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是老板嗎?”
這金盞閣的不速之客态度倒是挺好,一邊打着招呼,一邊拿着函帖和冊子進了屋。
餘沙略略打量了一眼,回答:“……是,貴閣登門是有什麽事嗎?”
那人将函帖遞到餘沙手上,開口:“前閣主日前仙逝,如今閣主廣各路知交好友前來漓江。因此次是我金盞閣的私事,閣主吩咐,若有江湖人為前閣主之事前來,還望漓江各處客棧免去這些客人的費用,再用此冊子登錄,待事畢,可來我閣領兩倍的銀錢。”
餘沙拿着那冊子吹了個口哨:“兩倍,貴閣真是財大氣粗。”
那金盞閣弟子态度誠懇:“畢竟是本閣的私事,老板确認收到了函件和手冊就好。”
他把東西留下很快就走了。餘沙在門口看了下這人的動向,正如他自己所說,沿街往下一家客棧遞交冊子。除此之外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餘沙收回目光,随手把東西放在櫃臺。
餘少淼身死,停靈就停了一個月,這金盞閣的人早不登門晚不登門,怎麽偏偏這個時候來?
除非有些要緊的人要到了。
不是西北的關家,就是定州朝廷。
如今天下局勢亂得很,主要是草寇橫行,通路的地方不多。許多離得遠的地方來漓江一趟,夏天出門都要備冬衣。唯一路還通的,也就往中原廬陽郡的茶岩商道和西北的永嘉古道。
這兩條道,茶岩商道通着朝廷,永嘉古道連着關家,都是舉足輕重的地方。算上他們收到消息的時間,一個月,也差不多該到了。
不知先來的是哪裏的人。
“是……金盞閣?”
耳邊突然傳來聲音,餘沙瞳孔一縮,回過頭去看,卻是關瀾。
這人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他身邊了,還是穿着他那一身仿佛泥裏撈出來的衣服,站在櫃臺旁邊看他。
餘沙被吓了一小跳,這人走路也太過悄無聲息了。不過他沒把這驚訝帶到臉皮上,只是擺了擺手上的冊子,開口:“客官聽到了?既然客官也是為了餘閣主的事來的,就再登一次姓名吧。雖然不多,倒也能省下一些。”
關瀾靜靜地看了那冊子幾秒,久到餘沙都要以為這冊子是不是有什麽不妥了,他才開口:“不用。也請你不要把我的名字登在上面。”
餘沙拿着手冊的手一頓,注視關瀾,了然:“……既如此,那客官就煩請結清您的房費了。”
關瀾微微點頭,開口:“多謝。”
餘沙又說:“客官既然醒了,不如去客房歇歇?小店亦有一些漿洗的服務,我姓餘,單一個沙字。客官有什麽需要的就吩咐,不過收些跑腿的錢。倒是比客官自行去找要便利一些。”
關瀾想起自己之前遍尋客棧不得的事,想了想就應下來,道:“有勞了。”
餘沙領關瀾去了客房,關瀾把身上的衣服換下,并不避着人。通身并沒有什麽行李,随身帶着一把窄劍,一個似乎是裝錢的錦囊,此外并無更多的東西了。
餘沙狀似無心的問:“客官昨日說抓不到客棧,莫不是從西門進的漓江?”
關瀾正在理自己的東西,聽到餘沙的話,遲疑一剎,開口:“怎麽說?”
餘沙解釋:“漓江也是實行宵禁制的,各間坊市入夜後并不相通。客官既然在憑春坊處說找了一夜的客棧未果,定是入夜前由西門入城。不然便該在東城找到住宿的地方。”
關瀾先是不說話,又突然轉過身來看向餘沙:“西門進來的又如何?”
餘沙回答:“西北兩門之間隔着漓江,不便通行。客官既是從西門入城,自然是西邊來的。”
關瀾定定得看着餘沙,餘沙見他不說話,本以為該提醒的對方已經知曉,正欲離去,剛一走到門口,卻聽關瀾開口。
“你是在提醒我如何隐藏行跡嗎?”
餘沙驚了一剎,有些無語地轉身去看關瀾。這人什麽情況,既然知道了在提醒他,合該暗自記下,就這麽大咧咧地說出來是幾個意思,也太沒心眼了。
心裏腹诽了不少,面上餘沙也不敢明着接他的茬,只說:“客人說笑了,不過是些揣測,我們開客棧的,走南闖北的人見多了,有些上不得臺面的見識罷了。”
關瀾看了他片刻,并不配合他裝樣,只是說:“承情,若你願意,我确實還有個隐秘之事需要幫忙。”
餘沙愣了一下,繼而覺得好笑起來,這人到底怎麽回事?既然是隐秘之事,那便不該說。既然是說了,又何必特地點出來。
見餘沙不答,關瀾倒也無所謂,只是把話繼續說了下去:“……我沒帶什麽東西。原先在城外倒是無妨,在漓江城裏行動卻有些不便。”
餘沙搶答:“客官可是想要些換洗的衣物?先前也說了,小店略收些跑腿的錢便可以幫客官找店鋪置辦,不打緊。”
關瀾踟蹰,猶豫了一下,開口:“我是說……有沒有夜行服?”
餘沙:………………
關瀾顯露出一些懊惱的神色:“……不太好弄嗎?”
餘沙也很猶豫着開口:“………這個先放在一邊,客官與我萍水相逢,為何如此沒有戒心。”
關瀾沒想到被反問了這麽一句,有些奇怪:“……可是我并未透露我要做的事?”
還用怎麽透露?!
餘沙簡直這麽個人折騰得有幾分傻眼,開口:“雖然客官透露的這些都是小節,但若有心人往細裏推敲拼湊,便能猜到一二。豈不是會惹出不必要的亂子。又或是日後有人追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客官?”
他這話實在是交淺言深,本不該說的。只是看關瀾一副懵懵懂懂卻還要闖龍潭虎穴的樣子有些真被氣着了。
誰知關瀾在他這般的詢問下神色卻為有什麽變化,只是問:“所以你現在猜到,我要做什麽了嗎?”
餘沙被他問的一噎,竟不知如何作答。
關瀾又說:“……雖然怎樣做是你的自由,但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說出去。”
餘沙一腔好心囑咐對方,沒想到這人似乎什麽都沒聽進去,火氣逐漸上頭:“我若是說出去呢?”
關瀾語塞,比剛才猶豫了至少十分,半晌開口:“……最好還是不要,若無必要我不想傷人。”
“哈。”
餘沙被貨真價實地氣笑了,這人瞧着一張臉人模人樣的,說話辦事跟個傻子一樣,偏偏口氣又這麽大,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麽:“那客官便自便吧。小本生意,我還有許多活要做,就不奉陪了。”
關瀾似乎是沒想到餘沙忽然就生氣了,伸手想要留人,可這回餘沙确實是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關瀾有些難辦地抓了抓了頭發:“怎麽就生氣了?”
複而他又記挂起重要的事來,皺緊了一雙眉毛:“那衣服要怎麽辦。”
餘沙若是知道這一番争論後,此人心裏記挂的還是衣服,必然是要被氣死的。
他匆匆下樓,去後院找旬二拿錢。
後院正中是旬二的屋子,她正在屋裏做針線。聽聞餘沙要拿錢,眉毛皺得緊緊的,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卻還是數了給他。
“是要做什麽嗎?食材采買的話也用不到這許多啊。”她小聲抱怨。
“……有點事。”餘沙不欲多說:“我上街順便想辦法弄點錢回來。”
旬二挑眉看他,又嘆了口氣:“你記得買點菜回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