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雙屍案三

“……”方霖的眉頭緊了緊, 盯着屍體那張慘白、毫無血色的臉半晌,果然發現那嘴角是微微上翹的。

徐琇不害怕這些牛鬼蛇神的,只是大感不解:“他為什麽會笑呢?是死前遇到什麽事了嗎?”

“和人打了一架、淋大雨、還受了傷, ”方霖邊念邊伸出一根手指, “哪一件都不像是能讓人笑得出來的事。”

徐琇與他想法一致,但看着屍體阖緊的雙眼,這副安詳的沉睡模樣, 怎麽看怎麽不像橫死。

這時, 方霖走到她的身邊,鼻頭微微動了動。

他埋怨道:“這酒氣夠大的, 你聞到了嗎?”

徐琇前幾日染了風寒, 才好不久, 每日還在方霖的逼迫下喝藥。聽他這麽說, 才從塞了許久的鼻腔裏聞到些酒氣。

她悠悠道:“李元青說他們那天晚上喝了酒, 有酒氣不奇怪。”

方霖眉頭輕壓, 似乎不太喜歡這味道。

徐琇道:“你受不了可以離遠些。”

“不必, 我能忍。”方霖非常堅定。

她目光微轉, 回到屍體的頭部。先後檢查了口鼻耳喉, 都無異常。随後搬起屍體的頭,摸了摸後腦。

“有血。”徐琇伸出的手掌上只沾着點點血跡, “他的腦部受過重擊,這附近有什麽東西沾了血嗎?”

方霖起身喊人搜查,不出片刻,他在水坑旁找到了塊巴掌大的石頭。

“在這!”他舉起那塊石頭, “這兒有血跡, 應該是兇手用石頭砸的人。”

徐琇看了一眼那石頭, 敷衍道:“先收着吧。”

方霖本以為能得到句誇獎, 沒想到對方竟這麽冷淡,大有種失落之感。他随手把石頭交給一旁的捕快,讓捕快拿布包起石頭,放入竹箧中。

水坑離屍體大概兩步遠,徐琇确實沒心思誇獎方少卿,她搖擺着腦袋,看看水坑再看看屍體,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忽然,在她耳邊有聲音,是那位悶聲失落的方少卿。

他低着嗓子問:“會不會是他喝醉酒後,被人偷襲了?”

徐琇卻搖搖頭,三下五除二地将屍體的衣裳扒了,寸縷不着。

方霖匆忙別開臉,上回是女屍他不好意思,這回是男屍他也覺得尴尬。他奇怪地問:“你們仵作的眼裏是不是只有活人與屍體?”

“不啊。”徐琇輕聲答,“是活人、屍體、和你。”

方霖詫異地回頭,有些欣喜:“我怎麽還能被特殊對待呢?”

徐琇朝他微微笑道:“我對大理寺裏那只大黃也挺特殊對待的,每回我吃不下的包子都會喂了它。”

“難怪大黃胖了不少。”方霖完全不怒,與她并肩蹲着,單手撐着腦袋歪頭看她。

“……”徐琇将手中衣裳丢到一旁,“看屍體吧!”

方霖低笑了聲,将注意力挪到赤條條的屍體處。

陶剛從身材上看,确實屬于練家子,手臂粗壯孔武有力,腹部肌肉線條緊致。但正面看過去,有兩處很明顯的地方。

一是右肩上有處深可見骨的傷口,此刻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潰爛發黑;二是腰部有暗紅色雲霧狀的痕跡,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勒久了留下的印記,可是紅痕的範圍很大,繩子不可能有那麽粗的,更像是被什麽東西壓的。

“這是李元青說的傷吧?”方霖先問了右肩上的傷口,“王濤帶回陶剛時,他受了很嚴重的傷都沒法走路。”

“是。”徐琇将頭湊近看了看,從牛皮卷包裏翻出一個小刀片,輕輕碰了碰傷口,“還有草藥殘留,看來李元青他們給陶剛簡單處理過傷口。”

方霖托着下巴沉思:“陶剛身上的傷是被人追殺時留下的,他一路逃到南山,遇到了王濤李元青兩人。或許……會不會是追殺陶剛的那些人找到了陶剛,将他殺了?”

徐琇:“從傷口上來看,追殺陶剛的人應該都是用刀的,但陶剛身上只有這個明顯的外傷口。”

“也是,那群人有刀直接就殺了,不會整其他七七八八的。”方霖的思緒又回到那個石塊,“所以石頭造成的傷不會是那群人留下的,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人用石頭搞偷襲啊。”

“我不覺得是偷襲。”徐琇頓了頓,“你覺得他的身手較之于你,如何?”

“在廖家村外,我追了他許久。”方霖回想着,“如果廖家村外的人的确是他,那他的身手不在我之下。”

“所以不太可能是偷襲。”

“喝醉酒了也不能嗎?”方霖問完忽然意識到了不對,“也是,我不能确定他喝醉了沒有。等着,我去問問李元青……”

徐琇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拉了回來。

她道:“一會再說吧,反正人跑不了,先來搭把手。”說完松開了方霖,将手搭上屍體的臂膀。

方霖的手都伸了一半,卻猛然半蜷起,化為一根手指指向屍體的腹部,奇怪地問:“這是什麽?”

