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陳詩酒并不是真心主動走過去的。

但他說的那句“玩不起”,還是刺痛了她,迫使她以倔強的姿态,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覺得他們之間,即使開局很不明朗,但不能用游戲這種字眼,去亵渎那些年她的真心。

這兩年,除了上海的通告,幾乎哪座城市的工作她都會接。

經紀人田姐的雷霆手腕,也拗不過陳詩酒的較真底線。

這次她肯來T大出席上海的活動,經紀人田姐簡直被雷出了九霄之外,為此還傷心了好一陣。之前推掉了上海那麽多的通告,那可是飛走了白花花的小八位數。

對于這次行程,田姐是這樣問她的——

“詩酒,你上海的仇人,搬家了啊?”

“沒有吧……”摩安集團家大業大,那麽大的産業,也不能說搬就搬啊。

“我還以為他搬進骨灰盒,你才放棄對上海開地圖炮了。”

“和他沒關系,是我自己想開了。”

上海又不是陸星寒開的,那裏除了他,還有其他對她很重要的人。

“嗐,你這壺水早點開就好了。之前推掉的工作,得罪了上海不少的老板,那個……導致你在上海的名聲不太好。之前八卦公衆號還故弄玄虛,有這麽一條紅字,說你得罪了上海的大佬,被封殺了。但凡哪家公司邀請你去上海站臺,就組織全行業進行封殺。”

陳詩酒呼吸一窒:“……這些八卦號也太他媽離譜了吧?”

而後繼續低着頭,反複看手機微信裏一條上午收到的訊息:【詩酒,我在之繁房間找到了當年她留給你的一些東西。盼你來上海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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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寒已經很久,沒這麽認真地打量着她了。

除了每天在微博、抖音之流的社交軟件上,翻看一會她的日常,就是讓秘書小吳,把陳詩酒去年錄制的那兩集真人秀綜藝刻了光盤。

有空的時候,在家就把光盤投影到牆上,翻來覆去的看。

她看上去,比大屏幕裏要瘦很多。

确切來說,是肌肉線條更結實了。

陸星寒有時候也會看她在林場工作的直播,巡山護林,可不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能啃下來的硬骨頭。在野外翻山越嶺,常年下來,運動量堪比專業級運動員平時的訓練量。

“最近為什麽不更新了?”陸星寒問的理所當然。

陳詩酒有點意外,她以為他不會關注她。

“在準備轉型,幾個平臺更新的頻率慢慢降下來,沉澱一陣子,不能再和最開始那樣,高頻搶抓熱度。”

“有男朋友了?”他指的是她身邊的那個小助理。

娛樂圈、網紅圈,向來不乏正主和助理組CP。

陳詩酒擡眼瞟了一下他,話吞在舌尖,臨時改了主意,居然面不改色地說:“嗯,小奶狗。”

陸星寒不由皮笑肉不笑,“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也不見你那麽明目張膽。”

他諷刺的是電梯裏的事兒吧。

外人的角度,确實像是她這個猥瑣的大姐姐,去小男友的褲兜裏掏不可描述的部位,恣意挑逗。

陳詩酒信手拈來地說:“那也比老臘肉有滋味的多,年輕,就是有活力。見過不愛吃新出的嫩韭菜芽兒,而愛啃老得全是渣的蒜薹嗎?”

陸星寒順理成章地說:“你開心就好。”

這話,陳詩酒不愛聽了。

鬥雞似的男人說話就是掃興,會讓人索然失味。

陳詩酒:“不下去嗎?別讓底下的人等太久了。”

陸星寒:“吃的差不多了,一會飯局結束,我們出去喝一杯?”

陳詩酒:“沒必要吧。”

陸星寒:“你不想去看看,Zero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Zero是陸星寒在T大上學時候,開的一家酒吧。

這家酒吧純粹是為了滿足陸大少爺埋藏心底的那個歌手夢。他是酒吧的金牌駐唱,但凡他有空,都愛去那開兩嗓子,也不管底下的聽衆買不買賬。

多年前,陳詩酒和陸星寒在上海重逢,第一次說上話,就是在Zero。

“去不去Zero?”陸星寒問她。

“行吧。”這次陳詩酒沒有拒絕。

其實剛剛在賓館房間休息的時候,陳詩酒就在大衆點評上搜索過Zero。但是很遺憾,頁面跳出來的兩家,沒有一家是坐落在長壽路上的那家Zero。

陳詩酒記得,坐7號線,出了長壽路地鐵口,直行700米左右,拐進去,巷子口十步路的距離,就有個巨大的Zero霓虹廣告牌。

兩人剛進電梯,魯尼的微信語音就彈了進來。

電梯信號不好,陳詩酒接起來,聽筒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無奈,只能掐了。

陸星寒瞟了一眼她手機屏幕上的微信頭像,意味深長地說:“小男友有點粘人啊——”

