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宵好吃嗎?”陸星寒問她。

陳詩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那兩片挂着一絲血跡的薄唇,怎麽看都不像是一頓美味大餐,甚至連可圈可點的小菜都算不上。

陳詩酒淡淡掃了他一眼,贈他四字:“幼稚、無聊!”

徑直按下電梯的上行鍵。

在電梯裏陳詩酒掏出手機約車,電梯到一樓的時候剛把約車訂單發送出去。

陸星寒跟着她一起出電梯,陳詩酒打算把他勸回去:“你開車去賓館就好,我打到車了。”

“我不放心你。”

“?有什麽好不放心的,上海的治安很好,而且現在網約車上都有監聽功能。”心裏吐槽:比起大半夜坐網約車,我更不放心你這個高危人物。

陸星寒沒招了,滞住腳步拉住她,認真地說:“陳詩酒,我們談談。”

陳詩酒歪過腦袋,一臉凝肅地望着他:“談什麽?”

“談我們到底為什麽那時候會分手。”

陳詩酒呼吸滞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兩年前最該談的時候,他一句話沒有。陳詩酒至今記得她對他提分手時,他滿臉的不在乎和冷漠。

都說女的跟男的提分手,一百次裏面九十九點五次是想挽留,陳詩酒自覺自己沒這作勁兒,但唯一一次向他提分手,這裏頭分手和挽留的用意,五五分吧。

是試探,也是自己的退路。

可是就連她對他唯一一次的試探,他給出的答案都既絕情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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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只沉默地盯了她十幾秒,就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分手。

談,談什麽呢?談他當年為什麽那麽輕易松手?

現在這些對她來說沒有意義了。人生有起有伏,跨過低谷,再去糾結那些低谷裏爛碼七糟沒營養的事情,只會浪費自己的精力,加大自己的沉沒成本。

自從市政出了“限狗令”,要求城市養狗得晚八點以後才能遛狗,各大小區的有狗一族成了遛狗曬月光族。

一樓大廳這會兒快淩晨了,還進進出出幾個保姆和菲傭牽着狗出去遛。

以前大廳裏擺着那幾張美式沙發,陳詩酒不覺得有什麽礙眼之處,但此時陳詩酒卻覺得這幾張沙發的存在顯得非常不合時宜。因為她看出陸星寒的意思,他想讓她去沙發上坐一坐,順便繼續交談一下剛剛那個話題。

大廳的自動玻璃門又一次被刷開,進來一個穿着速幹運動短袖短褲,身材十分緊實流暢的中年女人,看樣子是剛去小區裏的健身房跑完步回來。

陳詩酒沒認出來眼前這個女人,倒是對方看見僵持在電梯出口的他們,率先打了個招呼:“小陳,你們搬回來啦?都好久沒見到你們了。”

她露出了一口看起來就非常昂貴的烤瓷牙,對陸星寒致謝:“陸總,我家毛毛吃了你上回推薦的軟骨素,腿好多了,現在能下樓在小區裏慢慢轉上一圈。不過年紀大了,沒辦法,我們也不能強求太多,畢竟已經十四歲了。”

毛毛……陳詩酒記起來了,陸星寒家樓下那只貪吃的大金毛就叫毛毛。

眼前這位氣質卓絕的中年女人,應該是陸星寒家樓下那一戶的女主人。她嫁給樓下男主人的時候,還曾被陸星寒家的保姆中傷過。

這種豪宅小區,保姆們專門有一個微信群,裏頭不是互相炫耀今天跟着主人家去了哪家高級餐廳,就是在群裏發跟着主人家上哪兒度假的風景美照。

當然,各家的八卦,更是群裏老姐妹們感情的增稠劑。甚至依據女主人和男主人一個月大概丢進垃圾桶裏幾個橡皮套,以此來推測這家男主人在外面到底有沒有包.養小三小四,都成了保姆群裏的下午茶gossip talk。

別以為高端小區附近的美容會所是專門為附近業主服務的,其實這種小區的保姆,工資高又有閑,也是美容會所的目标客戶之一。

陳詩酒之前就是在美容會所裏,臉上敷着一層厚到親媽都不認識的泥漿面膜,聽到隔壁床也在做護理的保姆阿姨,在繪聲繪色地講眼前這個女人的八卦——什麽四十歲老姑娘頭婚嫁給五十歲三婚老男人啦,嗲得不了啦,回家會肉麻兮兮地喊相公,要親親要抱抱。

甚至保姆還會不避嫌地吐槽:不知道他們哪來那麽多的精力,這房間上半夜睡了還不夠,下半夜還要跑去別的房間接着弄。收拾房間麻煩死了。

陳詩酒盯着眼前的女人,想起來她應該和樓下的男主人結婚應該有三年了吧?還是那麽年輕有活力,仍然愛夜跑,看起來就是一副被愛情滋養得不錯的樣子啊!幸福不幸福,全寫臉上呢,不知道她家保姆酸個什麽勁兒。

陸星寒搬離這裏這麽久還能跟老鄰居有聯絡,全賴他平時挺寶貝他那只血統高貴的藍灣犬,還加了小區裏的愛犬聯盟。

簡單寒暄幾句,電梯來了,女鄰居鑽進電梯的時候還探出脖子勸陳詩酒:“小陳,你抖音我一直有關注,你這兩年一直駐點在烏列尼網紅事業整的不錯,但別太拼事業冷落了陸總,年輕人少分居啊~等着吃你們的喜糖呢!”

電梯門悶聲關上,陳詩酒尴尬到腳趾頭都在靴子裏立起來了。

女鄰居話裏的信息量有點大,足夠陳詩酒在肚子裏忖磨一陣。

兀自出神間,陸星寒拉住她的手,問她:“這裏進進出出可能人有點多,介意我們去家門口的咖啡店坐一會嗎?”

