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人一同走上樓,期間陸朝空并沒有再說什麽。

不知道是因為打了游戲還是怎麽,紀拾煙這一覺睡得無比安穩,還是天光大亮後簡北寒上來敲他門喊他吃午飯,才徹底醒來。

他踩着拖鞋,跟在簡北寒身後慢吞吞走下樓去,發現KPG所有人已經圍在一起準備吃飯了。

看見他,淩忘招了招手:“時言,快來吃飯。”

上輩子紀拾煙的相貌是有些張揚的美,這輩子卻多了幾分柔和,加上他不愛說話又喜歡垂着眼,最能引起這些網瘾少年的保護欲。

簡北寒給他夾了塊紅燒肉,撐着臉看着紀拾煙:“時寶,媽媽的寶。”

淩忘一陣惡寒,抖了下身子:“我要吐出來了,你少惡心我們新輔助了,別人家直接跑了。”

黃軒,也就是KPG現任輔助,小聲在紀拾煙耳邊道:“網瘾男生宅久了,一個個都成變态了,建議你離簡北寒遠一點。”

紀拾煙難得朝他笑了一下:“我覺得這樣挺好。”

這要算變态,那池眠是什麽。

“時寶!快讓媽媽來親親!”

簡北寒開始朝他麽麽麽,被淩忘一巴掌呼到了腦袋上。

“行了吧你還得寸進尺了。”

黃軒笑着訓斥他:“時言禮貌讓你一句你還當真了。”

紀拾煙想說他說的是真話,不過陸朝空突然開口了:“CJ前幾年的輔助不太行,但這一年半新來的輔助很強,神出鬼沒、喜歡來中然後幫打野控先鋒,簡北寒你七級左右時注意一下。”

簡北寒立刻點頭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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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朝空開始講決賽戰術,桌上其他人也就收斂了嬉笑的神情認真在聽。

畢竟錯過了三年,紀拾煙低着頭邊小口吃飯、邊豎着耳朵聽。

紀拾煙在時的CJ便是輔助主指揮,由他決定要麽主打下路、要麽野輔聯動、要麽輔助游走抓中,戰術很難摸透,這也是CJ連着兩年都能問鼎LPL王座的原因。

而近三年,雖然沒有了紀拾煙,但聽陸朝空話裏出現的一些id,池眠財大氣粗砸錢買下了聯賽好幾個頂級選手,憑借個人能力與逐漸形成的配合,他們也帶着CJ一直穩坐聯賽前三。

對于KPG來說,決賽依然不好打。

下午的時候,唐平跑了過來,拿着一件嶄新的紅白隊服遞給了紀拾煙:“時言,二隊隊服和一隊不一樣,這件是淩忘的,你先穿穿。”

“啊?”紀拾煙愣了一下,“我需要穿隊服嗎?”

“不用啊。”

唐平語氣很理所應當:“但每一局結束休息的時候,都會有官方攝像頭來我們休息室拍攝一段,你穿着隊服不就說明你是KPG隊員了嘛,多自豪。”

“啊……”

紀拾煙抿了下唇,眼眸有些躲閃:“我想降低一點存在感,拍攝的時候我可以躲下攝像頭嗎?”

這回輪到唐平愣了下,作為KPG的經理他知道每年有多少職業選手擠破了頭想來KPG、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來二隊,紀拾煙是他見過第一個擁有這般榮耀還要逃的人。

“哦。”

不過唐平也沒說什麽,收回了隊服:“沒事,随你。”

紀拾煙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這世從外貌到性格都和上輩子有不少差異,也不會有正常人想到重生這麽荒誕的事情,但池眠并不是個正常人,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犯病又盯上自己。

尤其還是在CJ的主場。

紀拾煙想,自己還是能離池眠有多遠就多遠。

去比賽場館的大巴車上,簡北寒和淩忘一路叽叽喳喳,才半天唐平就暴露了本性,也跟着他們一起叽叽喳喳。

Liquor只有被cue到時才會溫聲應一句,陸朝空是全程一句話沒說,沉默得像是一尊經由上帝之手、賦予驚豔容顏卻剝奪了自我情緒的雕像。

紀拾煙偷偷瞄了一眼他的側顏,雖然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車水馬龍,但滿腦子卻都是昨夜陸朝空一個人在訓練室看比賽錄播時的神情。

KPG的大巴車直接開進了場館,一下車,簡北寒就感慨:“草,有錢真好。”

淩忘翻了個白眼:“你為什麽每次來都要感嘆同一句話?”

