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小長假後的首個工作日,範警官一整天的工作就是開了個會,下午三點多,除了留下來值班的,其他人都各自散去了。
心情不錯的範大爺去超市采購了一些日常用品,又打電話詢問蔡悠晚飯想吃什麽。
但今天的悠悠就不那麽開心了,午休的時候打撲克輸了,奉命下樓買冰棒吃,走到半路遇到岳科長,剛打聲招呼,對方就問道:“蔡悠,晚上有安排嗎?”
蔡青年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搖頭道:“沒什麽事情。”
岳科長拍拍青年的肩道:“那正好,晚上咱們科加班,你也一起留下吃個飯吧。”随後便離開了。
呆在原地的蔡青年這才想起早上班車裏,邴琪琳提到反渎職那邊來了個大活兒,要提将近十個人。作為反渎職侵權局一科的科長,岳哥自然要到處抓人加班了。
被充了壯丁的蔡悠耷拉着肩膀,拎着冰棒上樓,又遇到食堂的萬叔。對方啃着蔡小悠遞過去的冰棒,友情提醒道:“你們這幾個年輕小夥子這幾天就該悶在自己屋裏,那也別去,到處溜達,那還能不被叫去加班?”
蔡悠苦笑了下:“反渎那邊本來就人少,來了活兒,反貪那邊早就都調過去幫忙了吧。”
萬叔笑道:“回頭等忙完了,他們科組織旅游,你也跟去!哪有光讓孩子幹活兒的道理。行啦,你忙吧,我也得去買塑料勺了。”為了保證犯罪嫌疑人的安全,提供的餐具一律為塑料制品,一旦留在院裏過夜的多了,一次性塑料勺也成了緊缺用品。
于是在範大爺致電時,蔡小悠趴在辦公桌上哀嘆:“親哥,我回不去了今晚,得幫反渎那邊提審,吃什麽你和姜元商量吧……”深吸口氣,瞪了眼對面幸災樂禍的邴琪琳,“嗯,我知道,我會逮空兒打個盹。”
姜元到家的時候,範戶主正在廚房忙活着,已然得知加班事件的少年放下書包,洗好了爪子,趁盛飯的時候,問了句:“你有喜歡的動物嗎?”
範大爺裝盤的動作頓了下:“問這幹嘛?”
姜兔子猶豫了下,搖頭道:“唔,就問問……”啃了塊排骨,又不甘心地問道,“那有特別讨厭的嗎?比如會過敏的?碰都不能碰的那種?”
範元欽深吸口氣:“沒有!老實吃飯,哪那麽多問題。”把紅燒排骨往少年旁邊挪了挪,自顧自舀了碗湯喝。
少年安靜了五分鐘,小聲道:“我哥今晚還回來嗎?”
範大爺挑眉道:“沒有你哥陪着,不敢睡覺啊?”
姜兔子臉頰有些泛紅:“我又不是小孩兒!再說平時他不都是跟你睡的嘛!”見對方根本沒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又拿起勺子道,“那我哥有嗎?”
範元欽盯着小孩兒看了會兒,一本正經地道:“你哥當然不讨厭動物,他那麽愛吃肉……”
姜元瞬間閉嘴,默默埋頭喝湯,沒有其他問題了。
參與了集體晚飯後,留下來加班的蔡悠和反渎一科的孫揚共同提審當地環保局的某工作人員。跨科工作的蔡悠就是來充個人場的,窩在椅子裏,一面兒消食兒,一面看他家揚哥動作流暢地在筆記本上修改已然陳列好的訊問提綱。
本來蔡檢察官對案情就沒什麽了解,偏偏對面的嫌疑人也顧左右而言他,一臉和我無關,比誰都無辜的架勢,問急了就保持沉默,就差沒喊冤了。随着時間的推移,過了零點,訊問也進入了焦灼狀态,蔡悠單臂撐着腦袋,歪着頭看顯示屏上一閃一閃的光标,開始放空……突然間覺得旁邊響了聲炸雷,本來已經進入淺睡眠狀态的蔡悠瞬間驚醒,差點兒蹦起來。
怔愕了兩秒後,才弄明白剛剛是他家揚哥拍了桌子,這會兒孫檢正一臉嚴肅地道:“你別以為回避問題,我們就沒有辦法處理這件事情!你這是什麽态度!”
