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兩天後姜兔子并沒有如願以償地離家出走，因為一出校門口，赫然發現範大爺的車橫在那裏。少年天真地以為範警官是在那裏蹲坑，準備抓賊的，當即混在人群中，打算悶頭過去，暗想着可千萬別因為自己破壞了人家的行動計劃。
但範大爺搖下車窗，朗聲喚道：“姜元！”
就這樣，在同學們的注目禮中，姜少年上了車，垂着頭縮在後座。默默哀怨着，要不要這麽招搖啊，大叔你的牌照是帶警號的，你沒發現嗎？
範元欽顯然不能理解少年的心思，蹙着眉問道：“怎麽了？又惹什麽事兒了？”
姜元一驚，直覺搖頭道：“啊，沒，沒有啊。”
範警官倒是換了話題：“餓不餓？”
對方突然的友善讓姜同學有些不适應，幹巴巴地應道：“還好。”
範大爺點點頭道：“不太餓就先去接你哥，然後咱們仨一塊吃。”
姜元連忙點頭，開什麽玩笑，要不難道是我單獨和你吃飯嗎，會消化不良吧。
短暫的沉默後，範元欽又挑起話題：“奶奶還住在你叔叔家嗎？”
少年不明就裏地答道：“嗯，老叔說她腿腳不是很便利，自己一個人住不方便。”
範大爺蹙了下眉宇：“怎麽是一個人，不是還有你嗎？”
姜同學啃啃嘴唇，沒接話。
直到蔡小悠上了車，才打破了僵局，青年癱在副駕座位上，苦着臉道：“今兒可累死我了！下午一連提了四個，還有兩個遲到的！”
範元欽接茬道：“遲到了你就也幹等着，要我我也遲到！下次到點沒來，你就上樓，告訴法警直接通知下次再來，你看他還晚不晚！”
蔡悠抓抓腦袋：“啊？那不好吧，那多得罪人。”
範大爺輕哼一聲：“這不是得不得罪人，這是基本的規矩！你問問姜元，他上課遲到了用不用罰站！”
後座的少年有些囧，怎麽扯到自己這兒來了。
到了常去的火鍋店，饑腸辘辘的三個人很快點好了菜，弄好了調料，等來等去，明明對面兩個人的鍋都咕嘟咕嘟起來，姜少年自己的卻毫無動靜。姜兔子無奈地啃着筷子，眼看着兩名成年人毫不客氣把肉片蔬菜蝦滑都放進小鍋裏去煮，覺得憤怒且揪心。
就在少年用哀怨的小眼神盯着鍋的時候，蔡悠把涮好的食材分了大半給崽子：“來，先吃哥的。”而範大爺則招呼服務員，給崽子換了個火兒，順便要來了鍋蓋。
被救濟了的姜兔子即刻忘記了剛才的怨憤，埋頭享用美食。卻絲毫沒有想到在剛才煮肉的過程中，對面那兩只一直保持沉默，明顯是在欣賞少年的窘狀。
吃飽喝足之後，姜元托着下巴，聽對面兩個人從單位聊到家庭瑣事，也沒有想要插嘴的欲望。不知從何時起，居然有些習慣這樣的氣氛了。
接下來去了蛋糕店，蔡悠拎着小籃子問旁邊的少年：“姜元，你愛吃什麽樣的月餅？”
姜同學這才後知後覺到中秋節就要來了，順手指了指豆沙和蓮蓉的，啃啃嘴唇道：“其實也都還好，我不挑。”
蔡青年撿了小半籃子，又特意選了幾個五仁的。姜兔子瞥了眼站在門口等着結賬的範大爺，心裏嘀咕道，果然是上了歲數的人，居然跟奶奶的口味一樣。
結過賬後，蔡悠卻把那幾塊五仁的都裝進另一個袋子裏。範元欽則吩咐道：“姜元，你坐前面指路，把月餅給奶奶送去。”
姜元慢半拍地上了車，試探地道：“也不用特意跑一趟，明天放學我帶過去就行了。”
範大爺蹙眉道：“你個小孩子懂什麽，住過來那麽久，不和奶奶當面說一聲，老人家能放心嗎？”
後座上的蔡悠則趴在駕駛座的椅背上笑道：“而且中秋節要帶你出去旅行，總得征得監護人同意吧。”
