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六·續·折十

我這些天一直躺在床上,病病歪歪做林姑娘狀——貌似我本來就姓林,恰好合了性子。我靠着床,凝視挂在牆上的畫。我看的很仔細,可回過神依然不記得畫上究竟畫了些什麽,然後定神又繼續凝視着畫,一日日的時光就這樣蹉跎了。

紫陌和碧落在屋中陪着我。紫陌怕我想不開,于是寸步不離守在我床前。她嘴巴開開合合,我卻忘了她說了些什麽。碧落将食盒放到案上,端出我最愛吃的羹湯,舀一勺送到我口邊。我嘴巴緊閉,不想張開。鼻子近來似也出了問題,聞不出半分香氣。腹中空空,竟全然不知道餓。

紫陌一邊掉淚一邊掰開我嘴巴,碧落趁機塞一勺進去。羹湯一部分滑入食道,一部分順嘴角溢出來,粘稠的觸覺着實難受的緊。如是塞到湯碗見底,我的衣服又該換了。

紫陌擦擦眼淚,回頭對碧落擺擺手,碧落便紅着眼圈拎着食盒走了。她自己則去找一套新衣服,替我換上。換好了衣服,我正好回過神,有些驚訝她怎麽坐在我床邊,還滿臉淚痕。下人們皆知我們在府上的地位,交談時态度算不得好,但也不至于甩臉給我們看,撐死就是敷衍一下而已,誰會欺負她?

“阿陌,怎麽哭了,誰欺負你?”我眼皮有些沉重,思維又開始不清楚,于是我伏下身子趴在床邊,把臉埋入臂彎裏,“你和我說,我……給你做主……”

紫陌的聲音在耳邊漸漸變小,“我很好,夫人……您別……”

別什麽?怎麽不說話?話說,時間過的真快,又到天黑了啊……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天色已是大亮。房間裏空無一人,挂在牆上的畫紋絲不動地挂在那兒。我想看了這麽多天再記不住內容,說出去安安會笑話死我的。于是起床,走到畫跟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是幅山水圖,巍巍兮高山,湯湯兮流水。着墨用色均十分考究,山腰處浮幾朵白雲,水邊植幾株花草,筆深處越顯深邃,筆淺處越顯朦胧。王維的“空谷歸人少,青山背日寒。羨君栖隐處,遙望白雲端。”倒很适合作題。

我正研究着,房門“吱呀”開了。安安打扮的花枝招展,風騷的扭進來。這姑娘此刻面色紅潤,含羞帶怯,眉目含春,蓮步輕擺,款款走到我面前。我“啧啧”兩聲,笑道,“明明不是春天,卻這樣蕩,敢情近來挺滋潤?”

安安哼哼兩聲,嘴唇上的胭脂真是紅的閃瞎人眼。“那是自然呵。珍馐佳肴供着,绫羅綢緞穿着,金玉首飾玩着,還有一個帥到天昏地暗的帥哥陪着,日子怎不滋潤!唉,我都生出了在天堂的幸福感了~”

“才一點物質享受就讓你身在天堂了?二十多年的思想政治白學了你。堅決抵制拜金主義,要正确發揮個人的人生價值,奉獻社會啊。”

“既然來了這腐朽的封建社會,你就讓我堕落了吧!了吧!吧!”

“還自帶回音……”

安安露出我熟悉的笑容來,是許久未曾見過的那種不識憂愁的天真的笑容。她一把拉過我手,拖着我往外跑,邊跑邊說,“快點快點,小叔叔回來了,聽說帶了不少特産。我們得快點,不然會連渣渣都搶不到。”

小叔叔?他不是被連坐了嗎?頭突然疼了一下,眼前有些花,但沒過一會兒便正常了。我不以為意,任安安牽着,從小跨院繞過重重回廊,越過小花園,到了正廳。遠遠的就聽到廳裏一群人的笑鬧聲,安安跺了跺腳,“哎呀,我們肯定搶不到東西了。”

我笑,“別喪氣,或許還有渣渣。”

廳內忽然走出一人,相貌英俊,氣度非凡。一身青衣,猶顯得與衆不同。我和安安皆笑着撲過去,“四哥!”

四哥穩住腳步才沒被我們撲倒,“女孩子家的,注意儀表,儀表!這要讓外人看到了,誰還敢娶。”

“愛娶不娶呗。”安安滿不在乎道。繼而緊張的抓過四哥衣袖,悄聲問,“四哥,小叔帶回來的可還有剩?”

