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您所撥打的號碼已欠……喂,親哥。”

“悠悠,你又鬧什麽!那是什麽彩鈴,嗯?”

“嘿嘿,這不是指望着誰能被忽悠着給我充點兒銀子嘛。”

“……這都幾點了?怎麽還沒到家?”

“啊,我忘記跟你說了。我今晚得加班訂卷,晚飯不用等我了,我這不一定幾點呢。”

“又忘了?沒事兒,多揍幾頓就記住了。”

“……”

訂卷是蔡悠最讨厭的工作,沒有之一。從幼兒園起,蔡小朋友的手工作業成績就是全班倒數的,其他的小朋友都學會折各種小動物了,悠悠卻還在糾結怎麽把紙撕成正方形。時至今日,青年總是憤憤不平,選了法律,連高數都可以擺脫,為什麽手工課的陰影卻總是揮之不去。

一走神,又訂歪了一個點。蔡青年深吸口氣,自我安慰着,沒事兒,那麽多卷混在一起,沒人會細看的。

其實能順利進展到裝訂這一步,已然不易。由于厭惡這項工作,蔡悠總是把它放在最後來做。長期積壓的結局就是各種卷宗混在一起,有時候不同的案子還交錯起來,在一摞紙中可能存在着七八個案子的批捕、換押手續,只能全部攤開在桌子上,一一拾掇起來,再重新組合,按照順序排好,标注頁碼……

蔡悠偶爾也會想,自己标錯頁碼是因為太久不學數學了吧。

等到範元欽帶着夜宵來探望某人,看到的就是攤滿了兩個桌子的紙張和卷皮,自家孩子幾乎是被埋在裏面了,空氣中鑽孔留下的紙沫飛揚。

男子蹙着眉往前走,青年卻怪叫道:“啊啊啊,你別過來!站那別動!我該找不到東西了!”

範元欽把保溫桶放在一旁的茶幾上,指示道:“先過來吃飯。”

蔡悠一面用鉛筆标着頁碼,一面抽空回了句:“我不餓……親哥,你自己找地兒坐,我這兒都亂套了。嗯?盤哪兒去了?”拉開手邊的抽屜,七八張光碟滑了出來……

範警官俯下身拾起來,順手拍在桌子上,力道有些大。蔡青年表情頗為尴尬,硬着頭皮解釋道:“這,不都是我的,還有琪琳的,唔,主要都是他的。”邴琪琳,蔡悠的親密戰友,同一個科室,同一個辦公室,同一個職工宿舍,同一個游戲公會……比蔡悠還要小兩歲,活得頗為浪漫,今晚陪女朋友去看電影,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的卷也丢給蔡某人訂了。

這樣的回答顯然不能讓範元欽滿意,攬過某人的肩膀,押到茶幾旁,命令道:“吃飯!”随後在蔡悠戀戀不舍地注視中來到桌前開始繼續訂卷大業。

訂卷也是公安的工作環節之一,範警官做起來還是輕車熟路的,唯一的問題就是蔡悠小壞蛋東西放得太混亂,找起來很麻煩,也就怨不得某位親哥生氣了。

蔡悠偷瞄着某人的臉色愈來愈黑,吞咽的動作也放慢下來,就算再生氣,家長大人也不會在飯桌上揍孩子,據說會影響消化。

磨磨蹭蹭地吃完,就差沒把碗都舔了。蔡悠才蹭過去,讨好地打下手,配合範警官工作。

範元欽一直板着臉,利落地訂好剩下的卷,抽出其中兩本,指給蔡悠:“把卷皮上的內容補全了。”

蔡悠彎腰寫字,卻在餘光中看到自家親哥拎起了桌上的塑料尺子……邴琪琳你大爺的,上班帶什麽塑料尺啊!

來不及躲的青年繃緊了身後的兩團肉,尺子卻沒落下來,詫異地回頭去看,卻發現自家親哥把尺子放在之前訂的卷上,呵斥道:“自己過來看,打的孔都歪哪兒去了,蛇形匍匐前進嗎?”

蔡悠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原來不是要揍我啊,倒是早說啊。剛湊過去,沒等開口,就被按在桌子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三下,兩瓣屁股都麻酥酥的。

青年嗷地怪叫一聲,随即又背過手捂住身後,自己輕輕揉着,壓低聲音道:“你幹嘛啊你!有話好好說不行嗎?”雖說自己這層樓暫時沒人,可不保證樓下沒有同樣需要加班的可憐同事啊。

範元欽瞬間化身為古代教書先生,拿尺子點了點蔡某人訂好的卷,蹙着眉道:“跟你這樣兒的還有什麽好說的!大事兒小事兒全都糊弄,做什麽都稀裏糊塗的!這讓別人看見得怎麽想,你這不是能力問題,是态度問題!”