可以說範大爺和姜家奶奶的溝通是相當順利的，怎麽聽都覺得沒有代溝，而蔡小悠也能插幾句話，逗大夥兒笑笑，讓現場氣氛活絡了不少。唯有坐在沙發最外側的姜元只顧着悶頭吃葡萄，倒像是個外人。
若說硬要找到同病相憐，不那麽愉悅的，怕是姜家的小嬸嬸了，這會兒正頗為嫌棄地看着少年攥在手裏的葡萄籽，好像生怕對方像個不懂事的娃娃一樣蹭髒了她的沙發。
不過蔡青年也實在過于自來熟了，啃完了一個梨，就自行尋覓垃圾桶去了，甚至還在路過姜元的時候，攤開手道：“葡萄籽給我吧。”明顯的反客為主。
姜家叔叔蹙眉道：“怎麽還讓人家伺候你！”随後又笑道，“這孩子都被他媽媽寵壞了，肯定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這個時候，一般的回答是應該否定，并且客氣幾句吧，偏偏範大爺接了句：“多管管就好了，最近我瞧着就強了不少……”
洗完手回來的蔡悠差點兒笑噴了，這到底是誰家孩子啊，怎麽就聽不出來了呢。
接下來範警官便提了帶孩子出去玩兒的事兒，別人倒是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唯有姜家奶奶有些擔心，在少年離開前，還拉着細細叮囑：“元元，你可別給人家添麻煩，要聽兩位哥哥的話……出去玩也得注意安全，睡覺蓋好被子，別吃不新鮮的東西……要不，你還是回這兒過節吧，人家帶着你可多不方便……”
要說之前的幾句姜元也只是随口答應着，最後一句卻讓少年怔住了，難道自家奶奶思想如此前衛：“啊？什麽不方便？”
姜家奶奶拍拍孫子的手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知道客氣！多個半大小子得多多少事兒……”
少年抿抿嘴道：“放心吧，奶奶，我少吃飯多幹活兒總行了吧！”說得你孫子像小豬似的。
中秋節的前一天傍晚，姜元早早收拾好了行李，還特意放在門口，生怕被丢下似的。
相比之下，隔壁房間的夫夫倆就混亂得多，當然始作俑者就是想法過多的蔡小悠，青年原地轉着圈：“親哥，我太陽鏡哪兒去了，我們同事都說劃船陽光可強了，都睜不開眼睛！”正
蹲在地上打包的範元欽頭也沒擡地道：“櫃子裏面，自己找去！”
沒過多久，範大爺就後悔了自己的“放權”，蔡小悠幾乎把整個櫃子裏的零碎都掏出來了，
還一臉無辜地道：“沒有啊！是不是在姜元那屋？”
範警官黑着臉走過來，一手拉住青年的胳膊，另一只手揚起來，連着三下揍在蔡小悠身後的肉團上，怒道：“我說的是床邊上的櫃子！誰會把墨鏡放到衣櫃裏！”
慢半拍反應過來的蔡悠跳着腳躲，成功地把攤在地上的襯衫都踩皺了。
拿了根雪糕準備進屋吃的姜元路過門口，正巧看到範大爺的暴行，憤憤地把雪糕叼在嘴裏，比了個“鄙視”的手勢，算是聲援蔡小悠。卻趕上範警官轉回身準備繼續收拾東西，少年一驚連忙縮回身子，迅速溜回自己的房間了。
範戶主大概沒有發現，這會兒只是皺着眉繼續收拾東西而已。鬧騰到午夜，終于都拾掇齊整了，範大爺躺在床上，一點兒都不想動彈了，偏偏去洗漱的蔡悠還在那嚷嚷：“親哥，我牙刷你給裝起來了嗎，我還沒刷牙呢！”
範元欽翻了個身，沒理青年。蔡小悠只好自力更生地把打包好的行李箱又翻開……一陣查找，終于在角落發現了指定物品，然後明顯是無法恢複原樣了。