“……你啊!”四哥哭笑不得,在安安頭上敲了一下,“盡想着特産了……”

“因為天天見着同樣的東西太無趣了啊。”

“身在福中不知福!”四哥按着我倆肩膀,将我倆推進正廳,“進去吧,給你倆留了最好的。”

廳內一群人,因為小叔叔是回家探親,身邊沒有官員陪同,姑父也只當家人團聚,所以氣氛很寬松,大大小小的聲音彙在一起,雖喧鬧但不讓人厭煩。安安歡天喜地的去翻特産,我則得先見了禮才能退至一邊。

姑父嗓音洪亮,精神抖擻。見我便和藹的笑了笑,“家人團聚,沒那樣多的虛禮。你快和安安去吧。”

我得了令,迅速跑安安那兒。安安左挑右撿,捧了一大堆的吃食,旁邊的書籍紙硯她竟不顧一眼。我一邊打趣她,“你若吃胖了該怎麽辦?”一邊伸手翻書。小叔叔帶回的書一本比一本正經,我剛翻時還能看懂,翻到後來只當在看天書。安安抱着吃食已到小叔叔跟前賣萌撒嬌去了,想來是沒聽到我的問題。

忽然一個布包伸到我眼前,我擡頭,卻是三哥。

三哥相貌極好,不同于大哥的浩然正氣,四哥的溫文爾雅,三哥的長相是英俊裏帶了些邪氣,脾性易變,眼裏總有淡淡的嘲弄,加上他言辭犀利,故而家中與他關系好的真沒有幾個。我并不知自己有什麽好處,卻成了那“沒有幾個”中的一個。

“三哥!”我欣喜的抱住布包,仰頭問,“是什麽?”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拆開布包,裏邊放着一沓雪青色蘭花描金箋紙,一方案臺硯,一對鎮紙。我高興的抱在懷裏,“三哥怎麽知道我想要這種紙?我跑遍了京城都沒的賣,還以為再也買不到了。謝謝三哥!三哥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并沒有,只是恰好路過産地。”三哥摸摸我頭頂,似笑非笑,“我想要的一定能得到,而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三哥,你又說我聽不懂的話了!”

“乖,想好生辰要什麽禮物了嗎?”

“生辰還很遠,等到了再想也不遲啊。”

“過幾日我得跑一趟西南,不早點想的話,今年我可送不上什麽心意了。”

“送不上就留着,何時我想起來,你何時送我,如何?”

“好。”

三哥的臉突然在我眼中慢慢模糊起來,我初時以為是沒睡醒,于是揉了揉眼,可是三哥的面目越發的模糊。我環視四周,周圍的景色瞬時變成了一團霧,濃厚不見人影。我抱着三哥送的布包,大聲的喊,“三哥——”

霧霭中傳來他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尾音上揚,總讓人誤會有什麽陰謀。“阿白,你想要什麽?”

我驀地驚醒。月光從窗外悄悄的走進來,洩了一地清霜。紫陌不在我床邊,我床邊站着一個深藍布衫的人。那人移入光亮處,眉宇間的嘲弄清淡有如一縷煙,似笑非笑,眸如寒星。他摸着我頭頂,問,“阿白,你想要什麽?”

我怔怔地望着他,仿若在看過往的回憶。出嫁前的無憂慮,出嫁後的百事哀。我在小小的院落中看雲卷雲舒,安安在皇宮中步步驚心。我們之間有一堵厚厚的牆,推不倒,砸不破。月色如水,拂花弄影,三哥垂下的長發落在我手上,沾染了夜的霜露。

我想要什麽呢?我能要什麽呢?

“我……”開口的話被尖叫聲打斷,我手一抖抓住三哥手腕,卻抓到一把空氣。三哥的身體在月色中透明虛化,消失殆盡之際仍不忘問,“阿白,你想要什麽?”

我再次的回過神,房間內灑滿了燭光,昏黃的燭光明亮溫暖,驅走我身上的涼氣。紫陌和碧落端着燭臺驚恐的看着我,不敢靠近。我莫名其妙的順着她們的目光低下頭——我手上拿着一把裁紙刀,刀鋒魯鈍,刃上濺着幾滴血。左手腕突然刺痛起來,細看時血順着手腕沾濕袖子——大約衣服本是深色的,故而方才沒有注意——沿着袖口滴下來。

我看不到自己當前的表情,但定是扭曲至極,否則紫陌和碧落不會靠在一起發抖。碧落的尖叫驚動了顧驚鴻。他來的及時,見着了案發過程的尾端,演繹推理一下約摸弄清了事件的來龍去脈。他皺着眉上前奪過我手裏的裁紙刀,然後“啪——”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啊啊啊,平日裏溫柔的一人爆發起來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啊,簡直和黑化了差不多。這一巴掌下來我臉火辣火辣的,腮幫子開始疼。艾瑪,明天一定會腫的老高!打腫臉充胖子也不是這麽個表現手法啊啊!

顧驚鴻眼神冰冷,“去請大夫!”手腕手力,裁紙刀的刀身陷入木制桌面,徒留刀柄。

啧啧啧,這爆發力……刷怪一定是一次性的!

“林白,你聽着!我把你救了回來,你命就是我的!想死也得等我用完了再死!”

啧啧啧啧,我說什麽來着?和黑化了一樣一樣的!

“再調幾個丫頭進來,給我時刻看着她!再出現這種事拿你們是問!”

府上的人也是頭一回見黑·顧驚鴻,個個縮頭離他有三尺遠,大氣不敢出一口。我注意到雲陽公主站在門外,花容月貌,面如土色。顧驚鴻經過她身邊,牽過她手将她帶離這地方。衣袂飄飄,甚為好看。

我惆悵地想:你們這般潇灑,我該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繼劇情歪到狗血言情劇上之後,林白的性格又被我寫成神精病了,嘆……

不過,她不神精病,以後的故事就沒那麽多狗血了【托腮】

嗯,繼續神精病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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