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魯尼在機場給陳詩酒買了一杯拿鐵,把咖啡紙杯遞到她手裏。

陳詩酒正在給家裏人打電話。

她不管奶奶叫奶奶,她叫她赫吉。

“赫吉,你電話怎麽一直打不通?我臨時有活兒,要出差,這會兒已經到機場了。”

“去幾天?我去山裏找了一點地衣,準備炒雞蛋吃,能趕得上回來吃嗎?”

“能啊,你洗幹淨了先放冰箱冷藏,我後天就能回來。”陳詩酒頓了一下,“我這回——去上海。”

赫吉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說:“上海……後天回不來吧?我把地衣先凍上。”

赫吉想起來這孩子兩年前剛從上海回來那陣兒的狀态,心疼地說:“想多呆一陣兒就多呆一陣兒吧,回去好好轉轉。還有,咱們現在有錢了,別委屈自己。”

陳詩酒說:“好。”

***

比西伯利亞冷空氣更早抵達的,是從哈爾濱飛往上海的航班。

虹橋機場航站樓。

闊別上海兩年,來接陳詩酒一行的,是T大校辦的幾個小領導。

陳詩酒眼尖認出,接待的校領導團裏,有一張熟面孔。

“倪師兄?”

陳詩酒還記得多年前,T大開學迎新那天,浦東機場,倪雪城也是這樣舉着牌子,作為學校社團代表,負責統一接待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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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畢業後,他留校了。

倪雪城一早就知道了這次的接待名單。今天的他,并不像去接待什麽遠方來的領導,而更像是去接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

倪雪城:“詩酒,你比視頻上,真人看着可瘦多了。上大學那會兒也沒這麽瘦啊!”

陳詩酒:“哪裏哪裏,我們烏列尼水美牛羊肥,怎麽還能把我給養瘦了呢!”

她從哈爾濱機場過來,裹得像個熊,師兄這話,多少說的有些違心了啊~

同行的烏列尼領導,取笑說:“她在我們那,出了名的飯八兩,最多的時候,吃過八兩飯!”

陳詩酒遁地,微笑不語。

那次她巡山,突遇暴雪,看風向不對,臨時決定就地掏一個雪窩,在裏頭躲了三天三夜。最冷最餓的時候,她甚至已經出現幻覺,啃起了自己手上的肉。

要不是魯尼用最後的意志,死命搖她,她可能真就把自己給生吞活剝了。

大難不死,下了山,別說八兩飯,就是給她兩只生猛的大肥羊,她都能囫囵吞不誤。

下榻的酒店,是T大賓館,就在T大西面的大街上。

陳詩酒到了賓館大堂,讓魯尼先去幫忙辦理入住,她到達目的地,先跟孫世偉打電話彙報。

魯尼說酒店得人臉識別才能辦理入住,陳詩酒匆匆撂了電話,就往酒店前臺走。

倪雪城安排好了市局的幾位領導,輪到陳詩酒,神情已經放松了很多。

倪雪城:“晚上接風宴安排在賓館二樓的霧華廳,七點準時開始。一會我拉個群,明天的座談會,一共邀請了六位,出場順序我在群裏進行通報。”

陳詩酒的心,咯噔了一下。

拉群……

删掉那個人,已經很久了。

倪雪城略有深意,看了陳詩酒一眼:“原本座談會到明天下午就全部結束,但臨時改了點流程。”

陳詩酒:“哦,我沒事兒,一切行程,聽我們局領導的安排。”

倪雪城嘆了口氣,意有所指地問:“詩酒,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陳詩酒不動聲色:“知道……什麽?”

一頭霧水,她該知道什麽啊?

倪雪城:“陸星寒這次,要給學校捐五個億。”

陳詩酒低頭,掰着手指頭,哈哈笑着說:“五個億,幾個零?我都不會數數了。”

倪雪城:“原本這次校友會沒邀請陸星寒,是他的基金會要給學校捐款,還霸道地把原本訂在下個月的座談會,提前到明天了。明天開座談會,後天下午,正式舉行捐贈儀式。”

陳詩酒心說:我要是有五個億,財大氣粗,別說明天,就是今天,T大臨陣磨槍,也得給我磨出來一個體面的校友會。

那可是五個億啊!

刨去拿地價,重新蓋個T大新校區出來,都綽綽有餘。

“登記好了,倪師兄,我先上樓放行李。一會晚飯,七點,霧華廳,對吧?”

“嗯對……不對,怎麽我說起陸星寒,你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你們之前不是在摩安,一起做過政府集采的項目嗎?”

陳詩酒努努勁兒,才重新擡起笑臉,平靜地說:“我在摩安工作的時候,只是個小兵。陸總可是集團的領袖,我怎麽能算和他共事過呢,頂多在同一幢大樓而已。”

“是嗎……?”倪雪城露出狐疑的目光。

他聽到的版本,可不是這麽說的。

“倪師兄,沒什麽事兒,我先上去收拾收拾,咱們晚飯見哈。”

魯尼接收到陳詩酒的眼色,趕緊閃現到倪雪城跟前,拉過陳詩酒手中的行李箱。

“倪老師,咱們一會見哈。”

電梯裏。

魯尼好奇的瞟了一眼陳詩酒,總覺得這兩天,這位姑奶奶,全身上下,都犯着不對勁。

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十九姐,回母校,你一點不興奮啊?”