“隊長不是說過CJ是個大老板建的戰隊嗎,看看人家的主場多豪華,要不是都快壓過官方場館了,估計還能蓋的更豪華。”

“……”

淩忘反問他:“我們的主場不豪華嗎?”

簡北寒誠實道:“豪華。”

然後他又說:“但是人家更有錢啊,你忘了S9夏季賽,就是紀拾煙死後那個賽季,CJ掉到聯賽倒數,然後人家老板在轉會期直接砸了兩個億。兩個億!!!”

紀拾煙默默把腦袋往高領毛衣裏塞了塞。

淩忘胳膊拐了簡北寒一下:“那你轉會過去。”

“我不。”

簡北寒拒絕:“我就是羨慕一下,我還是喜歡KPG。”

“那你說個屁。”

“你管我說不說?”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你不說話也沒人當你是啞巴。”

“……”

唐平一個頭兩個大,吼了這兩人一句,他們終于不吱聲了。

之前都是以主隊的身份進場,這次跟隊來到了客隊休息室,雖然布置裝飾等差異都蠻大,但紀拾煙心境好像并沒有什麽大的變化。

一進門,他就坐在了最靠門側的沙發上,和前世習慣一模一樣,因為跟拍攝影師一般拍不到這裏。

教練開始講戰術,紀拾煙邊聽邊發呆,回過神來時工作人員已經敲門讓他們上場了。

紀拾煙站了起來,和唐平一起把他們送了出去,簡北寒趁機rua了一把紀拾煙柔柔的銀發,對他道:“媽媽的寶!等我給你捧個獎杯回來!”

紀拾煙朝他笑了一下:“加油。”

陸朝空低着頭,冷白修長的指節在整理自己的外設數據線。

他面無表情從紀拾煙身邊走過時,紀拾煙突然也朝他說了一句:“隊長,加油。”

陸朝空手下動作一頓,沒有擡眼,淡淡“嗯”了一聲。

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住腳步,道了聲:“時言。”

紀拾煙連忙走了過去。

“紀念活動池眠會來,怕他的話非必要情況不要一個人出休息室。”

紀拾煙怔了下,立刻點頭應聲。

通過休息室的實時轉播屏幕看去,縱然CJ的明星選手比KPG多,但除去陸朝空和Liquor的個人粉,KPG還有大把的隊粉,一時人氣竟在CJ的主場壓過了主隊。

第一局,淩忘皇子三級抓下,對線期便把陸朝空的厄斐琉斯養成了4/0/2的戰績。

雖然陸朝空打法也很激進,但他團戰時總能找到絕佳輸出環境、在保護自己不被秒的情況下打出爆炸傷害。

27分鐘時,厄斐琉斯一個熒焰開花,濺射到對面四人,其中三個脆皮瞬間血管掉了一大半。

KPG以摧枯拉朽之時團滅CJ,大龍都沒拿直接一波結束了比賽。

選手回休息室沒多久,賽事組的攝像師就來了。

他一進來自然是拍攝正在複盤的KPG衆人,然而三分鐘後要離開時,攝像頭還沒轉過來,目光卻突然瞥見了沙發邊正在發呆的紀拾煙。

做這個行業久了,攝像師的嗅覺極其靈敏,之前一直沒見過這個男生,也不像教練組的人,那只有一種可能——KPG的新人選手了。

這可是第一手消息。

攝影師當機立斷,要拍一個鏡頭,然而職業選手反應更快,紀拾煙當機立斷抽過旁邊不知道誰的外套蓋住了自己的臉。

攝影師:“?”