望着範大爺的背影，走投無路的蔡悠只好求助姜元，做哥哥的覺得很丢臉，但姜兔子倒是挺自豪，一個勁兒顯擺：“哥我跟你說，我以前總幫我爸媽搬家……”
确立了去蘆葦蕩吃河蟹的旅行目的，端午節當日清晨，一行三人正式出發。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在範警官開車的時候，當初那個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會換手幫忙，以避免自家親哥太辛苦的蔡小悠此刻正躺在後座睡回籠覺。
而被迫坐在側駕駛座的姜兔子本想表示自己也在游戲廳裏有過駕駛經驗，希望能幫上忙，卻礙于範大爺的嚴肅側臉，愣是沒敢開口。
一覺醒來，心情大好的蔡吃貨剝了個橘子，頓時芳香氣息彌漫開來。青年分了半個給斜前方的姜元，又問道：“親哥，你要嗎？”
範大爺嗯了一聲，結果蔡悠毫不猶豫地又遞給姜少年兩瓣，指示道：“你喂吧。”
姜兔子“啊？”了一聲，見範大爺也沒有反對，猶豫着遞過去，那神情倒像是在動物園裏喂狗熊……
範戶主終于忍不住抱怨道：“你抖什麽，都要塞到我鼻子裏去了！”
少年勉強完成了任務，也難免小聲嘟囔兩句：“讓人伺候，還那麽多意見……”
眼見後視鏡裏的範大爺瞪了眼，蔡小悠連忙轉移話題道：“啊，姜元，昨兒我都忘記問你了，你小時候總跟着你爸媽搬家？”
姜同學點點頭道：“嗯，那時候我爸媽帶着我去打工，都是租的房子，工作地點也不固定，反正就住哪兒方便就搬去哪兒呗。後來我爸說，老跟着他們這麽晃不好，就把我送回來上學了。”
範司機時刻不忘記說教：“你爸媽辛苦打工，特意送你回來上學，你倒天天往游戲廳裏鑽，是不是欠揍！”
眼見着少年被數落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蔡悠再次圓場：“哎，親哥，前面休息區停一下，買點兒東西吃！”
停下後，範大爺都要鎖車了，偏偏姜兔子還縮在副駕上，冷着臉。
蔡悠拍拍玻璃道：“姜元？”
少年鼓鼓腮幫：“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範元欽蹙起眉，強忍着怒氣道：“你給我下來！別讓我揪你！”
蔡小悠見狀不妙連忙勸道：“啊，親哥，要不咱們倆去買吧，讓他在車裏等好了。”随後又拍拍玻璃道，“別亂跑啊。”
還沒等少年表态，不知從哪兒奔過來一個氣喘籲籲的小青年，頂着一頭小卷毛，一臉認真地問道：“怎麽了？小孩兒鎖車裏出不來了嗎？”
範大爺和蔡悠對視一眼，短時間內沒有了悟對方的意思。
随後小青年又锲而不舍地繼續道：“你們別急啊，我在網上看過，要先安撫孩子的情緒！”
言罷把卷毛腦袋湊到車玻璃上，“小朋……嘎？這麽大孩子？那你自己開車門……扳旁邊那個，會不會？”
為了證明自己的智力沒有問題，姜同學氣呼呼地下了車，怒視着管閑事的某人。
接下來另一個長着娃娃臉的青年走了過來，拉住之前的小卷毛：“能不給我丢人嗎？”又對一行三人歉意地笑笑，“對不住啊，我沒看住他……”
被拽走的小卷毛路上還哀怨着：“我看他們又拍玻璃，又比劃，這明顯是小孩兒鎖車裏出不來了啊……”