明明是用以威懾嫌疑人的手段,對面那哥們兒卻沒什麽反應,還是略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倒是把蔡悠驚得頭發絲兒都豎了。
蔡青年起身給自己接了杯水喝壓壓驚,又放了一紙杯水給對面的男子,動之以情道:“這大晚上的,誰也不樂意一直耗着,你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還能早點回去睡一會兒不是。”正打算進一步給對方做分析,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就震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是條垃圾短信。接下來卻發現了數個小時前的另一條未讀信息,來自于姜元小同學,內容很跳脫:“哥,你愛吃鴨子肉嗎?”
本就無聊的蔡悠一本正經地回複道:“那要看怎麽做了,如果是吊爐烤鴨的話,我喜歡吃椒鹽鴨架;如果是鹵鴨或者醬鴨的話,我喜歡吃鴨掌;麻辣的話,我喜歡吃鴨脖……其實火燎鴨心也不錯。”等了半天不見對方的回應,才後知後覺到崽子已經睡了。
但青年無法知曉的是,剛剛在家裏發生了一場鬥智鬥勇的戰争。
導火索是洗過碗的範大爺拎着一株葡萄進了小卧室,蹙着眉問端坐在沙發上的少年:“這屋裏怎麽這麽亂,你要絮窩啊你!”又回手關了電視機,“放那麽大聲幹嘛!去,做作業去!”
姜元罕見地沒有反駁:“這就寫……”卻沒有要起身去拿書包的意思。
範警官把葡萄放在茶幾上,靜立了兩秒,盯着少年問:“你帶什麽回來了?”
姜同學這次甚至開始比劃起來:“啊?沒什麽啊!”
範元欽沒再多說,自顧自轉身走了,還貼心地關上門。
姜元這才松了口氣,蹲在沙發旁邊,向下面輕聲喚道:“小黑,快出來吧……”裏面沒什麽回應,少年只好跪趴在地上,伸長胳膊從沙發的簾布下費力地夠出一只蹬腿掙紮的深灰色手掌大小的幼崽鴨。
剛想站起身,屁股上就被踢了一下,姜兔子呆了片刻,然後回過頭,正對上範警官略微眯起的眼眸:“沒帶什麽回來?行啊,挨這麽多次打,還是張嘴就扯謊啊。”
眼睜睜地看着小鴨子搖搖擺擺自以為腳步急促地鑽進了床下面,少年頗為尴尬地道:“不是我的……是我同桌的,她家不讓她養,說是怕禽流感。”
範元欽瞪了少年一眼,出去翻了個紙盒箱子,丢在地上:“放這裏,別讓它到處跑!”頓了頓又道,“都弄好了就自覺點兒沙發上撅着去!”
姜兔子費力截獲了小黑一枚,範大爺又往箱子裏墊了些報紙,放了半塑料碟的水,才讓少年把小鴨子放進去。
小家夥在陌生的環境裏先蹲在腳掌上呆了幾秒,随後大概是覺得沒什麽危險,開始搖擺着前進了,一會兒撲騰撲騰紙盒箱,一會兒又到塑料碟那叨幾下,最後幹脆上了鴨掌,撥歪了碟子,弄濕了報紙。
相比小黑的活潑,姜兔子就蔫了許多,安置好了某鴨子,就到了要挨揍的時候,還得自己去趴好,嗚,還能再悲催嗎?而少年沒有反抗的唯一原因就是:“是不是我挨了打,就可以養小黑?”
範警官的回應是瞪眼揚巴掌,姜元縮了縮脖子,栽倒在沙發上。
校服褲子本來就薄,少年裏面又只剩下一條內褲,根本沒有用來抗揍的功能。姜兔子摟着抱枕,緊咬着牙關,覺得範戶主每下巴掌都是掄圓了揮下來的,自己為了同桌的愛寵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實在是,太爺們兒了。
但事實遠沒有姜元設想的那麽壯烈,範元欽不過就是一手按着少年的腰,另一只手實打實地揮巴掌,左一下右一下給孩子個教訓罷了。
随着姜兔子的一路下滑,終于由撅着屁股變成了蹲姿,範大爺難得沒有呵斥,只是往上揪了揪少年的衣服。
姜元吸吸鼻子,剛要随着起身,就覺得身後一涼。
剝了少年校服褲子的範大爺見小內褲的邊緣都泛了紅色,便停了手,由着某崽子羞憤地提好褲子。
姜兔子站起來穩定了下情緒,一本正經地道:“你答應我養了,可不能反悔!”