“有什麽好興奮的,我都畢業多久了,也沒獎學金給我領啊!你在學校,最高光和激動的時刻,難道不是拿獎學金的時候?”

“嘿嘿,我可沒你那麽卷。大學四年,除了大四那年,拿過一次獎學金,平時我都在打醬油。”

“傻孩子,你得好好謝謝你爸,現在社會多難找工作啊!他當初為了你的工作,可是操碎了心。”

“別提他了,他能把後面那幾個女人整明白,算我磕頭謝他。”

魯尼說着,莫名煩躁,想掏出口袋裏的煙來。

陳詩酒眼尖,他剛從褲兜口抽出煙盒子,就喝了回去:“小孩兒不許抽煙,林場的大忌,你忘了?”

魯尼委屈的癟起嘴:“可這兒也不是林場啊!”

陳詩酒利落的往他褲兜裏,塞進去兩根手指。

叮——

電梯門開了,十七樓。

陳詩酒怎麽也沒想到,再次見到陸星寒,會是這樣一副詭異的場景。

她像只螃蟹一樣,還是熟透的那種,在魯尼的口袋裏鉗啊鉗,鉗了好半天,才把裏頭的煙盒子給鉗了出來。

陸星寒的眼睛,就像凜冬時節的格茨河,凍得像靜止的寒川,一眨不眨,盯在她那只尴尬的螃蟹手上。

誰也沒先開口。

倒是陸星寒的秘書,小吳,率先和陳詩酒打了聲招呼:“陳小姐,好久不見。”

陳詩酒出了電梯,就把煙盒丢進了垃圾桶,頭也不擡的說:“小吳,你這真是互聯網照騙啊!朋友圈裏的你,比真人縮水不止三成吧?”

就前兩天,還看見他在朋友圈曬健身照,現在美圖秀秀可真行,連腹肌都能P上去。

小吳尴尬的撓撓頭:“結了婚,是會發福,最近報了私教,努力練着呢。”

其實他想說的是:有一種肥,叫過勞肥。集團新開了條賽道,锂電業務量蹿得比竄天猴還高,真快熬不下去了。已經半個月沒回過家,昨天才從青海的鹽湖那塊調研回來,再熬下去,老婆孩子都要熬成別人的了。

陳詩酒哂笑一聲。

小吳的朋友圈,大概率是屏蔽老板的。

Po照片的時候,他配的文字可是:健身、加班、卷死老板完事兒(狗頭加持)。

“陳小姐,你住1708吧?”小吳笑得不懷好意。

陳詩酒默了默,什麽意思啊,監視人身自由?

“我們陸總在1707開了個房間休息。”

陳詩酒瞟了陸星寒的西裝衣角一眼,猶豫着要不要和他打聲招呼。

“陳詩酒,好久不見。”陸星寒的聲音,像鶴因森林最深處的山澗水,清冽而寒涼。

陳詩酒良久都沒有擡頭看他,只是輕聲應了句:“嗯”。

像最無力的蚊吟。

陳詩酒忽然有點後悔剛剛把那包煙丢了。

此時此刻,她需要煙草的力量,來鎮定鎮定,平複心緒。

魯尼無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眉目間是尖銳不可靠近的冷。

他第一次撞見一個中原男人,能把鼻子生的這麽挺拔筆直,酷似烏列尼的衆多山脈裏,最峭最高的那支。

魯尼是被他那身剪裁得沒有一絲餘贅的靛藍西裝吸引的。

這是西班牙很小衆的一個男裝品牌,傳承了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工作室只承接高定,沒有成衣。目标客戶會經過層層背景調查和篩選,普通的富裕階層,有錢也沒辦法定制。

工作室在收到訂衣函的時候,對不過篩的客人,會統一給出委婉的回複:抱歉,因工期排單爆滿,工作室暫停接單,期待與您下次再見。

工作室的logo很低調,只在衣服的左袖口,繡上一串簡潔的手繡字母。

據魯尼所知,訂制這樣一套西裝,從量身到出成衣,整個工期最少得半年。而因為匠人精益求精,定制這樣一套衣服,自然價值自然不菲。

很小的時候,魯尼曾經跟着父母,受邀去參觀過坐落在馬德裏的工作室。

陳詩酒拖着行李,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喊了聲:“魯尼,還不走,你背着我掏垃圾桶撿煙啊?”

“來了。”

魯尼的目光,有那麽一瞬間,和眼前冷峻的男人交鋒了一下。

除了用不寒而栗之外,魯尼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大概只有——

烏列尼風雪夜。

沒有一個人,能把眼神裏的幽深,展露得那般靜谧,又那般狂暴。

平靜如潭水的表面,底下是恐怖到極致的深淵。

作者有話說:

→ →本章标題應該叫:前男友為了見我一面,處心積慮砸了五個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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