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對于蔡悠來說,每年最忙碌的日子不是年底,而是暑期。由于每年九月如期而至的司法考試,這一全國性的測試項目給單位一部分還沒有通過且意欲參加的同事們提供了一個請假複習的大好機會。
對于本來就任務沉重的公訴科,工作人員的減少無異于雪上加霜,每到這個時候,眼看着周圍那一小撮前輩們收拾東西,拎着複習資料熠熠然回家備考去了,蔡小悠都很想問問科長可不可以以刷分為目的也報名參加考試。但想到郭科長的冰山臉,青年很識時務地把這個想法扼殺在腦海中。
于是在這個蟬鳴一片的日子裏,蔡悠和邴琪琳雙雙埋首在成倍增長的卷宗裏,不得翻身,辦公室的混亂程度可想而知。
大概是這般用功的場景終于感動了老神仙,副科長夏哥為兩個青年帶來了福音:“這是之前考到我們單位來的佟星澈,先過來實習,領導給分到我那屋了。最近科裏人手不夠,你們倆手頭上事兒比較多,科長的意思是讓你們倆帶一帶,順便幫幫忙。”随後又回過頭對長着一張娃娃臉,看起來頗為乖巧的小青年道,“這是你邴哥,那是你蔡哥,都不是外人,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問,你這樣的高材生适應一段日子就成手了。”
在這種工作任務繁重的為人民服務的行業中絕對不存在着前輩怕後來者居上,學會精髓超過自己的心态。看着新來的幫手,邴琪琳眼眸都亮了,打過招呼後就拉着青年道:“你可來了,我們等你等得好苦!”随即就毫不見外地鋪開自己桌前的卷宗,“你看看這些,你對哪個感興趣,挑兩個,然後我教你怎麽弄……”
蔡悠看看對面的娃娃臉真的擺出超市購物的表情,細心挑選起來,不由失笑道:“邴琪琳你是多不厚道,那本非法采砂的你自己都不願意弄,還好意思放進去讓小孩兒挑。”說完彎腰從櫃子裏拽出一本厚度中等的卷,“這是我之前弄好的一本容留吸毒的,還算比較規整,要件都沒太大問題,你先拿去看看。其實我們拿到一本卷需要做的就這麽幾個材料,一個訊問筆錄,一個案審報告,再加上一個起訴書。如果不需要退回公安補充證據的話,這幾個材料弄完,就可以送到領導那批示,然後打印出來蓋章,送法院。”說着青年按照卷宗上的目錄一一指給娃娃臉看,“我和你琪琳哥都懶,按照規矩應該弄完一本訂一本的,你別跟我們學。這個U盤裏是最新的司法文書寫作規則,你按照這個來,一開始就養成好習慣,要不以後想改就難了。”
佟星澈點頭接下,老實地道:“謝謝,唔,謝謝哥。”
對面的邴琪琳提醒道:“他姓蔡,你就把他當做可以吃的那種就容易記了。”
蔡檢翻了個白眼,又拍拍小青年的肩:“我是蔡悠,也沒差幾歲,叫名字就得了。”随後回身拿過一張打印的電話聯絡單,“這是咱們院裏所有人的電話,你留一份,上面還有辦公室門牌號,有事情要聯系也方便,而且還能幫助你記名字。”說完又眨眨眼,“我當初就是這麽記的。”
娃娃臉這次笑得很開心:“謝謝小悠哥。”回屋看卷去了。
邴琪琳接了杯水遞過去:“看不出你還挺會帶孩子的。”
蔡悠又翻開卷宗:“什麽帶孩子,咱們這是求人家幫忙呢,還不得主動點兒說明白咯。”
按照慣例科裏來了新人,科長都要組織聚餐。
但郭科長是個非常重視工作的人,就算是在飯桌上,也會讓幾個年輕人談談最近的工作情況,明明應該是觥籌交錯,把酒言歡,卻每次都弄得和開會差不多。
幸好科長也知道自己有些煞風景,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借故離席了。餘下的組員們在副科長夏哥的帶領上正式開始胡吃海喝。
曾幾何時,蔡小悠也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開着車來參加酒席,基本上就可以保證不被灌酒。但事實上,這根本不能作為被放過的理由,總有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承諾會送你回去,但最後總是發現他喝得比你還要多……
