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雙屍案七

徐琇在衆人疑惑的目光裏, 回到了驗屍房。

她的傷春悲秋不會持續太久,很快她就調整好心态,趁着午憩時節, 離開了大理寺。

徐家舊宅離大理寺不遠, 離方霖的桃宅更近,僅隔着一條窄巷。從桃宅的後廚外翻出去,沿着窄巷走上幾步, 便是徐家舊宅的後門, 當年是給仆人買菜進貨走的。

不過那窄巷許久沒人經過,已長滿了苔藓, 無法落腳。

徐琇通常都會繞路而行, 繞路的話就要走的久一些, 需要繞着外面的街道整整一圈。

她本想過方霖買這處宅子, 是否還有別的用意, 可左右琢磨不透, 便不再多想。

反正她都搬到方霖眼跟前住着了, 方霖的一舉一動, 她都能了若指掌。

不知覺間, 她已走到徐家舊宅的院牆外,當年那棵槐樹如今已枝繁葉茂了。

這時, 院牆上露出個腦袋,頭發全都束于腦後,幹淨的臉龐上瞪着雙大眼,笑着招呼道:“公子!”

那人是阿奔, 與上次見面大不相同, 至少幹淨了些。

徐琇攀着樹枝, 幹淨利落地翻牆入院。

院內還有一人坐在石凳上, 身穿刑部淺褐色官服,一手抵着石桌撐着額頭,看上去十分悠閑。

那人與徐琇差不多年紀,是曾經許大少爺的表弟,名叫許筱。現在成了徐琇的表弟,盡管她有些不情願。

許筱是跟着徐琇一同來安城的,被劉卿送入了刑部當差。人長得瘦瘦的,但不同于徐琇的瘦——許筱的眼神裏是一種厭世,好似衆人皆醉我獨醒那般,因此有些病态的瘦。

徐琇雖然是真身子骨不好,但平日裏看着不病态,倒連真生病時,都帶着股韌勁,讓人看着非常要強。

不過徐琇不介意這些。

她問:“昨日飛鴿,可是查到了什麽?”

許筱恹恹的點頭,道:“那封書信,我翻遍了刑部的記錄,終于查到……當年是被劉敢截獲的,并非方涯。”

“劉敢?”徐琇詫異道。

“當年你家的管家帶着信,去風月樓會見四皇子,是劉敢帶人埋伏抓獲的,信也被劉敢截了。”許筱頓了頓,“不知為何緣故,最後功勞都給了方涯,信也說成是方涯截獲的。後來方涯還帶着信抄了你家,知道此事的人,幾乎都随你家陪葬了。我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才翻到的陳年破舊記錄,仍留着這一本沒被燒去。”

說罷,許筱将一樣東西丢到石桌上。

那是一本紙張殘破、泛黃的舊書,薄薄的,密密麻麻記錄了當年劉敢帶人查封風月樓的事,其中就包括了劉敢搜出謀反信一封。

徐琇看過後将書收起,轉臉問阿奔:“近日劉府上可有異常?”

“夫人每日以淚洗面,外客都是少爺在接待。不過我悄悄看過來訪名單,都是些平日裏與劉老爺交好的舊友,沒有可疑之人。”

徐琇颔首,思慮片刻道:“我恐怕要來一趟劉府,阿奔你留意下你們家少爺的動向,随時與我彙報。”

阿奔瞬時明白,徐琇不是光明正大的來。

徐琇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沉思。

許筱打趣道:“你今日這麽閑?那位方少卿呢,沒把你拴在身邊麽。”

“……”徐琇悶聲道,“他做什麽要把我拴在身邊,愛去哪去哪。再說了大理寺也有空閑的時候,怎麽你們刑部沒有麽。”

“你還說呢,前幾日你們結的廖家村的案子,可是把刑部的人跑斷腿了!”許筱不僅滿臉病态,連說話說長了些都有些要斷氣,讓徐琇聽着恨不得能替他把話說完。

許筱攏了攏鬓邊長發,緩過氣繼續道:“刑部專門派人去了趟黔南,總算把死者的生父找到了,過兩日就能來領走屍體了。”

“等等,”徐琇打斷道,“黔南?”

“是黔南啊!還是個犄角山疙瘩的村裏!”許筱感同身受的抱怨着,估計刑部對于這事沒少讓他寫公文,“不過那父親也不是什麽好的,聽到人死了才肯來領屍體。照他的意思,人若是活着,還別去麻煩他!什麽孬種玩意兒!”

罵人的時候,許筱的精氣神倒是十足。

只是徐琇的心思沒在這上面,“黔南”二字好似一根線串起了她的思緒,劉敢也死在黔南是否太巧?

