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七·續·折十一

自那晚大哭一場後,我的心情就變的很好,心境也開闊許多。每日裏壓榨壓榨梓桃,挑撥挑撥皇帝,啃啃黃金,還是蠻舒坦的。

可惜,沒有舒坦太久。

宮裏發生了件大事。請不要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讀這句話。宮裏的确發生了一件大事,所有人忽然之間變的忙碌起來,一個個腳底生風,奔若流星,從我身邊走過時恰似快鏡頭播放,帶起一小股旋風後不見蹤影。我慢悠悠的繼續裝死,與周圍畫風完全不同,似電影裏打醬油的路人甲。

我不在八卦中心,八卦卻在我身邊轉。赤鳳樓裏的宮人趁我假寐時叽叽喳喳說個沒完,我才知這都是三哥鬧的。三哥此次來朝動靜鬧的挺大,前朝暫且不說,後朝裏居然把一直吃齋念佛不問世事的太後從幾百裏遠的妙仙山給震了下來。文武百官,三宮六苑一律做好準備,以大禮相迎。鳳辇迎回宮那日,太後下辇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對着我說的!彼時我跪在嫔妃的隊伍裏,位置居中,太後眼神往我這邊瞥了下,喚道,“安安,你過來。”

我被這句話吓的七魂失了六魄,雷電滾着邊兒從身上過,心中已是內牛滿面:太後娘娘,臣妾貌似與您關系沒有好到如斯地步吧!安安?您喊的如此親熱,我只怕我小命不保啊!

都說婆媳關系難處,何況這天家的婆媳關系!我初為太子妃時,對着太後就總犯怵。她并不曾苛待于我,只那周身氣度,行為舉止,一颦一笑,分明和善可親的一人,你站在她面前偏就矮了一大截,只能臣服不可仰望。做皇後了,後宮雖說由我統轄,實際上我做的每一件事皆要經過太後的首肯——整頓後宮是太後同意的,具體實施中于容妃那兒算我以公報私,沒有聽從指示,于是刷的一下跌到冷宮去了。縱使太後後來潛心修佛,這宮中大大小小的事兒哪件她不知道?否則也不會選在這個敏感的時間回來。

知道太後回宮前我特意檢讨了一下自身,想想有沒有做什麽太出格的事。出冷宮後我一直走狐媚惑主的路線,所做所為雖是與白揚書對着來的,但不甚高調。于旁人眼中大約只是情趣,無傷大雅,太後即使會找我喝茶談人生,想來也是會在回宮三兩日後抽出一點時間來訓我。

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年輕,怎比的了過來人的手段,竟是一回來就将我架在了火刑柱上!

我硬着頭皮起身走過去,途中設計了一堆自黑的詞,可真到了太後身邊,那些詞一句也說不出來。光顧着全身心的頂住太後施加過來的精神壓力,哪有時間耍嘴皮自黑!

老太太似是很滿意我近乎謙卑的态度,她拉過我的手腕——并不用力但恰巧讓人逃脫不掉——笑容平易近人,乍一看就一慈眉善目的鄰家老太太,“安安,哀家這些年總念着你,擔心你過不好。而今見到你很好,哀家這顆心便放下了。皇兒,哀家在宮的這些日子就讓安安陪在身邊吧。一別多年,很是挂念啊。”

挂念你妹啊!挂念你不會派人去冷宮看看啊!挂念你就任我在冷宮裏生死由天啊!挂念你就把我從一衆妃子裏挑出來當靶子啊!去你的挂念!

白揚書低頭應答,“母後喜歡就照您的意思辦吧。”

我頭皮發麻,扶着太後進殿,試圖争回一點自由,“太後若是挂念臣妾,臣妾可以常去寧心殿請安。陪侍一事,怕不合禮制……”

太後眼角一個餘光掃過來,我迅速低頭,扶着她的手顫了顫。老太太慢悠悠,笑呵呵的說,“一家人說什麽禮制!你是最早陪在哀家身邊的,最懂哀家的心。哀家離宮日久,這宮中諸多事物皆有些生疏,還得你在一邊說道說道才好。這人老了,記性也不大好,哀家現如今将這滿宮裏人細細看來,還數你最親近啊。”

麻蛋!我還能說什麽?幾句話堵住我所有的退路!

我勉強擠出恭敬的微笑來,“太後說的是。”

太後雍容華貴,一般人莫敢直視。從前朝血雨腥風中走過來的女人,能有幾分讓人小觑?走了一路,滿宮的人跪倒一路。綿延不絕,恰似山傾海倒,整個天下跪服在她的腳下。長長的迎接隊伍中,白揚書、太後、我三人在最前方。太後右手邊是我,左手邊是白揚書。我們三人離的最近,可笑的是,各懷鬼胎。

白揚書一副二十四孝好兒子模樣,噓寒問暖,體貼周到。我身後一點位置的皇後,母儀天下,姿态萬千,落落大方,與白揚書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目測了下,皇後連笑容的弧度都控制在精準的淑女标準上,未有一絲逾矩。察覺到我的注視,她側了側頭,向我致意。

喜怒不形于色,沉穩持重,皇後這姑娘比起東宮時要精明多了!

