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逆子
晚上,回到廬園。
他使勁擦洗掌心留下的墨痕,手心被磨得通紅,火辣的疼,他才感覺到痛,轉頭,聽到旁邊的手機響起:
和你走近要多少犧牲
假如天意也想我安份
沒原因未合襯仍可緊守着護蔭
就算分開也不要去憎恨
難再擁抱沒熱吻
竟能感覺 愛得震撼
像留低着烙印 人生豈可沒淚印
不用計較以後有着別人還是上心
逐段逐段舊情似是遺憾
就是日後共誰有着緣份
始終不可取替着這親切質感
……
他看着手機,一動不動。
特別的鈴聲,第一次設置手機來電鈴聲,因為特別設置,所以不用看來電顯示也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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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翻湧着,像海嘯,像狂風暴雨,漫天又卷地。
他任随手機響着,他把手伸進冰冷的水中,深切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冷,冰冷至心底的最深處,慢慢的凍結漸暖的心;
他的心被冰封起來,凍結起來,再不會失去頻率亂跳。
不相交,便不相知,更無結交必要。
他把手從水中拿出來,手機因為沒電,已經自動關機。
一切變得黑暗,所有聲響,慢慢的沉寂下來,孤單單的冷清,就這麽凝聚起來。
他找回很久前或不久前的自己,孤獨,冷傲,嚴酷,寒竣,不再為任何人、任何事,大怒大憤。
次日上班,雯秘書帶來小助理,她說,“這是小秘書章夕瑤。”
女孩看起來就是聰明伶俐的新手,長得水靈,雯秘書說,“總裁要不要再面試一輪?”
關澤予把手上的試題交出去,他看都沒看一眼,低頭繼續忙手邊工作。
章夕瑤拿去填了十分鐘,再把答卷呈交上來。
關澤予掃一眼結果,他頭也不擡問,“所有工作熟悉了嗎?”
“是的,總裁。”
她很拘謹,可能是第一次面對從現在開始及至以後的上司,可能是上司的氣場太冷,她有些惶恐。
雯秘書把人帶出去,她說,“習慣就好。”
章夕瑤猶猶豫豫的,她想說出心裏話,她想說我害怕。
雯秘書好像看出了新人的不安,她安慰,“沒事,慢慢來,在新崗位上誰都不能一開始就得心應手,只要習慣了就好。”
章夕瑤猛點點頭,“謝謝雯姐。”
關澤予這一天,要求新秘書去通知技術部開會。
章夕瑤不知是不是太緊張才聽不清楚要求開會的主要人員,或者有意要那樣犯錯。
關澤予清楚的說了,是技術部,不是所有部門。
那是不容原諒的錯誤,可她犯了。
雯秘書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離譜,她這邊還沒說什麽,那邊本該受到批評的女孩已經低低啜泣。
她說,“我……我做不好。”
雯秘書說不出責怪的話,她問,“在我身邊,你不是處理得井井有條嗎,怎麽一到總裁的辦公室就犯糊塗了呢?”
“雯姐,關總,關總太嚴了。”
章夕瑤自認能力還行,口才也過得去,她沒想過有一天會吞吞吐吐的語不成句,那樣的男人,就像一座冰山,一進入他的辦公領地,那迎面撲來來的冷氣,吹得人直打寒顫。
雯秘書看在女孩誠懇認錯的份上,她說,“我去跟總裁說說,你還有機會改過。”
章夕瑤點點頭,雖然怕,但更想證明自己,畢竟這份高薪工作來之不易,有壓力是正常,她想,跨出第一步就好。
她不知道自己所犯的錯誤讓首席上司丢盡顏面,其它部門的管理者,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說首席總裁居然沒有一位得力助手,這是不是太不靠譜了,這些話,在午餐碎碎作響。
雯秘書聽得直拍下手中的筷子,她火了,想不到這件事會成為某些人造反的導夥索。
有些人巴不得關澤予下臺,就因為他執行決策過于獨斷專行,大家以為他過于剛愎自用。
關澤予此刻在辦公室裏,聽着作為父親身為最高董事長的批評,其中陪同來坐陣的關澤啓,他說,“澤予,冠鷹也不是招不到人,你這是怎麽用人,為何讓底下員工傳出這樣的閑言碎語?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關澤啓說了很多,他說,“這事,你處理不夠妥當,也難怪諸多高層管理者閑言碎語。”
關澤予靜靜聽着,他不說任何話。
關耀聰說,“既然雯秘書招不到人,那就讓人事部來安排。”
關耀聰提出了建議,關澤啓随聲附和,“是啊,讓其他部門舉薦也可以,至于用不用人,最終也要經過你的同意。”
關澤啓扇風點火,他陪着父親唱雙簧。
關澤雨一聲不響,他擡頭回應,“好啊,那這事就交給你來辦了。”
關澤予把審過的文件扔出來,“你提交的方案有疏漏,不通過。”
“你,關澤予,我是你大哥。”
“是嗎,我這裏不認親,我只認方案可行與否。”
兄弟倆首次在親生父親面前交鋒,關耀聰表面上無風無浪,他和藹的說,“你大哥剛來接手工作,很多不明之處,你應該給予提點,而不是扔回來說不通過就算了。”
關耀聰還想勸,關澤予直接回應敲門的人,“進來。”
雯秘書進來報告,“總裁,藍總過來找您。”
“就說我不在。”
雯秘書一愣。
關耀聰沉不住了,“澤予,你非要跟映輝過不去?”