而先前方霖已經書信黔南刺史,讓其協同找尋廖蓉蓉生父母,刑部為何還要費心勞力派人走一趟黔南?只怕尋親是假,處理劉敢一事才是真正目的。

這麽說來,刑部裏……也有那神秘勢力的人。

“你在想什麽?”許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徐琇匆忙搖頭:“感慨一下為人父母,生兒生女原來在他們眼裏并不一樣。”

“是啊,我同你說……”許筱好似開啓了另一幅嘴臉,一種比林勤還八卦的氣息從他身上散了出來。

她揉了揉額角,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許筱這幅模樣了。

日漸西沉,阿奔在劉府仍是家仆,常要活要做,便先行離開。徐琇倒是耐着心思聽許筱念念叨叨,雖然一個字也沒聽見去。

“對了,這是你讓我查的。”許筱掏出一疊紙,“陶剛的生平,喜好,愛去哪玩都在這上面了。”

徐琇接過看後,發現寫的竟比方霖手裏的還要詳細。

她狐疑地看了眼許筱,好似在問,怎麽來的。

許筱道:“我親自去了趟賭坊,花了點小錢結識賭坊的老板。”

先前劉府的案子裏,徐琇對賭坊老板略有耳聞,似乎是個中年男人,頂着個肥嘟嘟的大肚子,常年流連在各色酒席間。

她有些詫異地打量着許筱,懷疑他是不是出賣色相了。

許筱猛地雙手抱臂:“別想歪!我就是用了家裏的那幅畫,就是爺爺仿的前朝大畫家的那幅。”

“萬裏山河圖?!”徐琇驚道,“你瘋了!爺爺要是知道了,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是為誰啊……”許筱委屈道。

徐琇短嘆一聲:“真拿你沒辦法,反正爺爺要怪罪下來,我不會給你擔着的。”

“再說吧,爺爺遠在江南管不着。”

“你在刑部千萬還是小心。”徐琇叮囑道。

許筱不太耐煩:“我這副模樣,沒人打我的主意,你放心。”

“……”徐琇斂了聲,終是沒再說什麽。

兩人說罷話,便各自散去。

一直到夜深,打更人敲響第二更時,方霖才披星戴月的回來。

他将屍體送到驗屍房,卻見徐琇靠在角落的椅子上,雙眼微閉似是打盹。他很是驚訝,心裏有些不忍。

“阿琇,你怎麽還在這?”方霖輕輕推了推她的臂膀。

徐琇沒有睡實,畢竟這種環境下也很難睡着,她只是在思考之前的很多事,想着想着就有些困倦。

她擡頭看了一眼,輕聲道:“你終于回來了。”

“……”方霖輕嘆,“善池那兒遇到些事,所以耽誤了會。”

“沒關系,總歸是回來了。”她說罷想要起身,擡手間觸碰到了方霖的手。

她不自然地想收回,而對方卻自然地接住,扶着她起身。

方霖道:“走吧,先回家。”

她的身形頓了頓,沉重的腦袋因為那兩個字陡然清醒。

回家……

許久未曾聽到這說辭了。

方霖以為她是看到王濤的屍體,職業病犯了,想要檢查一番。于是挪了挪身,擋在她與屍體之間。

他沉聲道:“反正都死了,明天再檢查也一樣。”

“嗯。”徐琇有些低落,不僅僅是剛才的話,更是她有些失措——方霖已經不讓她碰屍體了麽。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方霖穿着青衫,與夜色融為一體,要是沒有那把虎頭彎刀,徐琇幾乎都有些看不清他了。

她微微擡頭,發現烏雲遮蔽了月亮,所以前路才那麽昏暗。

忽然,她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方霖悶聲道:“要下大雨了,路黑,你小心點。”

徐琇怕黑,這件事情她不說,誰也不知道。但是方霖卻因為上次的事,放在了心上。

她看着那位方少卿漸漸放緩腳步,走在她一臂之距的前方,好似一盞明燈,在漆黑的路上為她披荊斬棘。

大雨悶而不發,空氣中滿是燥熱。

游廊下的燈籠旁,一群小飛蛾拼命沖撞着,它們的翅膀因此斷落,卻仍未阻止下一批勇往直前。

徐琇坐在主屋的飯桌旁,喝着甜到發膩的枇杷露——這居然已經成了她每晚必喝的東西。

不得不說喝了幾天,她的嗓子确實好受不少。

“你……”徐琇想了想,還是打算重拾白日的話,也就是關于陶剛死因的事。

結果方霖好似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直言:“我相信你。”

徐琇不可置信,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詫異道:“你相信我?我原以為……”

“不帶你去善池,是不想你奔波勞累。”方霖與她無端有股默契,話沒說完,他已知曉她要問的一切。

那日從早到晚,把徐琇餓到眼冒金星、狼吞虎咽的模樣,方霖不知為何,不想再見到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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