範大爺翻了個白眼:“傻啊你!要是不讓你養,還找什麽箱子。”
呆在原地的姜元徹底受到了打擊,那我這麽聽話地挨打到底是為了什麽……
而被迫留在單位的蔡悠第二天一早也受到了打擊,看着一同熬夜卻還生龍活虎的小法警,蔡某人真心覺得自己老了,已經臉色蒼白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就連科長郭博都看不下去了,主動給了假:“你手頭還有什麽要緊的事兒,讓小邴幫你辦一下,那個容留吸毒的提了嗎?”
蔡小悠點頭道:“嗯,我今天下午提完了。”見對方仍舊盯着自己,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啊,我是說昨天下午。”一旦沒挨着床,總覺得這一天像是沒過完似的。
回到家的時候,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正是補覺的好時機。蔡悠沖了個澡,剛躺下就聽到隔壁房間一陣急促的類似于鳥類發出的聲音。青年的第一反應是姜元把手機落家了,還換了個非主流的鈴聲。嘆着氣循着聲音找去,卻發現紙盒箱,以及黑小鴨一枚。
和某禽類對視了五秒,蔡悠抓抓頭發,去廚房切了些黃瓜片放進小碟裏。有了吃的,小鴨子果然懶得叫喚了。
蔡小悠滿意地直接栽倒在姜元床上會周公了,自始至終也沒打算弄明白新房客的來龍去脈。
姜元中午特意從學校趕回來喂鴨子,看到床上的蔡悠,頓時呆住了。接下來急促地奔到小鴨旁邊,發現對方沒有變成盤中餐,才松了口氣。
而蔡青年此時恰好悠悠轉醒,神色迷離地啞着嗓子道:“你回來了啊,幾點了?”
姜元下意識地把紙盒箱轉移到身後,裏面的小黑撲騰騰地一路滑下去,頓時抗議地叫起來。少年連忙朗聲回道:“我中午回來休息一下,哥你繼續睡吧,不用管我……”
青年揉揉眼睛,愈發迷茫地看着對方:“你抱着鴨子做什麽?”
姜兔子也臉色發白,終于憋出一句:“唔……別吃它……”
蔡悠神色非常淡定,清清喉嚨道:“可我屋裏換下來的衣服還沒有洗……冰箱裏還有冰激淩嗎?”
聽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卻讓姜元立刻淪為長工行動起來。
三分鐘後,蔡小悠舀着冰激淩,歪在沙發上聽着洗手間裏水流落在塑料盆的撞擊聲,一臉得意地輕輕戳了下小鴨子的腦袋。開什麽玩笑,活蹦亂跳且不夠塞牙縫的鴨子哪裏比得上勤勞樸實的小服務生……
但蔡青年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沒過多久,姜長工就一路小跑地奔過來,有些愧疚地道:“哥……我忘記在洗之前掏空衣服口袋了。”然後遞過去兩坨皺巴巴的人民幣。
蔡地主深吸口氣,憂傷地窩回床上睡覺了。
就這樣,得到了兩位家長的首肯,小黑正式落戶範大爺家。但讓蔡悠心理不平衡的是,确定某鴨子不會成為食材後,姜兔子明顯憊懶了許多,不但中午不回來喂食,連早膳也不肯預備了,哪怕小黑在紙箱裏又叫又撲騰,床上的少年還是能呼呼蒙頭大睡,毫不受影響。
隔壁屋的二位卻沒那麽好的睡眠質量,當蔡悠認命地走進廚房時,範元欽氣呼呼地道:“我非揍他一頓不可!個破孩子!”卻又翻身睡了。
放學後,姜兔子難免要和幾個關系好的同學踢踢球,打打游戲,回了家又假裝做作業,照顧鴨子的任務自然落到下班時間固定且規律的蔡青年身上。
終于在半個月後,小黑圓了,悠悠瘦了,範大爺怒了。
于是尋了個日子,憋着火的範警官黑着臉指示蔡悠翻查姜元同學的試卷,明擺着是要當着小黑的面兒揍孩子一頓。
少年硬着頭皮遞過去幾張試卷,是按照從八十多分到将近及格的次序排列的,然後就小媳婦狀杵在一旁,等候發落。
蔡悠嘩啦啦地翻着試卷,一直看到慘不忍睹的五十三分,清清喉嚨,昧着良心道:“這,有進步啊,親哥你看,還有八十多分的呢,再努努力,就算優秀成績了。”
範大爺沒什麽反應,倒是姜兔子抻了脖子看一眼:“這科滿分是一百二十分。哥,你們那時候不也是嗎?”