陳詩酒面無表情,鎮定的收下這句贊美。

得多大魅力,才能顯得一個人,讓另一個人,如此寸步難舍難離。

*****

飯局結束,差不多八點半。

陳詩酒安排了魯尼一起回賓館房間,幫自己順明天座談會的稿子,再對一對大屏幕公投的PPT,有沒有什麽需要删繁就簡之處。

一套介紹網紅營銷模式的固定模板,是陳詩酒行走江湖的必備品。

PPT裏大致還解釋了下各種流量變現的渠道,當然,有些屬于商業機密,不可能把自己吃飯的東西,真百分百傳授出去。

差異化,才是競争力的核心所在。

陳詩酒正賞心悅目地觀摩着PPT。

那裏頭,有自己身後初步建立起的商業帝國數據。涉及文化周邊衍生品、餐飲、民宿等等,這其中不僅有烏列尼市統計局的大數據,還有陳詩酒的個人文投公司盈利年報。龐大繁複的數字,被處理後的數據——專業、富有規律,從美學的角度看,這份彙報數據,堪比行業頂尖大數據創意公司操刀的巅峰手筆。

這些都是她這兩年奮鬥來的成果。

也讓她一點一點,重新撿起自己的自信。

今晚和陸星寒獨處,有那麽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又變成了,那個一無所有的陳詩酒。

卑微、籍籍無名、手無寸鐵之力。寄生在日月塔尖,享受着不屬于自己的頂級人生,卻時刻如履薄冰。那些看似光鮮亮麗,實則黯淡無光的日子,終于全都成為了過去。

瞧,沒有陸星寒,她照樣也能把自己過成了人上人。

這感覺,可太他媽好了。

當初和陸星寒一起去恒隆逛精品店,等着陸星寒為自己刷卡,一邊享受店員豔羨的目光,一邊暗暗承受她們背後輕易嘲弄的點評。陳詩酒如今,也可以大方坦然地坐進VIP室,獨自等待店員們,恭敬地先為自己奉上試衣的茶歇點心。

可惜,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相比于烏列尼的山川、河流、草原、星空,這些昂貴的奢侈品,成了陳詩酒眼中,最廉價、最沒有意義的事物。

九點剛過,手機來電的鈴聲就響了起來。

屏幕上躍動着一串數字,歸屬地來自上海。

陳詩酒不會不認得這個號碼屬于誰,只是這串數字,在她的手機裏,再也沒了備注。

陳詩酒一邊往腳上套靴子,一邊抓起随意丢在床上的外套,出門前,擰頭對魯尼說:“一會你核對好了,直接關電腦就行,我回來再看。出門的時候,鎖好門,把房卡送到酒店前臺,我回來直接去前臺拿房卡。”

魯尼疑怪地看了她一眼,“這麽晚還出去?”

陳詩酒:“大人的事兒,小孩少問,乖哈。”

魯尼一邊朝她丢白眼,一邊無奈聳肩。

大概是陳詩酒太久沒接電話,鈴聲剛歇下,短信很快就進了來。

“車停賓館大門口,後面有車,保安在催。”

陳詩酒迅速瞟了一眼信息,摁滅手機亮屏,快速閃人。

四月的上海,相比烏列尼,實在太暖和了。

陳詩酒手上搭着外套,覺得自己出門前拿了它,簡直多餘的過分。

還是那輛熟悉的啞光深空灰色帕加尼。

陳詩酒有點疑惑,這車,Zero那塊的巷子好像進不去,沒法兒停吧?

出了旋轉門,陳詩酒一屁股坐了進去。

陸星寒故意使了個小心眼,以為她會帶着小男友出行,就故意開了輛只能兩人坐的跑車。

本來就熱,一進車,陳詩酒就覺得車內快趕上上海入夏的溫度了。

一看空調,30度。

有病吧,大開春兒的,誰還放空調,一開還開30度。

陳詩酒身上的羊絨衫,被空調越捂越熱,不多會,滿脖子都是薄汗。

降了車窗,涼涼的夜風吹進來,好受了點。

“故意的吧?”

陸星寒:“熱就自己關,別裝,這車你不是很熟悉嗎——?”

陳詩酒聽腔,就不客氣地摁掉空調,甚至滾動起車上的音樂,自己找了首适合這輛車發動機嗡嗡低音炮的電音曲子。

“你腳下有水,渴了自己拿。”陸星寒說。

上車的時候,陳詩酒已經注意到副駕駛位放腳的地方,零散放了幾瓶依雲水。

陳詩酒彎腰撿了一瓶起來,擰開灌了兩口涼水,這下徹底把身上的那股燥熱壓了下去。

“介意我抽煙嗎?”陸星寒很少抽煙,只有在連續熬夜加班的時候,才會點兩根解解乏。

但是今天,從見到陳詩酒開始,他就不停地點煙,除了晚上飯局那會兒,嘴裏就一直吞雲吐霧。

陳詩酒搖搖頭,示意他随意。

車是他的,沒道理他的地盤,她還反客為主,那也太不識相了。

陸星寒卻失神的,在唇角溢出了一抹苦笑。

“算了,還是不抽了。”

……

陳詩酒:“抽呗,明天我回烏列尼,就能把肺給養回來。”

陸星寒皺了皺眉,手握方向盤,看着她,心痛卻克制,一字一句地說:“以前你從來不讓我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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