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待他的下一個問題。

最後一個問題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八點。兩個人在座位上将近五個小時沒有動過,連格子來給他們倒茶都沒發覺,一回神才看到天都黑了。

“對不起,沒發現都這麽晚了。”

“不,我很感謝你如此重視這本書。”

肖之遠這時的歉意不是假裝,而言行一的回答也絕非虛僞。

“吃晚飯吧,附近有不錯的餐廳。”把桌子上的東西收一收,肖之遠稍微伸展了下身體。

言行一搖搖頭,一邊說“不用”一邊站起來。也許是長時間的坐姿讓關節有些僵硬,手杖還沒拿穩,身體一歪就要撞到桌角上。

“行一!”

肖之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言行一另一只手反射性地撐在了桌面上,身體沒倒,只有手杖和桌上的畫稿翻落到地上。

這一聲脫口而出的“行一”,讓兩個人都愣了幾秒。

“沒事吧?”

肖之遠慢慢放開手,讓言行一站穩。言行一“哎呀”一聲趕忙把手擡起來看被自己壓到的稿子,又要彎腰去撿地上的。

“這都是有用的吧?別被我弄壞了。”

肖之遠好像生氣了似的說:“你別動!”說完自己蹲下去粗暴地把紙張劃拉到一起,看也不看直接扔在桌子上,再把手杖遞給他。

“不好意思,不愛運動,所以協調性不太好。”言行一接過手杖,然後活動一下膝蓋。

把兩把椅子都拉遠,肖之遠像要掩蓋剛才的失态一樣,讓笑容又爬上嘴角:“沒撞到就好。”

工作區就只有徐理一個還在,看到他們下樓而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們呢?”肖之遠問。

“吃飯去了,一會回來。”徐理暫時放下手裏的筆,“老師要出去?”

肖之遠點點頭,“你們不要熬太晚,早點回去。”

“嗯。”

已經走到了門口,肖之遠好想又想到什麽似的問道:“标致的鑰匙在大陵那兒?”

“他沒開。”徐理走到高陵座位上,從桌子上找到鑰匙給了肖之遠。

肖之遠把自己手裏的鑰匙換給他,說:“他用車的話開我的回去。”

“知道了。”

晚上還是一樣的熱,肖之遠經過小區門口的便利店,搖下車窗買了支雪糕遞給言行一,“不能請你吃飯就只能請你吃這個了。”

言行一沒推辭,接過來剝掉包裝咬在嘴裏。

“這麽多年這個雪糕居然還有。”

“是啊。”

“別吃太多了,你胃不好。”肖之遠接着問,“送你到哪兒?”

言行一說了一個地址,接着就歪着頭看窗外,和車窗上映出來的肖之遠的側臉。

恰到好處的溫柔,拿捏得當的體貼,既不過分親昵,也不刻意疏遠。這種似曾相識,若有若無的關心,像錐子一樣紮進到他記憶的縫隙,讓溫暖動人的往昔漸漸浮現,也讓尖銳的疼痛溢滿胸腔。

言行一不肯承認這種疼痛叫做後悔。

如果當初沒有推開你,你現在是不是會對我更好?

(40)

在旅館附近下車,言行一關門之前對車裏的肖之遠說“謝謝”。肖之遠也沒再邀他吃飯,禮貌地道別就離去了。

言行一随便找了個快餐店解決晚飯,又給方思打個電話,告訴她明天自己就回去。

“月底咱媽的生日,你能回來住幾天嗎?”

言行一聽到方思在電話那邊把電視聲音調小。

“回來是肯定回來,住就算了。”

“你要不想住家裏,就住到我們這來。”

“哎呀我的姐——”言行一躺在旅館床上仰天長嘆,“那我還不如睡馬路呢!”

方思一聽就來氣了:“你個小兔崽子,別弄得自己跟衆叛親離沒人要似的!住幾天怎麽了?咱爸和你哥還能把你從床上扔出去是怎麽地?他們要給你臉色,我給你扛着還不行?!”

這麽多年交情,言行一一聽這語氣就知道方思是真生氣了,趕緊忙不疊道歉安撫她的情緒:“別別別!別生氣啊姐~我這不跟你鬧着玩兒的嗎?我回來、我肯定回來!家裏住兩天你們那住兩天成不?”

“不是我要跟你生氣!也不要你熱臉貼冷屁股上趕着讨好誰,一家人不都是往好了過嗎?你也三十多了,還能這麽僵持個幾十年?說句不好聽的,你能,咱爸媽也未必能了!你不原諒爸可以,你就為媽想想不行嗎?”