經過這場鬧劇，倒是緩和了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範大爺照着少年的屁股拍了下：“鬧什麽脾氣！去！幫你哥拎東西去！”
饒是旁邊沒有人注視了，姜元還是紅了臉。偏偏範戶主點了根煙，沒有要理會孩子的意思，少年只好憋屈地跟着蔡吃貨進了小超市。
滿載而歸後，三個人再次上路，當然姜元說什麽也不肯坐前面了，跟蔡青年一起擠在後面吃零食。蔡悠遞給少年一個巧克力派，使了個眼神。
姜元有些不甘願地探起身子放在副駕駛座上，低聲道：“我……我剛才就是不想去超市而已……你可能有點兒誤會了。”
範大爺頓時氣樂了：“別心急，到地兒就揍你。”
臨近海岸，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大片亮紅色的灘塗景致，範司機放慢了車速，右側的車窗裏呈現出層次分明的紅色，夾雜着部分區域的綠色，映襯在藍天渺雲之下，成功地讓後座上的兩只安靜下來。
車子停靠在延伸到紅色深處的木質走廊旁，蔡小悠和同樣興奮的姜元已然準備好手機相機等一系列攝影器材，準備沖下去了，青年還略微遺憾道：“早知道應該帶單反來的。”因為嫌沉只帶了數碼相機的蔡悠終于難得地鄙視了自己的懶惰。
因為時間尚早，又是新開發的景區，周圍幾乎都沒有其他游客，只是遠遠的散布着兩三個人，正是拍照的好時機。偏偏範大爺開始煞風景了：“悠悠，你自己先去，來吧，姜元，咱們把賬算了。”
不是吧！兩只同樣在心裏吶喊着。當然具體內涵不同，小的那只是在震驚，難道之前的“到地兒就揍”不是說着玩兒的？大的那只在怨憤，這麽美的景色，難道你讓我玩兒自拍嗎？
見少年尴尬地僵在後座，蔡青年也猶豫地立在車旁。範元欽當機立斷地走過去，拍了一把蔡悠：“還不去！待會兒就該人多了！”随後拉開後車門，自己鑽進去，坐到了少年旁邊。
本來是想保護姜小元的蔡哥哥到底沒耐住美景的誘惑，熠熠然拎着相機上陣了。
被抛棄了的姜兔子縮到另一側車門，盡量離範大爺遠一些。
範警官不疾不徐地威懾道：“敢下車，我就追出去揍你，随你信不信！”
姜元漲紅了臉，不帶這麽欺負人的！到地方了不讓下去玩兒，還要打人！深呼吸兩次，鼓鼓勇氣道：“我怎麽了我！我要下車！”
範元欽輕哼了聲：“那你下吧，車門又沒鎖。你下一個試試！”說完探手撈過少年，直接按趴在腿上，揚起巴掌就往小屁股上揍，“你說你怎麽了？帶你出門兒玩！還敢和我鬧脾氣！要回家？怎麽你了你就要回家！還一句說不得了！誰慣得你！”每頓一次句，就狠狠地落一巴掌。
姜元身後麻了一大片，密集地爆發出痛感，偏偏在車裏又不敢大聲叫喚，只能咬着嘴唇踢蹬腿掙紮。
範大爺把孩子的兩條腿壓在下面，又使勁兒揍了兩下，随後把手待在少年的皮帶上，往外扯了扯：“還鬧騰？是想光着屁股挨？”
為了避免情況繼續惡化，姜兔子終于識時務了，低聲道：“我不敢了……”
明明認錯了，範大爺還是又連着揍了十下，才松開手。看着少年龇牙咧嘴地起身，曲着腿揉身後的兩團肉，到底有些可憐。範元欽揉了揉孩子有些紮手的頭發，拍拍脖頸處道：“好了好了，知道錯就行了，下去照相吧。”
一下車，範警官馬上不得悠閑了：“蔡悠！你給我把身子縮回來！”是要栽到海裏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