他指的地方有很大一塊紅痕,好似被重物壓過那般。

“我看了周圍,沒有折斷的樹幹。而且要壓成這樣,應該要很粗壯才是,尋常人很難擡動。”方霖一本正經地分析着。

忽然,徐琇很輕聲地笑了笑。

“方少卿,這不是被壓的。”她擡頭看他,話裏雖然有些嘲笑意味,可臉上的笑卻很幹淨,似乎就是聽到了好笑的話而淺淺地笑了笑那樣。

那微彎的眼角讓方霖看出了神。

“是死人斑。”徐琇用指尖輕輕戳了戳那塊雲霧狀的紅痕,但好像戳在了鼓面一般,僵硬的皮膚并不能被戳動。

她怪異地皺了皺眉頭。

“怎麽回事?”方霖低聲問。

“……按理來說,死人斑不會出現在這種部位。”徐琇将手掌攤開,往上移到了屍體的腹部,加重了力道按下去。

那好似鼓面般僵硬的皮膚被強行按下,凹進去了一點小坑,許久都沒有回彈起來。

“腹中無物。”徐琇收了笑容,“結合死人斑,死亡時間應該有一天了。”

方霖道:“李元青說是昨天早上發現的,死亡時間對得上。”

徐琇颔首:“幫我翻個面。”

說罷,兩人一同将沉重的屍體小心翼翼地翻了過來。屍體的背面可比正面精彩多了。

“這些傷口?”方霖詫異地伸手,摸了摸屍體背上一條條白色疤痕,“好像是用鞭子打的。”

“……拷問,或是訓斥。”徐琇嘆息一聲,哪種都令人不太舒服,“從傷口愈合程度來看,這些鞭傷大多都是半年前到一年前的時間受的。”

“會不會是,他上面的人?”方霖疑惑地問。

盡管這個可能很大,徐琇仍是說:“不知道。”

如果這個可能成立,那也說明,安城裏的那股暗勢力,非常殘忍和血腥,甚至可能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徐琇倒是無畏,當年的滅門案已經是她最慘痛的經歷了,就算對手再殘忍,她也毫不退縮。

就是不知道方少卿,會怎麽看了。

徐琇悄悄瞥了眼,方霖還在認真地研究屍體上的死人斑——背部也有少許紅痕,不如正面腹部的多。

忽然,方霖詫異道:“這是拖拽的痕跡嗎?”

徐琇朝他指的地方看去,手腕上果然有淺淺的痕跡。之前的溺水屍上,是均勻的紅痕,而這次是手腕兩端明顯更深的紅痕。

“不錯啊方少卿,學以致用。”徐琇總算誇了他一句。

方霖終于暢快不少,笑道:“那就是說,屍體被挪動過。”

他轉頭往邊上看,水坑自然是他第一懷疑的地方。可惜雨後的泥地毀壞性太大,雜亂的地上看不出什麽明顯的拖痕。

這時,徐琇往屍體腳邊挪了幾步。

方霖跟着一起走過去,他看見徐琇撥開衣擺,屍體腳上的那雙鞋鞋尖處有泥土殘留。

“确實被拖過,這裏不是陶剛死亡的第一現場。”徐琇也側頭看向水坑,“或許……屍體真的是從那拖過來的。”

方霖冷哼,起身往外大喊:“李元青!你發現屍體的時候,是在哪兒?!”

李元青被這雷厲的聲音吓得一哆嗦,急忙回應道:“就、就在那啊!就在水坑邊上!”

方霖又問:“你沒動過?”

“我哪敢動啊大人!”李元青欲哭無淚,“我、我害怕啊……那可是死人啊,誰見着不害怕啊!”

李元青嘟嘟囔囔的,也不敢往裏看。

方霖琢磨了一會,并未從李元青的神情裏讀出貓膩,看來是真的害怕。倒也真如李元青所言,尋常人看到死人,多半會因為害怕躲得遠遠的。

徐琇在一旁将對話都聽了個遍,手邊的屍體也檢查的差不多了,便打算起身。結果蹲的久了腿腳麻木,身形搖晃了下。

方霖緊張地就要去扶。

她匆忙道:“我沒事,就是蹲久了。”

分明是午後,山林間卻仍是陰涼。尤其是這裏都被樹葉遮住,只留點點殘光漏出,微風一吹,僅留的一點暖意也吹沒了。

徐琇抱緊了手臂,緩和了一會,輕輕咳嗽了幾聲。

方霖擔憂道:“昨晚沒盯着你喝藥,到底是不行。”

“我也沒那麽病弱……”徐琇辯解道,可惜她的身體立馬反抗了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還好我怕山間陰涼,備了披風。你等着我給你去拿。”方霖說罷便轉身往外走。

徐琇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說不明的思緒。

像方霖這樣的人,披風只會為了耍帥。若是為了禦寒而備,那也只能是……擔憂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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