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雙屍案十二

“刀、刀傷是什麽意思?”老王一輩子都是個本分的生意人, 似乎在他的想象裏,刀對應的只能是菜刀之類。

徐琇耐心解釋道:“王濤的腹部有一刀一寸長的傷口,是被利刃直接劃開的。大概……得有一只手臂那麽長的刀才能造成這樣的傷口, 而這樣的刀一般常見于跑江湖的人。”

“跑江湖的?濤兒如何能惹上那些人啊。”王嬸滿是詫異。

老王一掃先前蠻橫的态度, 變得十分謙卑。只聽他顫顫巍巍地對方霖道:“大人啊!一定要查查李元青那貨,他家開酒樓的,最是這種江湖人愛去的地方。”

看樣子, 老王十分不信任李元青, 尤其是李元青最初來報案時,說的是王濤因殺人而逃跑了。如今屍體已找到, 在老王的眼裏, 那就是施害人變成了被害人, 從而在他們眼裏更證明了李元青是在誣陷。

徐琇問:“有一事我想問清楚。”

老王困惑地擡眼:“什麽?”

“王濤他可會游水?”

“這個自然會的, 小時候在老家, 他還常去河裏抓魚呢。”老王答, “你問起這個, 可是兇手與此有關?”

眼見老王有些激動, 徐琇暗自退開兩步, 搖了搖頭。

她發現她退開之後,方霖卻朝她靠近了些。

原來方霖一直很警惕地盯着老王, 大概還擔心對方會失控動手打人。她的心裏早已不計較先前種種,念想到老王白發送黑發,還是會有些不忍心。

她道:“王濤的屍檢已經結束,也已縫合完善, 二位可以将屍體帶回去安葬了。”

這話一落, 老王夫婦立刻要動身。

方霖輕輕使了個眼色, 一旁的捕快緊跟着老王而去, 有幫忙之意也有看束之意。

寬大的公堂內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徐琇在牛皮卷包裏翻找着寫好的驗屍報告,方才老袁在縫合時,她便在一旁将報告寫好,為的是能及時給方霖,早日抓到兇手。

方霖的臉色依舊沉着:“林勤呢?”

耽誤許久,此刻的他們才有機會說話,可開口卻是問了個徐琇不太理解的問題。

“林寺丞說有公務要處理……”她低着頭,說話間将驗屍報告翻了出來,撫平紙張的褶皺,遞了過去。

“什麽公務,我給他派的任務就是。”方霖才憤懑的說到一半,突然啞了聲。

徐琇旋即反應過來,他的言外之意。

林勤早上在驗屍房的确是方霖安排的,但驗屍房條件确實不好,正常人很難待得住,再加上老王夫婦的到訪,林勤便找機會開溜了。

豈料老王夫婦也難應付,尤其是王嬸,哭的時候非常吵人。徐琇細細想來,發現林勤好像特別煩人哭鬧,所以見她走來,便把老王夫婦也甩給了她。

方霖這意思就是在責怪林勤消失,以至于讓她被老王當衆為難——是在替她打抱不平。

“這個月的俸祿他別想要了,全數充公!給飯堂多買點肉,到時候阿琇你能多吃些。”方霖原先還鐵黑着臉,這話說來又有些孩子氣。

徐琇輕笑道:“不至于吧。”

“怎麽不至于,你別心疼他。”方霖說着低頭看起了報告,“他這人渾水摸魚摸慣了,就得給他來次狠的。不過,我還沒來得及問你,為什麽一定要解剖?”

“屍體上明顯的外傷就是腹部的那道刀傷,傷口非常長但不夠深,因此沒有傷及腸胃。”徐琇道,“你曾說過每一把刀的痕跡都不相同,跟刀有關也跟人有關。如果傷口不深,是不是說明用刀那個人,并不習慣使刀?”

“按理來說,是這樣。”方霖沉思片刻,“我将屍體送回來的時候,也看過那道傷口,起初我以為是有人要害他性命,而且是個高手。”

“因為傷口太幹淨了是嗎?”

“沒錯,那一刀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切中要害。”方霖邊說邊往外走,“但你說傷口不深,兇手或許是不習慣用刀,那讓我想到還有一可能。”

徐琇跟了上去,發現方霖要去的地方是飯堂。

她捂着肚子,确實有些餓了。這些莫名其妙的默契,讓她想起先前的思緒,不禁有些晃神。

方霖怪道:“餓傻了?怎麽不問我?”

“……還有什麽可能?”徐琇悶聲接話。

“那把刀不一般,極有可能是把上品好刀。”方霖的手沒事就搭在身側的虎頭彎刀上,此刻用指尖敲了敲虎眼,碧綠的幽光在暗淡的天色下依舊奪目。

這把刀,他從小帶到大。

徐琇卻從未聽方霖說過這把刀的故事,以至于重逢後,她還暗自腹诽過這把刀貴氣裏透着些土氣,讓方霖看着像財主家的大少爺似的。

實則許久後她才想起,小時候她就見過這把刀了。

“你這刀。”徐琇目光落在他的指尖處,那雙手寬大卻不厚重,指節修長分明,指甲修剪的平整好看,手背上突起的骨節讓整只手看上去十分有勁。

她的心裏卻炸開一種異樣的思緒。

方霖聽話聽一半,怪道:“我這刀怎麽了?”