作為新人,佟星澈被灌酒是一點兒不奇怪的事兒。只要你喝了第一個人敬的酒,後面接下來的也必須來者不拒,漏了一杯都不行。這種時候,就算你頂着娃娃臉,長得再像個孩子,也不會被放過。
先是單獨敬,接下來是順時針一圈,逆時針一圈輪着來,最後就進入了抽獎環節。之所以叫抽獎環節,是因為它的随機和不确定性。常見的問題有以下幾個:“你的生日是幾月啊?”“老家是哪兒的?”“什麽星座?”“家裏幾個孩子?”然後所有答案相同的在席人員就要陪着喝一杯。
今兒的蔡悠算是中大獎了,兩個人的生日只差了六天,自然也逃不出一個星座去,于是在佟星澈昏昏欲睡的同時,蔡青年覺得自己也差不多了。
接下來,尚存一絲意識的小澈給自家兄長打了個電話,沒過多久就出現了一枚帶着得體笑容,舉止優雅的律師朋友,和在座的熟人打過招呼後,赫連律師抱着弟弟回家了,語氣帶着無奈和寵溺:“怎麽喝這麽多,難不難受?”哪怕用的是扛米袋的姿勢,也絕不會讓人覺得強硬。
不光女同事們投去羨慕的眼神,連本來想回單位宿舍混一晚上的蔡悠也改了主意,暈乎乎地打了通電話給自家親哥。
沒過多久,範大爺也不負衆望的出現了,可此時剩下來的也就是等着看熱鬧的邴琪琳了。于是範警官絲毫沒給青年留面子,直接蹙着眉照着腦袋拍了下:“多出息啊你,迎接新人你喝那麽多幹嘛,沒見過酒啊!”
蔡小悠突然覺得有些憋屈,抿抿嘴,一扭脖子吐在了範警官的鞋上……
邴大少見範哥臉色實在難看,便也打着去洗手間的幌子,出了門就鑽進了出租車。
接下來蔡青年覺得自己是以一種拖死狗的姿勢被運回去的……打電話給自家親哥神馬的,真是喝高了。
雖說蔡悠的酒量不怎麽樣,但酒品還湊合。喝醉了也不會大喊大叫地擾民,最多只是嘔吐加昏睡,饒是這樣範大爺還是不滿意,蹙着眉直接剝了青年的外套丢在門口,臉上帶着明顯的嫌棄。
随後在揪着青年往屋裏走的過程中,範戶主又動手解其他的衣物,一臉無辜的蔡悠不肯配合,硬是揪着皮帶不讓拽,成功地激怒了範警官,左臂攬着青年,空出右手兩下巴掌扇在西褲包裹的屁股上。
蔡小悠嗚咽了一聲,終于老實下來。終于抵達浴室的時候,青年身上只剩下一條內褲。
範元欽調好水溫,往浴缸裏放水,扭回頭一看,發現蔡青年坐在馬桶蓋上,耷拉着腦袋,像只被遺棄的小狗。範警官在心裏嘆了口氣,瞅瞅這模樣,哪像快三十歲的人。眼看水也快放滿了,範大爺關了水龍頭,走過去摟住小狗狗,揉揉腦袋輕聲道:“聽話,不許鬧了,洗個澡舒服舒服……看看你這一身弄的。”
蔡悠一臉迷茫地被範親哥抱起來,又被剝掉內褲,直到放進水裏時才又撲騰起來:“唔,我,我不想游泳……”努力想要站起身。
範大爺按住青年,無奈地道:“游什麽泳!好好洗澡,不然打你了啊!”說完拍了兩下水面,震懾某個折騰不休的孩子。
小青年終于老實了些,有些蔫蔫地把頭枕在浴缸邊,然後,慢慢地滑了下去……
範元欽哭笑不得地摟住某醉漢的腦袋,坐到浴缸沿兒上,按在胸口,順着後背的脊線撫了幾次,看着蔡小悠微張着嘴,輕聲呼呼起來,才道:“等你明天醒了的,屁股打開花!”
蔡悠毫無所知地吧嗒吧嗒嘴,由着範大爺伺候。
宿醉之後難免會覺得頭疼,蔡悠按着太陽穴朦朦胧胧地蘇醒過來,看看旁邊的電子表已然上午十點十九分了。一驚之下,又看到今日是周六,才長舒了口氣。但接下來模糊的記憶回籠,意識到自己昨晚是怎樣折騰範大爺的,蔡小悠開始覺得身後的兩團肉也隐隐作痛了。
心虛地起床套好睡衣,蹑手蹑腳地觀察了下,發現家裏是空城計,自家親哥大概今天值班。
蔡悠光着腳站在客廳地板上愣了會兒神,随後決定做最後的努力,争取減刑。于是在接下來的五個小時裏,蔡青年獨自完成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家務,另外還把範親哥留在家裏的皮鞋擦幹淨,打了鞋油,基本上達到了煥然一新的狀态。又把範戶主的衣服送去幹洗,去超市買了整理好的半成品菜,準備一展廚藝。
當範大爺到家的時候,一開門就聞到肉醬茄子的味道,然後是狗腿的蔡小悠蹲在面前擺好了拖鞋,看那架勢似乎連換鞋的過程都要服務似的。
如此明顯的讨好用意何在,範警官自然心知肚明,這會兒也只是輕哼一聲,拍了拍青年的腦袋,帶着淡笑問:“準備好挨打了嗎?”