太後一路簡要的問了問皇帝日常飲食,象征性的問了下前朝的事。至于三哥,太後和白揚書均略了過去。太後緊了緊握着我的手,笑道,“哀家注意皇帝近日氣色尚好,龍體與往日相比較豐潤些,想起哀家還在宮中時,皇帝常常廢寝忘食,徹夜不眠。到底是安安你的功勞啊。”

我笑笑,“臣妾幸得陛下垂青,不敢侍寵而嬌。幼承蒙訓,夫為妻綱,欲效法平常家庭相夫教子。不願使陛下太過操勞,只願陛下一世平安。”

太後聽了我這半文不白的語言,笑着将我與白揚書的手疊到一起,“你二人同心,便是天下之福!”

白揚書手心微熱,搭在我手背上,燙的我心裏直哆嗦。忍着胃中翻騰,面上還得裝出溫情脈脈,嬌羞無限的模樣,沖他抛幾個秋天的菠菜。效果好不好另說,總之能惡心到人就成。

他看着我,笑了笑,眼中竟也是柔情萬種!

……卧槽!真快吐了!

寧心殿寬敞明亮,殿內紫檀香缭繞,碧色流雲紗在微風中緩緩飄動,金箔貼就的佛像就在殿正中,寶相法嚴,悲憫人間。佛像下三個明黃色蒲團,太後雙手合十,閉目跪下,神色虔誠。我與白揚書緊随其後。

若我佛慈悲,求保佑阿白平平安安!

接着後宮衆人來拜見,白揚書念着前朝等在大殿的臣子便先行告辭,我與皇後坐在太後手邊接受諸妃行禮。數十來號人,走一撥來一撥,各人長相不同,聲音不同,表情不同,看向我的眼神卻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俗話說,大海啊全是水,蜘蛛啊全是腿。放我身上則是篩子啊全是眼。

禮畢談正事。十幾號女人坐在一處,談來談去,除了衣服、孩子、唠家常、拉關系還能有什麽。明着姐姐妹妹叫得親熱無比,暗着夾棒帶刺捅得不亦樂乎。我聽的煩心,思緒先自神游八荒去了。不知游了幾個來回,她們各自帶着戰利品返回各居所。我因一早太後發下話,只有宿在寧心殿。

當皇後起身告退後,外間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太後的眼睛也漸漸黯了下來。我心知,走了一天的過場,正戲這才開始。

太後語調沉緩,“安安,你今時不同往日。冷宮四年,重得皇寵,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切莫辜負了陛下一片真情。”

我拜倒在地,“蒙陛下隆恩,妾感激不盡,豈有不盡心盡力之理。思過四載,妾深知當年之錯不可饒恕,而今誠心悔過,望太後憫憐。”

“你不用拿漂亮話來糊弄哀家。”太後支頤着下巴,眼神冰冷。從明争暗鬥中磨出來的厲氣從日趨衰老的容顏中迸烈而出,眉宇間一派陰冷,“你存的什麽心,哀家懶怠猜。如今陳家只剩你仨個,諸事三思而後行,可別自毀前景,讓陳家斷子絕孫,徒讓人笑話!”

“臣妾謹遵教誨。”

太後盯我半晌,許久才道,“這些日子寧心殿內一應事物皆由你負責。”

“謹遵太後旨意。”

“下去吧。”

偏殿裏,梓桃已将我留于赤鳳樓的一些物什送了來,我那床厚厚的錦被曬好了鋪在床上,喜歡的衣服首飾皆擺在一邊。

梓桃小心地問,“娘娘,可還有什麽吩咐?”

房間裏燭光閃爍,燈花爆跳,我長舒一口氣,忽略後背的冷汗,“去禦膳房給本宮弄碗夜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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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揚書每日來寧心殿請安,我由是日日與他相見。

這一日他請了安,對着我多說了一句,“聞說丞相夫人近日突發魇狀,傷了手。你們乃是近親,可知有何方法治愈?”

我心狠狠地一抽,猛地擡眼看向他。他表情嚴肅,不似在說假話。我放下手中佛卷,回道,“此種情況非是稀事,請一兩個道士或和尚做場法事,念念經便完了。她天生的招邪體質,夜深天陰時分最容易招邪。”

“可需要喝什麽藥?”

“豬頭湯一碗灌下去,包管立馬活蹦亂跳。”

“……這是什麽方子?”

“獨家秘方,專治她的魇症。”

白揚書深深地看我一眼,道,“你把方子寫下來,朕命人送去罷。”

“也好。”我随手找張紙,寫了一道做紅豆飯的方子。白揚書看了直皺眉,“這個方子……真是聞所未聞。”

“那是您孤陋寡聞!此刻不是見了?她許是連日操勞,需要大補,并不礙事。”

“可還需要朕帶什麽話?”

“不必了。”

白揚書攜着方子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情愈發的沉重。

作者有話要說: 特此公告:

本文走向已經一路滑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地步了……

從此章之後都是三流宮鬥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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