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星火
翻譯稿被發表在世界建築系知名刊物Building上。
餘飛飛這個人,沒人認識,但冠上了顧氏地産,就不了得。
所以,原告沖的不是餘飛飛,餘飛飛是誰,沒人認識,也沒人care,沖的就是顧氏地産。
雖然地産,只是顧氏資産的一個分支。
旁人不知,但顧臣明白的很,事情發生在這個時間段,還料定他去了波爾多,不是沒有原因的。眼看項目落定,錘音起,觸動了一些人的不甘心。這一紙狀告,不過是偃息鼓末的茍延殘喘。
但是,又不能不置之不理。
企業污點與信譽息息相關,況且顧氏地産原本就貼着以原創設計著稱的名片。
如果一篇闡述設計觀念的稿文都能是侵權抄襲獲得的,豈不是失信譽于人。
背後推手将事情推至風口浪尖,第二天,事情就開始在國內各大網絡發酵,餘飛飛,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大畢業生,素人甲乙丙丁,冠着顧氏地産的大名,一起被網暴。
事情一出,管理高層一致決議最簡單最快捷的處理方法就是:不知情。
餘飛飛不過是一個剛入職的小翻譯,直接開除就是。
化繁為簡。
然後對新員工做以經濟補償。
簡稱封口費。
一個小人物,剛畢業的學生,從未在網絡抛頭露面,也更容易被人淡忘。
甚至痕跡都能抹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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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互惠互利的決策,但被顧臣直接給否了。
原因無它,因為身正不怕影子斜,顧臣他不怕惹官司。
只是牽扯着新項目由此事引發的善後,還有VT甄選的設計稿推遲交付時間,這些事情,都需要時間去交涉。
還有這場官司,受理法庭是在波爾多。
時值恰好的暑期檔六月裏,國內剛上映的電影《始創者》票房一路猛漲,演繹了一代建國初期建造師和設計者心酸的跋涉歷程。主演演技在線,話題度不斷,時常能沖上熱搜。
趕上這個節骨眼,顧氏侵權的事情爆了出來,簡直火上澆油。
不少影粉主演粉鍵鋒犀利,罵的很難聽:
愛吃瓜的寶寶:[版權無行界,侵犯他人的勞動成果,就該被永訂地産設計恥辱柱!]
不吃辣:[抄襲無小事,文藝圈抄襲侵權是大事,設計圈同樣,先者權益不容侵犯,姓餘的是哪根蔥?]
孤燈打坐:[一個地産企業的标杆,行事如此草率,讓人大開眼界]
懶懶懶懶:[這要是她一手挖的坑,人家企業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聘了她這麽一能抄的]
聞你而來哦:[一個企業的小職員就這樣,可見這個企業什麽樣]
不靠譜:[顧氏企業撇的幹淨嗎,難辭其咎!]
愛吃瓜的老頭:[你們放心,企業怎麽樣我不清楚,反正她的職業生涯也就到這裏了,被開除後誰還敢用,可這又能怪誰呢]
......
“小添子,我好像惹上事兒了。”她給周添發語音。
第二天剛巧趕上了周末休息,一睜眼被屎憋醒的餘飛飛沖進廁所,剛上了網頁沖浪,就看到了那麽一條奇葩熱搜。
然後越看越不對勁。
起初以為是重名,結果看到顧氏地産的時候,就坐實了。
前幾天周添還調侃她,說她的盛世前程,外交之途,心儀對象,轉眼就近在了眼前,是不是需要請吃個飯來慶祝?
她此刻扯了下幹幹的唇角,想回敬她一句說,你看,要天不遂人願了,伊始竟就要遭受這麽大的考驗。
她不過是剛入職幾天,而顧臣估計都還沒記住她的長相,全名。不過這事一出,估計是要記住了。全國人民都要記住了!
溝溝坎坎她尚且可以摸爬滾打着過,可上來就是一座斬斷前路的大山,叫她如何?
餘公移山麽?
可她是魚公啊,不是愚公。
天方夜譚還差不多。
而且她最近也剛看了大爆的電影《始創者》,那是剛搬來這裏沒幾天,兩人的工作都還沒正式開展,一天晚上無聊,拉上周添她們一起去看的。就是從沒想過自己會跟一部電影能産生交集的一天。作為一個觀影人,一個素人,吃瓜能吃到了自己身上,也是沒誰了。
她一個純的不能再純的素人。
每天三點一線的社畜。
小說都不敢這麽寫。
所以,她的名字怎麽會出現在那麽知名的雜志上?