言行一除了不斷地“是是是對對對”什麽都不敢說了。

方思極少發脾氣,在女人裏面算是相當有包容力并且理性的人。可是一旦她生氣那就不是一兩句抱歉能打發得了的。

言行一只是納悶,他真沒想到方思會為了句玩笑話跟他發火。縱然他不喜歡跟父親和兄長同處,可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想盡量避免因自己的存在而僵硬的關系,所以才能躲就躲,躲不了就硬着頭皮腆着臉迎接冷眼。

反正他臉皮厚嘛。

方思在電話那頭訓了他足足有十多分鐘才罷休。挂電話之前深深地嘆了口氣,說:“行一,我是把你當親弟弟才這麽說,你安頓下來我才能放心。”

“我知道的,你和媽是我的強力後盾嘛。”

半天沒出聲,方思好像想說什麽又沒說,最後還是一聲嘆息,“得了,你早點休息吧。”

挂上電話,言行一心情無比沉悶。

他知道方思是為了他好,想讓他再次被家人接納。可當年的事情雖然大家都絕口不提,并不表示大家都忘了。

他沒忘,父親也沒忘。

言行一永遠是那個家族污點的兒子,父親也依然是那個親手打斷兒子腿骨的父親。他偶爾會想,父親有沒有一瞬間,曾經對他有過一點點抱歉?或者是後悔下手太重?

他不知道答案。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父親一輩子都不會對他低頭,他也從未覺得自己應該說聲“我錯了”。

言行一只求時間能慢慢将過去的痕跡磨平變淡,讓他安安穩穩地渡過餘生。甭管是周錦也好,肖之遠也好,幾十年後誰能記得誰?

自從被安小元通知要多出個番外集,言行一就沒再睡過一個好覺。殚精竭慮嘔心瀝血,寫得他覺得自己的工作精神簡直可歌可泣到能直接頒個諾貝爾辛苦獎了。

安小元也沒太下狠勁催他,每天就線上不鹹不淡地說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文字中去”之類,言行一次次都把“去他媽的老子不寫了愛他嗎誰誰都死遠點”打在對話框裏然後删掉,發送個“好的”。

就連回老家的上車前十分鐘,言行一還奮戰在鍵盤上。門外車喇叭再三催促,才夾起筆記本和背包着急忙慌地往外跑。

言母過生日沒有操辦,就是自家人一起吃個飯。言行一一進家門,小侄子言隽明就撲過來貼到他腿上大叫“叔叔”,差點把他那條好腿給抱斷了。方思過來把兒子從言行一身上跟膏藥似的撕下來,接着把言行一拉進廚房。

“怎麽了?什麽事?”

看方思一臉謹慎,言行一覺得氣氛不大對。

“爸和媽剛才吵了一架,等會兒飯桌上你哄哄媽。”

言行一頓了一下,問道:“因為我?”

“也不是,”方思頭痛似的嘆氣,言行一覺得她最近嘆氣越來越頻繁了。“知道我為什麽讓你搬回來嗎,媽最近一直跟爸抱怨這個事,說自己當時怎麽就沒有攔住他,把自己兒子丢在外面。”

“你也知道爸那個脾氣,他不說話就算是同意了。結果媽說來說去又把爸給說急了,倆人吵了不止一回。”

“媽以前是挺順着他的,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較上勁了。”

言行一雙手搓了一把臉,什麽話都不想說了。方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我知道你就是怕這樣才避免回家,他倆也是別着彎轉不過來,明明都想的一回事,一句話不對就擰巴了。我起不了多大作用,你哥更指不上,只能委屈你。”

“這個結解開了,也就沒事了。”

那種沉悶又來了,仿佛一塊大石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心翼翼地開了飯,言行一東拉西扯說些有用沒用的,方思和小隽明跟着活躍下氣氛,就連言行知都幫兩句腔,總算把這頓飯平平安安吃完了。

飯後送走了大哥一家,言行一陪着母親看完電視,好歹是把她的情緒暫時安撫下來。等他躺到床上的時候,疲勞得像剛打了一場仗。

雖然疲勞,可是卻怎麽也睡不着。

躺在久違的自己的房間,許多年前,他在這裏經歷了從堅持到絕望、從絕望到放棄的,扭轉他整個人生的“寶貴”經歷。

父親的棍子舉在手上,即将落到他腿上之前,那時的言行一連一絲一毫的害怕都沒有。他和父親兩個人,都被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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