“我等下确實有事,董事長,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
他合上手邊的資料,關耀聰這回上火了,他站起來,指了指兒子,“你!”
關澤予無視父親的憤怒,他不為所動。
關耀聰氣血不暢,他待要好好訓斥不懂事的兒子,可心氣堵,他喘不上來。
“爸。”
關澤啓慌忙扶住要摔倒的人,他看向關澤予。
“澤予,快向爸爸認錯。”
“我有錯嗎?”
“你,逆子!”
關耀聰指着逆天的兒子,他用力的喘氣,終挺不住,暈了過去。
關澤啓慌了。
關澤予冷漠的旁觀混亂,他毫無動作。
關澤啓慌亂的大喊,“來人,快來人,快叫救護車。”
藍政庭推開門進來,他進來就見到這慌亂的局面,他過去将暈倒的長輩扶住,當即對跟随進來的雯秘書說,“快打電話叫120。”
雯秘書慌忙打電話,她看向漠然的總裁。
關澤予撐在桌面的雙手,青筋暴漲。
藍政庭把人抱出去,他返回來,總裁的辦公室已經無人。
雯秘書不知上司去了哪裏,她說,“總裁這幾天情緒低落,最近他好像很不順心……”
雯秘書話裏有些自責,說起來這事多半怪她,要不是一時疏忽忘了督促小秘書,也不會引發這一連貫麻煩。
冠鷹裏,除了技術部門對關澤予沒有意見,其它部門,各人有各人想法,現在有些人看到關澤啓回來,他們更蠢蠢欲動,就想扳倒正在掌權的總裁。
而且被調去財務部的陽旭謙,最近搞出不少名堂,關澤予近日沒少和那個人交涉,以往財務簽章,關澤予不會過多詢問,可現在,陽旭謙撒出一大堆亂麻,連首席執行官的個人投資資金動向也要追查到底。
關澤予感覺到了,他感覺到自己在走向一條不歸路,那是沒有任何人幫襯的路。
原曲凡出去找人,他在一處荒郊野嶺裏看到落寞的男人。
當把車丢在路邊,他跑過去。
關澤予舉着相機,正對着絢爛的夕陽。
原曲凡問,“你怎麽回事?”
關澤予反問,“你是問哪件事?”
原曲凡說,“所有。”
關澤予笑,“所有,那麽就從那天冠鷹各個部門管理去開會說起,他們說,既然是技術部的會議,為何叫來所有人,我們都在忙。”
關澤予當場就發火了,“就算通知有誤,你們有必要在底下亂成一鍋粥嗎?”
他為此罷免三個人的職務,他就此引火燒身。
那三個人去找關澤啓,而關澤啓去找董事長,然後,董事長來找罪魁禍首。
“你說,我這個執行官有實權嗎?”
他的任何意向,被另一個人左右,那是擺設在那裏的人,他無行使權力,卻要四處幹涉、追究、過問!
關澤予轉頭呲笑,“曲凡,我算冠鷹的總裁嗎?”
原曲凡走過去,他摟住男人的肩膀說,“算,怎麽不算,關關,以前也發生過類似事件,你不都走過來了嗎。”
“是啊,以前也發生過,而且我就這麽走過來了,我是這麽走過來的,可這樣傾軋還要持續多久,是不是我坐在這位子上一天,我就要忍受這種非議一天?”
他什麽時候阻止關澤啓進入冠鷹?
他哪裏說不讓關澤啓進入冠鷹?
為什麽有些人非要搬弄是非?
他什麽時候整死了陽旭謙?那人不是在最重要的部門嗎,財務部啊,他讓他去了一個多少人想進的部門,他倒好,還要明裏暗裏想盡辦法耍寶。
他什麽時候成了關耀聰的兒子?他回去不過為了得到一份工作,為了混口飯吃,為了心裏的恨。
原曲凡覺得這個人不該承受這些痛苦,可老天爺非要讓他經歷徹骨。
“關關,事情總會過去。”
他抱了抱比自己高的男人,關澤予低頭,他低頭看着懷中的人,這麽多年了,每一次想不開,這個人都在身邊,他會及時的出現安慰,他說:因為我喜歡你啊。
關澤予轉頭看向天邊,他說,“謝謝。”
原曲凡抱住比自己高很多的大個子,他說,“嗯,除了口頭上,要不要來點行動上的感謝。”
原曲凡露出本性;
關澤予把腰間的手拿開,“适可而止。”
原曲凡笑,“啧啧,這麽純情。”
關澤予踢過去一腳,純情,純你大爺的情。
原曲凡躲開,他看到不遠處停了第三輛車子。
藍政庭站在車旁,他不知如何找到這裏,關澤予被原曲凡拉拉扯扯,他吃驚的問,“藍總會吃醋嗎?”