蔡悠鼓了鼓胸脯,有些不服氣:“不就是訂個卷嘛……”至于這麽上綱上線的,別人都早早回家逍遙自在了,自己還得加班加點地工作,怎麽就成态度問題了。

範警官也不再理會某人,自顧自拆了不合格産品,重新打卷皮,着手開展返工大業。

蔡青年罰站了一會兒,也覺得沒勁,湊過去,拆了另一本訂得不甚美觀的卷,打好了新卷皮,把原來的用碎紙機碎掉,然後遞給自家親哥搞定。雖說還鼓着腮幫,但到底是不敢再頂嘴了。

範元欽順手接過來,盯着青年看了一會兒,無奈地敲了下對方的腦袋,苦笑道:“多大的人了!越活越回去了!”

兩個人搭配起來幹活兒就是有效率,很快夫夫倆就離開工作區域,攜手在附近的小公園游蕩了。鑒于攜手這個動作太容易被圍觀,權衡之下還是勾肩搭背安全一些。

退去了白日的燥熱,夏夜最适合散步。有着荷花池的小公園除了跳集體舞的,還有賣小商品的,相當熱鬧。

兩個大男人湊在一起聊家長裏短,柴米油鹽總歸覺得怪異,偏偏興趣愛好也碰不到一起去,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麽走到一起去的。當下自然而然就拐到了和工作相關的話題上去,範警官把孩子拽得離池塘遠些,随口問道:“合同詐騙罪和詐騙罪到底是怎麽區分的,怎麽我們送到你那是合同詐騙,你們都按詐騙起的,送過去是詐騙,你們就按合同詐騙起到法院,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蔡悠搔搔腦袋,慢悠悠地道:“這個啊,唔,有的案子它們的區別是很微妙的,一時半會兒也講不清楚……”瞧見自家親哥一臉認真的表情,果斷咧嘴笑了,“而且,改罪名咱們不還能加分嘛。哎呀啊!快松手!”公園裏那麽多人,衆目睽睽之下被揪耳朵,搞不好還有熟人在,讓蔡青年的臉往哪擱。

範元欽哼了哼:“找時間去我們那兒給大夥講明白了。”

蔡悠一臉抑郁地揉着耳朵抱怨道:“親哥,我也有個問題問你。”

範警官買了兩支雪糕哄孩子,含糊地嗯了一聲。

蔡悠咬了一大口,徹底涼快了下,才道:“在你心裏,我和你兒子到底有什麽區別?”表情相當認真。

範元欽動作怔了下,抿抿嘴道:“唔,同樣的行為,如果是我兒子,應該是覺得可愛吧,如果是你,就只覺得可恨。”

蔡小青年倒也不惱,怡然自得地啃着雪糕。

這下倒輪到範元欽困惑了:“嘿,今兒怎麽不炸毛了?”

蔡悠咧咧嘴道:“對于我來說,讓你覺得可恨是一件很解恨的事情,可謂大快人心。”

範元欽呼嚕了一把孩子的腦袋:“得,你再接再厲!看看讓我生氣你有什麽好下場!”

誰知這一下卻讓蔡悠徹底憤怒了,不是打疼了,而是雪糕撞在鼻子上,木棍折了,整個摔在地上。青年咬着牙奪過男人手中的雪糕:“我還沒吃幾口呢,你的賠給我!”

範元欽憋着笑:“沒把地上那根也撿起來吃了,這就有進步,乖。”

蔡悠翻了個白眼,但鑒于吃別人的嘴短,沒有還擊。接下來蔡某人又做了更幼稚的事情,路過游戲廳,青年非要進去扔扔籃球。

範警官倒也慣着孩子,随着走了進去。純粹是為了玩個熱鬧,出來的紙票也沒撕,轉了一圈,再回來時,正好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把各個機器上留下的票都搜集起來了,一大把攥在手裏,悠悠逛逛地離開了。

蔡悠笑道:“嘿,這破孩子,倒是會撿便宜。”

範元欽卻道:“沒覺得眼熟?”

蔡悠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道:“好像是有點兒,你同學家孩子?”

範元欽揪了下某人的耳朵,低聲道:“姜元!”

蔡悠這才頓悟,對方并不是二人的親戚朋友,而是某起轉化型搶劫案的參與人員,正巧是範元欽承辦,随後分到蔡悠手裏,後來因為姜元只負責望風,年紀又小,情節輕微,以附條件不起訴結案。在一年期限內,由檢察院負責監督。但像蔡悠這種忘性大的,面對面遇到都認不出來,所謂的監督不過是個傳說。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