她想了想,就覺得,這會不會是一場肆意抹黑。
針對的不是她,而是顧氏企業。
之所以她受了牽連,莫名成了衆矢之的,原因不過她運氣太“好”,背後黑手也剛巧趕上了這場票房一路飄升,口碑十分叫座的新電影。
不是她陰謀論,她只是當慣了吃瓜網民。善于推敲。
話題流量的天下。
時下原創設計風刮得正緊,或許有人推波助瀾那麽一下,就能将顧氏連同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吹向風頂。
Building雜志上的發表文她還沒找到,但她存有自己的翻譯稿。
原稿資料就是剛入職時候梁經理給她的那份中文版。
想到這裏,一個新的微信好友申請,突然出現在了她的微信聊天界面上。
彼時,她剛剛給周添發了那一條語音,那姑娘今天有班要加,大概太忙了,現在都還沒能給她個安撫回應。
她點開左下角出現紅色加一的通訊錄界面,然後新的朋友那裏顯示了好友昵稱:顧臣。
申請備注上寫了簡潔的四個字:我是顧臣。
她觸屏的指尖頓在那裏。
接着一陣心悸一陣難過的交替,再次确認了眼,真的是顧臣。
頭像是素描簡筆畫,簡簡單單的,一張白紙上面,躺着一支鉛筆。
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她想。
松阜的夏日炎熱幹燥,窗臺雖然有風,但依舊不比室內空調吹的涼爽,手機握在手裏時間長了,就會浸汗。
申請過添加好友,顧臣就進來一通電話,室內信號不太好,他去了窗臺,此刻通話剛結束。
手心濕濕的,他将手機放到了桌面,去洗了下手。再過來,就發現原來申請已經通過,對方給他發了個一本正經的笑臉,底下附上三個字:總監好。
信息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顧臣喝了口水,潤了潤喉。
緊接着,餘飛飛那邊就過去一個語音邀請,提示音像春日焦躁不安叫嚷嚷的貓,而她,則是突然被這只貓抓撓到了手心,差點把手機給直接扔進了馬桶。
提示音是周添給她設置的。
還沒來得及消除。
原本焦躁的心,更不安了。
但此刻她連罵周添都來不及,連忙摁下來接聽鍵。
接通之後大腦開啓五秒鐘的down機,草率了,她該說點什麽?
認錯?可是話說,她不知道錯在哪裏。
探讨文章?可她的翻譯版還沒跟發表在期刊雜志上的版本做以對照。
誰知道到底問題出在哪裏?
顧臣接下來會怎麽興師問罪?
她是一個剛入職的小職員啊!
很适合背鍋啊!
經手将文章發到Building雜志上的各級各個部門的同事,他們會跟領導們怎麽說?
事情鬧的這麽大,正常的人都會極力去撇清吧......
“餘——飛飛?”
安靜了數秒後,是顧臣先開的口,喊的她的名字。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用一種意味難明,輕急難辨的态度。念她名字的時候,還确認般的停頓了一下。
口氣閑散又溫油。
好客氣啊~= =
沒有臆想中的疾言厲色。
在未鬧清楚緣由,是非曲直,還有根結的起先,她已經生出了負罪感。
周六的時間,睡到半晌的她一頭紮進廁所,蹲在馬桶上,此刻還穿着裸肩露背的睡衣,她将掉在一側的一根肩帶往上扯了扯,像是害怕人從語音裏能看過來似的。接着她眨了眨眼睛回了聲嗯。
初出茅廬的職場菜鳥,她深知自己欠缺什麽,就是不夠油。
不會寒暄,不會迎合,不會溜須拍馬,反射弧還長。
尤其面對的是顧臣,他一開口,她話都要不會說了。
“......顧臣~,我看到微博上面的熱搜了......”
然後醞釀了半天,話剛出口,就又後悔了,怎麽這麽像撒嬌?她只是想像他那樣,将語氣平穩一點而已,但感覺情緒好像有點不對 = =
壓着的氣息,刻意放平,一緊張,還直接喊了人大名。
餘飛飛:“......”
她自己都無語的拍腦門閉了閉眼,害怕人會不喜歡。
肯定是腦子被網上的鍵盤俠給罵壞了吧。
卻不知那一聲顧臣,扯着調,軟着音,溺着水,跟貓爪子似的,撓在了他的心上。
他愣了一下神,指尖的汗意未消,嗯的應聲,心弦微動,食指會慣有動作的拂下鼻尖,聲音低沉:“沒事,不用緊張,我找你只是求證幾件事情。我們的律師團隊可是很強的。”
可能剛剛翻開網頁,那些個不明就裏的網友罵的的确難聽,那些評論,她也真的一條一條翻看了不少。被終結的審判,被問候的祖宗十八代,被拎出來數落的五官六覺三觀五常。
聽到這麽一句話。
原本用盡全力、繃緊神經築起的那道木然城牆,一瞬間坍塌,突然就委屈了起來,情緒再也難以受控,鼻頭一酸,莫名的想哭。
他怎麽這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