臉頰漲紅的蔡小悠推着範大爺到桌邊:“親哥,咱們先吃飯吧,你嘗嘗我的手藝……”
範親哥有些好笑地夾了一筷子:“嘗嘗你的手藝?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吃完了就失憶翻篇兒吧,嗯?”探手想呼嚕一下對方的腦袋,卻被躲開了。
見範大爺不悅地蹙起眉,蔡小悠只好主動湊過去,卻略帶委屈地道:“你昨天當着邴琪琳的面兒打我腦袋了!”
範大爺彈了下青年的腦門:“本來就傻,以後可不能打腦袋了,只打屁股。”
蔡悠給範親哥盛了碗湯,一本正經地糾正道:“重點不在于打哪兒,在于有第三人在場!”
範元欽漫不經心地道:“待會兒肯定沒有外人,妥妥的。”頓了頓不顧蔡小悠垮下來的臉繼續道,“嗯,這茄子做得不錯,看看這刀工。”
蔡青年心虛地沒有接茬,半成品都是切好的,刀工當然不差。
晚飯後,蔡小悠要去洗碗,被範大爺攔住了:“走,咱們先進屋,待會兒我洗。”
蔡悠快哭了,這是在暗示待會兒自己會連碗都洗不了了嗎?
進了屋,二人并排坐在沙發上,範警官胳膊随意搭在蔡青年的肩上:“說吧,昨兒怎麽喝那麽多,然後還打電話和我示威?”
蔡小悠很囧,我哪有那個膽子啊。如今也只能努力解釋:“昨天點兒太正了,陪着喝了好幾杯,之前科長在,也沒怎麽吃東西……”見範大爺蹙起眉,蔡悠連忙繼續道,“後來是真喝多了,也不知怎麽就打電話了。”總不能告訴你,我是羨慕嫉妒恨了吧。
誰知範親哥不但沒有消氣,還直接行動起來,揪着青年的胳膊按趴在腿上,隔着睡褲揮起了巴掌:“不吃東西光喝酒,你挺為國家省糧食啊!”
蔡悠突然恍悟之前的并排坐演變為挨揍姿勢是如此方便,下意識地踢蹬掉了拖鞋:“不是,親哥,我沒想到會喝那麽多……”掙紮着要起來。
範大爺的回應是剝了青年的褲子:“記不記得我昨晚怎麽說的?”
臉色爆紅的蔡青年如今還哪能回憶起來,吭哧了半天回不出話來,只覺得身後涼飕飕,腦系統基本已然短路。
範警官似乎沒那麽生氣了,不緊不慢地繼續揍:“我說過,等你醒了,屁股打開花!”
蔡悠緊閉着眼睛忍着身後累加的痛楚,自己那是肉好不好,連着挨十分鐘不反抗已然是奇跡了,開什麽花開花!但範大爺似乎就是有一種鐵杵磨成針的精神,也不訓話,只是噼噼啪啪地打,落點還挺均勻,整個臀面都照顧到,不偏不倚,只不過落到腿根的時候力道會大一些。
蔡小悠迅速調動腦細胞,開始委婉地求饒:“親哥,親哥,這,打得皮開肉綻不但濺一身血,看着也堵心,要不咱們換個方法吧……”
範元欽臉上的表情明顯是‘就知道你不能老實挨揍’,但語氣還是很硬:“又耍什麽花招?今兒不會饒過你!”
身後的皮膚已然熱乎乎地脹痛起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蔡小悠只好提議道:“打開花是不現實的,實在不行,你,你畫一朵吧……”
饒是心理素質好,範大爺也差點兒樂出聲來:“你說什麽?”