關澤予狠狠扭住握住的手,原曲凡叫得悲天恸地。
“你丫的關澤予,真想弄死我。”
關澤予放開按住的手指,他研究過人體穴位,最清楚在哪裏按住別人的死穴,原曲凡淚流滿面,他罵天罵地,他跑去向映輝總裁哭訴,“關澤予他丫的就是一只狼。”
藍政庭聽不懂,“狼?”
原曲凡即刻反應過來,他腦補了餓狼撲羔羊,羔羊愛上羊的情景,他趕緊注釋,“不是,他就是一惡棍,我可憐的手指,嘤嘤……”
他慘兮兮的豎起被扭斷的手指頭,藍政庭轉頭看了一眼,他繼續望着走回來的總裁。
“澤予,我們談談。”藍政庭直接開門見山,可關澤予淡漠的回話,“談什麽,說吧。”
兩人面對面相視,完全無視一旁哭得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小受。
原曲凡等了很久,他等得太陽落山,卻還聽不到要談事的人說個開頭。
關澤予上車回家,他說,“要想不出談什麽,可以改天。”
他自顧上車走了;
原曲凡也上車離開。
藍政庭站在原地,他靠着車子,望着夕陽最後的餘晖。
絢麗的晚霞,昏沉沉的,暗色逼近,鮮豔的色彩褪去。
關澤予回去上班,他加班到十點,關依琳打來電話,她開口就罵,“關澤予,你混蛋,他是我們爸爸,你的親生父親。”
關澤予挂掉電話,他什麽都不說,一個人在深夜裏游泳,第二天感冒了。
羅又父跑來廬園找人,他說,“為什麽不去上班?”早上焦急的等着一向兢兢業業的總裁去上班,然而等了大半天也不見人影,而且打手機不通,當問原曲凡,原曲凡說不知道,他說,“他昨天才受氣,今天休息一天很正常。”
羅又父着急,他說,“董事長早上召集所有人開會,你懂嗎,所有人。”管理層的會議室裏,就總裁位置空缺。
關澤予精神不太好,他開了門,焦急的羅又父進去,他問,“你生病了?”
關澤予沙啞的回答,“感冒了。”
羅又父一時忘了找來的目的。
關澤予把人迎進去,他把一杯水推過去。
羅又父又是一聲沉重嘆息,他說,“澤予,你就不能順董事長一次嗎?”
關澤予反問,“又父指的是什麽?工作上的事嗎?要是,那我就問了,我這個首席執行官算什麽?虛設的職位,虛拟的形式?那又何必讓我處理那些雜七雜八的事?”
“但他是你父親。”
“我說過,我沒有父親,我母親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出車禍去世,從那時起,我就成了孤兒。”
羅又父聽着年輕人平靜的說出自己身世,他一句話概括了二十來年的春秋歲月,要是走過來的路也像這句話說得那般簡單,那他何必如此痛苦。
“澤予,早上董事長開了董事會議。”
“是嗎?”
“你不擔心。”
“我有什麽好擔心,結果無非兩個,關澤啓達到自己的目的,坐上總裁的位子,而我失去權利,走下總裁的位子,這答案很簡單。”
他早該想得到,關耀聰心裏有這個打算,他要一顆棋子一樣的兒子,而不是那個重振冠鷹的兒子。
關澤予冷笑,他說,“又父,你其實不用一而再勸我。”
羅又父心裏難過,他說,“你這樣會害苦自己。”
老人家最明白,這個看似冷血的總裁,冷酷的執行官,關家最不懂人情世故的兒子,他其實想在絕處裏逢生,他不會去想那些可能與不可能,他會給自己留條退路。
羅又父離開了廬園,關澤予站在陽臺上,他說,“我當上了總裁,就不可能再去做副總裁。”
羅又父當孩子說的是氣話,他說,“好好休息一兩天,病好了,就回公司上班。”
羅又父去找原曲凡,他說,“關總生病了,有空就去看看他。”
原曲凡為此打了個電話,他問,“你不會死吧?”
關澤予忍氣吞聲,忍,不跟這種沒心沒肺的人計較。
原曲凡說,“我這幾天忙着自家公司的事,過幾天再去為你收屍。”
關澤予氣沉丹田,他說,“我等着你。”
該死,怎麽會這樣的人。
關澤予扔手機,他去收拾行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