蔡小悠略微閉上眼,深吸口氣,在心裏吶喊道:你個笨孩子!你都知道的事兒,我會不知道嘛!可是你範大叔不知道啊!
範元欽扯過那張五十多的,抖了抖道:“這也是一百二十的?”
姜元小聲道:“那是一百的。”
蔡青年輕咳兩聲:“至少,說明姜元不偏科……”
範大爺幾乎要被氣樂了,揪了下旁邊故意插科打诨小青年的耳朵:“他要是能偏科了,我還算他能耐呢!這得怎麽偏?考個零分回來啊!”
姜元愈發呆氣地道:“老師說,我最近成績比較穩定……”
範元欽終于按捺不住了:“你給我閉嘴!褲子脫了!趴床上去!”
少年撇撇嘴,今兒倒是奇異地沒有反駁,老實趴到床上,爪子還搭在褲腰上,然後不緊不慢地道:“哥,我們明後天運動會,你來看嗎?”
蔡悠心中一動,當即配合道:“你有項目?”
姜元舔舔嘴唇,不讓背後的兩個人看到自己的表情:“當然了,我有一個八百米,還有一個四乘以二百的接力,我們班體委說了,要是我也不參加,就真的湊不齊人數了……”
蔡悠沒有再多問,和少年一起保持着沉默等待範戶主的反應,當然心裏不免得意了些,瞧瞧,我弟弟進步多快,這才小半年,就學會拿捏範大爺了。果然是強将手下無弱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當然,此刻範大爺的表情就沒有兩個崽子那麽愉悅了。
趴在床上的姜兔子心裏是無限歡喜的,能讓範警官吃癟,自己果然是人才。
但很快少年就發現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範大爺不緊不慢地道:“既然你這麽繁忙又要學習又要準備運動會,不如就把這鴨子送到鄉下吧,你哥家有個遠房親戚,院子裏養了不少小東西,不差這一只。”沒等對方反駁,又接着加碼,“要是你覺得訓練挺辛苦的,幹脆熬鴨湯給你補補?”
近幾日來被少年的不作為折騰得夠嗆,勞心勞力照顧鴨崽兒的蔡悠此刻自然也不肯幫腔了,轉身出去拿雪糕吃了。
姜元攥緊小拳頭:“不能送走,我答應同桌要好好照顧的……”
範元欽哼了一聲:“你答應的是讓你哥好好照顧,自己悠閑自在?”
少年終于覺得理虧,站起身垂着頭小聲道:“以後不了。”
範大爺起身慢慢靠近小孩兒:“運動會沒你不行是不是?”
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壓迫感的少年腿貼着床邊,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
範警官拉過孩子,在屁股上落了六下實打實的巴掌:“別以為這事兒完了,運動會結束了咱們再說。”
姜元蹙着眉揉身後的兩團肉,一臉的敢怒不敢言。
範大爺卻還嫌少年不夠丢人似的,補充了一句:“既然你們班沒你不行,要是不拿個名次回來,就算屁股打腫也不冤枉你了吧。”
少年微張着嘴巴,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原先只是思想品德,現在範警官的魔爪已經逐步延伸到文化課,乃至體育課了,這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終于出了口氣的範元欽心情好了許多,呼嚕幾下孩子的腦袋:“還不去給你那鴨子弄食兒去!等着誰幫你忙活呢!”頓了頓又道,“什麽時候比賽你是,上午還是下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