垂着腦袋的蔡悠兩只耳朵都通紅了:“我,我說,親哥,你拿筆畫朵花好了。”總之不要再揍了,真的很痛啊。
随後二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範警官居然真的把青年挪到沙發上,丢下一句:“撅着,不許動!”轉身出去了。
蔡青年覺得宿醉的頭疼完全比不上火辣辣的臀部,用手一摸就感覺到熱乎乎的,像在溫泉裏泡了很久。唯一慶幸的就是,姜兔子沒有過來留宿。剛松了口氣,房門被推開,蔡悠擡頭一看,自家親哥居然真的拿了文房四寶裏的筆墨硯來,還特意沒帶紙……啊喂,我是說着玩兒,哄你消氣的啊!
看着蔡小悠幾乎要昏過去,努力往沙發裏躲的模樣,範大爺心裏別提多歡樂了,但還是板着臉:“趴好了,屁股放平!”
蔡悠剛把腿也拿到沙發上,就覺得臀部傳來一下濕潤軟癢的感覺,就像被鄰居家的小狗崽兒舔了一口,區別就是溫度的不同,這墨水難道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嗎?青年驚得縮了下肩膀,下意識地想要爬起來。
範大爺毫不客氣地在青年腰上揍了一巴掌:“趴下!再亂動就把你铐起來!”很明顯藝術家被影響了作畫的情緒心裏很不舒暢。
這是要鬧哪樣啊,墨汁很難洗掉的好不好。蔡小悠苦巴着臉屏住呼吸,任憑毛筆在臀面上撩撥,攥着拳頭忍受着那種癢到心底的感覺。
範畫家似乎還挺認真,稍微站遠了些,左右看看,然後繼續:“這紅撲撲的顏色配得正好,就畫朵玫瑰吧……”
畫你妹啊!這個時候怎麽突然浪漫起來了!蔡小悠在心裏默默吐槽,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随後就覺得涼絲絲的感覺順着身體的弧度開始流淌了。青年一驚,連忙提醒道:“親哥,往下淌墨了!要到褲子那啦!”我勒個去,你是蘸了多少墨啊。
範戶主不緊不慢地扯住青年的褲腰往下拽了拽,直接拉到腳踝:“成,這下沒事兒了。”又用指腹在青年的腿根上蹭了一把,“你可別動啊,淌到沙發上可不行。”
蔡小悠緊蹙着眉,感受着身後的潑墨揮毫,百分百肯定這副大作肯定醜死了,也不知道用沐浴液能不能洗掉。嗷嗚,自己這出的什麽馊主意啊。
終于範大爺停了筆,卻還是按着青年的腰不讓動彈:“等會兒,沒幹呢!現在起來影響效果。”
蔡悠徹底無奈了,悶聲道:“這回可消氣了吧。”
範元欽卻只是笑笑,拍了下青年的屁股:“自己起來看看吧。”
蔡悠起身的時候還帶着下意識地小心翼翼,随後瞥見旁邊硯臺裏和好的墨汁還在源源不斷地散發着氣味,青年有些頭疼,準備這麽多墨水是要幹嘛,塗牆嗎?
趁範大爺沒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蔡小悠強忍着羞澀,帶着無限好奇湊到落地鏡對面,扭回頭,然後呆住……是隐形墨水嗎?
範親哥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向蔡青年晃了晃只沾過清水的毛筆。
這才反應過來被耍了的蔡悠頓時哭笑不得了,身後的水也差不多幹透了,青年提好褲子,撲到孩子氣的親哥身上:“無聊不無聊啊你!還真的弄了這麽多墨汁!”浪費不浪費啊。
範大爺一本正經地拍拍小青年的屁股:“連點兒墨味兒都沒有,能蒙住你嗎?”随後又帶着蔡小悠一道站起身,“這墨也不白弄,前一陣子你不是練了毛筆字嗎,現在寫個保證書給我,我看有沒有進步。”
蔡青年一臉不情願地拎起毛筆:“還真寫啊,我不是都口頭保證了嘛,以後能推就推,盡量耍滑少喝酒。”
範大爺毫無所動地繼續道:“五百字打底兒,紙有的是,不用心疼。”
蔡悠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只能動筆。無論怎樣,寫毛筆字總比挨揍要好。
範戶主去看了會兒新聞,再回來時映入眼簾的就是青年大小不均的毛筆字,遂敲敲桌子,語氣不善地提醒道:“認真點兒,不然讓你重寫了啊!”
蔡小悠抓抓腦袋,自言自語道:“哎喲喂,這可比畫花難多了……”見對方挑眉,果斷轉移話題,“親哥,你這次怎麽發那麽大火兒?”以前也不是沒應酬過。
範警官沉默了會兒才道:“可能是看你又暈又吐的,我覺得難受吧。”
蔡悠微怔了下,随即笑笑,莫名就覺得滿足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