攝影師:“……”

他盯着外套上面露出的那縷銀發看了會兒,目光下移,又落到外套衣領處KPGEphemeral的id上,心裏頓時有些癢癢。

還想拍,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攝影師回頭,對上了唐平趕客的表情,心底更癢癢了,但不敢再留,扛着攝像機就跑了,心道一會兒再來拍。

第二局,CJ的中野發力,從KPG中路打開突破口,35分鐘扳回一局。

攝影師推開門進來的時候,目光第一個就落到門邊的沙發上。

紀拾煙和他對視了一眼,在攝像機還沒轉過來的時候,又扯過隊服蓋住了自己的臉。

攝影師:“……”

第三局,陸朝空選了伊澤瑞爾、發育性ad,KPG野輔聯動不斷抓上,21分鐘的時候Liquor拿下四殺,KPG全員轉大龍。

28分鐘KPG經濟領先已經來到6000,但很快被CJ搶到一條大龍,同時CJ2換4,一度把經濟差拉近。

36分鐘KPG拿下龍魂,大龍處逼團,團滅CJ,點破了對面水晶。

他還沒進來,唐平就拿陸朝空的隊服外套蓋住了紀拾煙。

紀拾煙:“……”

紅白隊服底下冒出來他帶着鼻音的一聲:“謝謝。”

“不用謝。”

唐平接道:“我們的長發公主。”

紀拾煙:“……”

興致沖沖進來的攝影師:“……”

賽點局,KPG雙C一個比一個秀,對線期操作拉滿,就打出了人頭比9:3的絕對優勢。

看着己方三人帶了大龍buff推上CJ高地,唐平和教練組都激動地喊出了聲:“一波一波!!直接推就贏了!!!”

“走走!”

“蕪湖!快去慶祝!”

“時言。”

唐平問:“你和我們一起去臺上陪他們捧杯嗎?”

紀拾煙搖了搖頭:“你們去吧。”

“也是。”

唐平自言自語:“你太自閉……不是,害羞了。”

他囑咐:“那你在這兒等我們啊,我們去去就來。”

紀拾煙點了點頭。

他看着屏幕裏漫天金雨落下,那無數電競選手心之所往的銀龍杯就在舞臺中央,靜靜等待着被登頂者捧起。

縱使拿過很多次聯賽冠軍,畢竟是LPL的最高榮光,KPG幾人的臉上依然洋溢起了笑容。

——陸朝空除外。

他沉默着摘下了耳機,面容依舊淡漠,深色的眼古井無波,似乎全場粉絲的歡呼與尖叫、聚光燈下的萬丈榮耀加身,都引不起他情緒的一絲波瀾。

恍若一個局外人。

紀拾煙突然想起S9那場春決、CJ也是1:3落敗于KPG,離開舞臺時他不經意的回頭一瞥,三年前的陸朝空在隊友的簇擁之下捧起了那座至高獎杯,唇邊是肆意輕狂的淺笑、意氣風發。

主持人第一個就是采訪fmvp的他,問他此刻是什麽感想。

陸朝空勾了下唇角,把獎杯遞到唇邊,宛若對待愛人一般,虔誠卻又狂傲地在獎杯邊落下一吻。

整個場館寂靜一瞬,随即沸騰了,尖叫聲快要刺破蒼穹。

彼時少年心氣兒正高,出道便奪下冠軍,衆星捧月之中,整個人都散發着濃烈又耀眼的光。

與現在這宛若心死的狀态簡直是天壤之別。

紀拾煙有些耐不住心底的好奇,他打算晚上回去旁敲側擊問問Liquor或者簡北寒,這三年陸朝空發生了什麽。

打了四場比賽,四個小時過去,中間休息的時候他又把自己藏在了衣服之下,這時突然想去衛生間。

紀拾煙給隊內的數據分析師說了聲便走出了休息室。

他憑着記憶來到衛生間,洗手時依然有點心不在焉,低着頭,十指交錯,邊想事邊習慣性用掌心擠出一個泡泡來。

這是在孤兒院時池眠教他的,但那時紀拾煙還看不清東西,于是池眠會站在他身後、捧着他的手耐心地教他。

雖然看不清,但紀拾煙依然會把雙手舉到臉前,通過輕輕地吹氣、讓掌心中間泡泡随之波動,從而感受到泡泡的存在。

這麽想着,他也下意識擡起了雙手。

然而下一秒,泛着彩光的泡泡突然就倒映出紀拾煙驚恐的表情,随後、啪一聲破滅了。

紀拾煙透過鏡子,和身後一臉陰郁的池眠對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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