的威壓外,還會使些小伎倆。
“大人,我是真冤枉啊!”廖猛揪着張臉哭道。
方霖輕輕摸着他的虎頭彎刀,思慮片刻,道:“根據大安律法,雖是殺人償命,但大理寺也不會錯判任何一個人。”
廖猛好似聽到了希望般,眼裏都含着光。
卻被方霖下一句話澆熄。
“現在你們兩人都不承認,那就按你們合謀綁架廖姍的罪名,關進刑部大牢判五年。”
“別啊千萬別啊!”
“倒也還有別的法子。”方霖頓了頓,“若是你老實的将那晚發生了什麽交代清楚,根據刑律可以将你判為從犯,關個一兩年就出來了。至于廖子瞞的主謀之罪和抵賴之罪,他不僅要受死刑,還要被抄家。”
“我……我……”廖猛似乎還在掙紮,仍是咬牙道,“我絕無隐瞞啊大人!真的都是廖子瞞他一人所為!”
“你可仔細想想,現在你想無罪脫身是不可能的,判五年還是判一年,全在你坦不坦白了。”方霖輕飄飄撂下話,起身。
走到牢門口時,身後的廖猛猝然崩潰,大哭道:“我說,我都說!”
祈雨當日。
廖猛正推門而出,卻見隔壁院裏有些動靜。
那院子自從廖子瞞搬去安城已無人居住,大白天的鬧鬼?
他揣着忐忑的心,抓着把鐵鍬就走了過去。沒想到院門未鎖,裏面閃過一個身影,正是廖子瞞。
廖猛高興道:“喲!子瞞兄你怎麽回來了?!”
廖子瞞的身形頓住,回頭尬笑道:“原來是阿猛,吓我一跳。我回來取些舊物件呢!”
廖猛忙拉住他的手,撺掇道:“回來的正好,今日小隐婆主持祈雨,一塊去看看?”
“小隐婆?”廖子瞞怪道。
“瞧我這記性,是廖蓉蓉!她已經接了隐婆的衣缽,此後村裏一應祭祀事務都由她來了。”
廖子瞞想了一會,才從廢舊的記憶裏扒拉出那麽個人。
他一拍腦門道:“原來是她!就是先前村子裏那個怪人?整日躲在家中怕見人的那位?”
“就是她!”廖猛笑道,“我跟你說,人家現在長得可漂亮了呢,那雙大眼睛水靈水靈的,那小腰……”
說着他伸出手掌空握了握,姿态極其委瑣。
廖子瞞一聽漂亮就來勁,頓時将找地契之事抛到腦後,同廖猛先去了龍王廟。
那廖蓉蓉果真出落成個大美人,即使穿着棉布長裙,顏色還是素雅的青綠,仍能窺見令人驚豔的美色。她面上覆着紗,遠遠看去好似下凡的仙子。
廖猛與廖子瞞兩人一合計,趁着祈雨大典結束,将廖蓉蓉騙到寧河邊。
廖蓉蓉的玉足輕踏,衣帶拂過河岸邊的野草。
她低聲輕呼:“阿姍?阿姍你在哪?你哥說你在此地等我,別捉迷藏啦!”
少女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興奮,顯然這種“游戲”在平時也發生過。
“你到底藏在哪兒了?我要找不見你啦。”廖蓉蓉瞥見一旁的草堆裏露出截衣裳,便笑着走過去,打算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沒曾想,順着那衣裳而出的人,是個醜陋的男子。
廖子瞞壞笑道:“你在找誰啊小娘子!我幫你找好不好?”他說着徑直抓住廖蓉蓉的手臂,将人帶入懷裏摟着。
“你、你松開我!”廖蓉蓉大驚失色,“你是誰??廖姍呢?”
“廖姍一會就來,你先陪我玩玩好不好?”廖子瞞的手不安分地摸着。
“啊!放開我!”廖蓉蓉高呼,“救命!!有人嗎!”
廖猛忽然出現,推開廖子瞞。
廖蓉蓉見到認識的人,下意識的向想往廖猛身後跑,結果被廖猛抓了個正着。
“你!”廖蓉蓉頓時血色全無,被兩人夾在中間,進退維谷。
忽然,她看見廖猛身後的不遠處,隐隐有個身影,看着像是廖姍。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朝廖姍而去,邊掙紮邊喊:“阿姍!救救我 !!阿姍!”
可任憑她怎麽呼喊,那身影都不動。
像是廖蓉蓉的錯覺。
昏暗的牢房中,燭火淺淺地搖晃着方霖的影子。
那麽短的回憶,講述的卻是一位姑娘生命的最後時刻。
廖子瞞長長嘆息一聲:“後來廖蓉蓉掉到河裏,我害怕了,沒敢去救。至于廖姍……我見廖姍瘋傻的模樣,害怕她是看到了什麽,便同廖猛将她綁了,打算問清楚。可誰曾想大人您來的如此快,就把我抓住了。”
廖子瞞前言後語交代的清楚,和廖猛供認的過程只字不差。
方霖冷着臉,一言不發。
他身旁的捕快将供詞記錄好,交與他過目他也不看。等廖子瞞按過手印畫過押,他拿走供詞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牢外又是寧靜的夜晚。
方霖将供詞交給林勤,吩咐道:“可以轉交刑部了,兩人合謀殺害廖蓉蓉,按律都該判死刑。”
“大哥厲害!”林勤毫不吝啬地誇,“我先前還聽說他們兩個死咬着對方不松口呢?大哥你怎麽讓他們招供的?”
“想知道嗎?”方霖面無表情地問。
林勤誠實地答:“想。”
“刑律抄十遍。”
“……”林勤不可置信,“大哥,我沒犯什麽錯啊?為什麽又要抄刑律啊!”
大概是林勤欲哭無淚的模樣太委屈,方霖沒忍住低笑了聲。
他解釋道:“但凡他們兩個多了解下刑律,也不會存有僥幸之心。行了,我回去了。”
方霖道過別,本想離開大理寺,卻見從驗屍房的方向走來一人,還微微咳着嗽,臉色不太好。
“不是讓你補個覺嗎,瞎忙活什麽?”方霖不悅地朝她走去,“我都交代老袁別給你派差事,怎麽他還讓你去驗屍房?”
徐琇怔了怔,微微擡頭看着面前之人,神色有些緊張,看上去是關心她的。
“和老袁沒關系,我就是去看看廖蓉蓉。”她低聲解釋,夜晚冷風一吹,沒來由地又勾起了她嗓子的老毛病。
在一陣咳嗽聲中,方霖蹙着眉道:“你跟我來。”
徐琇有些防備:“這麽晚了——”
可她話還沒說完,手腕上落來一陣溫熱。方霖直接抓着她的手,将她帶離大理寺。
作者有話說:
方霖:知法懂法很重要啊~
另外,林勤問當然不會解釋啦,下章換琇琇問,方少卿還能不說嗎?
(作者菌:其實就是囚徒困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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