徐琇愣愣道:“一看就是把好刀。”

“那是。”方霖頗有些自得,“是我爺爺留給我,跟了我十多年,不過這刀戾氣太重,一般我也不用。”

徐琇沒想到方霖爽快的就把實話撂了,更沒想到原來這把刀果然就是裝好看的!看來她先前腹诽的貴氣土氣等等,都沒什麽錯。

他們走到飯堂,時辰已近申正,只有龔叔坐在門口逗着大黃大橘玩。見他們來,便随意弄了些熱菜。

徐琇淺淺喝了口海帶湯,大骨的味道非常鮮美,令她空虛的胃瞬間暖和起來。

她邊喝便道:“刀傷是我第一判斷的死因,但我在他的指縫裏發現泥沙和水草,并且口鼻處裏也有一些。可是都非常少,不足以說明他是溺死的。”

方霖卻沒有動筷,似乎看着她吃就滿足了。

他問:“可你仍舊剖屍了。”

“我想證明他不是溺死的。”徐琇說罷,用手托着下颌歪頭,一塊排骨在她的筷子晃動下,被抛出好看的弧線。

大黃歡快地啃了起來,看的徐琇終于将緊繃的思緒放松。

尋常人都是證實,她卻在證僞。

方霖頃刻明白她的想法,問:“你是否在懷疑,兇手殺完人才将屍體丢入湖中,僞裝成溺水?”

“我原先是這麽想的。”徐琇道,“後來剖開屍體的腸道後,我發現裏面并沒有任何泥沙殘留,咽喉裏也沒有,這就能證實他的确不是溺死的。可我卻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什麽想法?”

“屍體的确落過水,但他又爬上岸了。”徐琇分析道,“這也能解釋為什麽他的指縫裏會有殘留,因為他在水裏掙紮過片刻。方才老王說王濤曾習得水性,所以很快就游到了岸邊。”

“那刀傷是在落水前還是落水後?”方霖問到了關鍵上。

“落水前。”徐琇答,“他的傷口裏也有泥沙水草殘留,很明顯的是落水前。所以,拿刀殺他的人和推他落水的人是同一個,應該就是兇手。”

方霖接話道:“但後一次推他落水的,不見得就是兇手。”

——屍體最終是湖裏撈出來的,所以王濤落過兩次水,一次活着落進去,一次死後落進去。

徐琇并沒有解釋的很清楚,但她知道,方霖一定明白了。她與方霖的默契總是讓她很自然的表達、思考。

此刻的徐琇沒有像往常那樣吃的猴急,可能是因為周圍的氛圍寧靜,畢竟飯堂裏只有他們兩人。但說寧靜又有些鬧騰,因為大黃還在蹭着她的褲腿,希望她再賞一塊肉骨頭。

沒想到方霖擡手丢了一塊給它,好狗狗有骨頭就是娘,立馬抛棄徐琇,轉頭去蹭方霖了。

“善湖連着外邊的河麽?”徐琇問。

方霖答:“善湖很大,确實連着外邊的河,但王濤應該不是從外面的河裏過來的。我在岸邊有血跡,被人刻意掩藏過,所以找到的不多。”

“你應該帶我去的。”徐琇輕嘆,不然此刻也不用事事都聽他說。她本想說她沒有那麽不能吃苦,可話到嘴邊,又沒有說出去。她不知如何是好,怕話一出口,或許就傷了他的心。

“是我欠考慮了。”方霖還是瞬間察覺出她的意思,“而且當初就說好,大小案件都得帶着你的。”

“……你怎麽還記得這茬呢。”徐琇微微蹙眉,“別提了。那善湖離山洞近嗎?”

“不太近,可以排除王濤在山洞遇害的可能。他身上的傷不足以讓他走那麽久的路,還能從湖裏游上岸。”

方霖吃的很快,而且吃的不多。這一點,徐琇十分好奇,他到底怎麽長的,吃的不多力氣卻還挺大,真是奇怪的人。

他吃完後就繼續翻看着驗屍報告,看到一處時,疑惑的咦了聲。

“你在王濤的……腸子裏發現了酒的殘留物?”

“是胃裏,那壇酒可以确定就是王濤喝的。”

方霖半眯着眼,思考着:“王濤和陶剛都喝了酒……那麽,李元青的嫌疑是不是就非常大了?而且根據李元青的生平,若有那把寶刀的助力,要對王濤造成傷害也是合理的。”

徐琇道:“可我們并沒有發現那把刀。”

“的确沒有,湖裏都撈遍了。如果是把寶刀一定非常沉,不可能順着水流被沖走,那把刀一定被藏起來了。”方霖沉聲道,“看來,這李元青我還真是抓對了。”

徐琇也将将吃飽喝足,站起身揉了揉腰。

她道:“那就走吧,會會李元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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