怕她不同意,立馬又補了一句:“十分鐘就好。”

他說的是“我們”和“家門口”,就像這裏仍是他們的家,一切不曾變過。

陳詩酒心傷地迷惑望着他,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麽?

兩年他們沒互相說過一句話,一見面卻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所有的東西都照常如舊:舊人、舊事、舊稱呼……可時間是抹不去的呀!

不過他們确實需要好好談談,只是談論的內容不應該局限于感情這方面,錢也很重要。

烏列尼的旅游事業在短期迅速膨脹後,發展進入瓶頸期了,基礎交通建設這塊實在拉垮。被邊緣化的東三省,財政壓力逐年加大,省裏不會再撥財政預算給烏列尼造機場了。想要造機場,必須得自己想辦法,私人出資建造。

兩年,摩安的股價恢複元氣之上,都翻了六番了。

五個億都捐了,陳詩酒覺得不是不可以向陸總争取一下“友情贊助”。

不看僧面看佛門,她不和錢過不去,自有自己的“宏圖大計”。

這廂在腦子裏拼命翻賬本,合計自己到底該拉個什麽數目的贊助,那廂陸星寒已經主動帶着她繞出小區,進了一排底商其中一家的咖啡館。

淩晨店裏沒什麽人,陳詩酒說去二樓,一樓吧臺的小夥子上夜班還挺精神,她不太确定自己一會兒能不能把握好分寸不暴走。如果她和陸星寒談崩了,坐在二樓,小夥子上樓的過程至少還有一個緩沖間隙,讓她替自己重拾一□□.面。

剛在椅子坐下,陸星寒連菜單都不看,直接對帥哥服務生說:“來兩杯不要咖啡的拿鐵就好。”

“好。”服務生習慣性脫口而出,随後馬上愣了一下:“不要咖啡的拿鐵?”

那不就是純牛奶嗎?

陸星寒:“對,大晚上喝咖啡太精神,我們要牛奶就好,價錢你照樣按拿鐵算。”

服務生下樓梯的腳步聲響起,陸星寒馬上開門見山地說:“陳詩酒,我想了很久,關于兩年前的那個回答,我承認是我太草率了,甚至這裏頭有很不成熟的置氣成分存在。”

陳詩酒還沒進入前女友的角色,此時陸星寒在她眼裏成了行走的人民幣,她是費盡心機在試財富密碼的取鈔人。

他在說什麽,她聽得有點心不在焉。

根據自己以往的招商引資經驗,她需要做一份誠意十足的十萬字項目介紹書,A4紙五號字體打印出來有七八十頁。不管對方看或不看,當廢紙扔紙簍也好,這代表了她的誠意。

對于陸星寒,她的誠意是什麽呢?

陳詩酒擡眼,看着坐在眼前這個生在羅馬的男人,頓時覺得苦惱極了。

他看起來好像什麽都不缺,唯一缺的好像就是時間?資本家靠壓榨剩餘勞動價值掙錢,如果資本家擁有無盡的時間,相當于擁有了無盡的財富。可是時間,她也很缺啊……

“陳詩酒,說說吧,你到底為什麽跟我分手,我想親口聽你說。哪怕你是真的嫌我窮也好。”

“?”窮這個字跟他有半毛錢關系嗎?陳詩酒深看他一眼。

“我想過了,如果兩年前我沒從我爸的事情裏走出來,你跟着我大概率只會債務纏身。我承認,你在我最低谷的時候跟我提分手,我有點讨厭你的薄情寡義,但我現在想開了,如果你不愛我的人,愛我的錢也挺好。”

陸星寒雙眸綻着誠摯的微光,一通話說的娓娓動聽,完美掩飾了自己那張蠢蠢欲動的捕獵之網。

是的,他不打算原諒她,并且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

相比起餘函明目張膽嫌窮踹了他,陳詩酒才是不可饒恕。

兩年前他的父親在自家經營的酒店裏莫名墜樓身亡,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他是怎麽在腥風血雨裏殺出來的。而陳詩酒卻偏偏要選在那段時間,屋漏偏逢連夜雨,跟他提分手。

太現實的女人,渾身散發着勢利的銅臭味,一點都不可愛。

陳詩酒迷茫了一陣,有點不懂陸總的話術,怎麽聽起來她當初和他提分手,是因為嫌貧愛富?

這頂帽子也扣的太大了。

他爸兩年前出了事,她知道自己什麽都插不上手幫忙,赤手空拳的她在三人行裏自動出局難道不是仁至義盡嗎?

說的她當時只圖他錢似的,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當然,現在的她确實只想圖他的錢。可如果他要用“錢”這個字眼去評價兩年前的自己,陳詩酒不同意。

她認識他、答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知道他家的背景。

關于錢這一點,她問心無愧。

手機在桌面上震動,空氣裏散發着絲絲詭黯的餘震。

陳詩酒低頭掃了一眼手機屏幕,是一個上海當地的來電顯示。陌生電話她通常不會接,但看了眼來電顯示的歸屬地,她以為是校方工作人員又或者是酒店人員給她打電話,于是就接了。

是網約車司機到了,并且已經給陳詩酒打過好幾個電話,等候時間超時了。

之前她在路上走可能沒注意到手機有電話進來。

司機沒好氣地問她到底走不走。

陳詩酒連連道了好幾聲歉: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有事,忘記取消訂單了。

司機壓抑着怒火沒發飙,不過回的話也不好聽就是了。挂電話之前,那句濃濃上海腔調的“王八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在電話掐斷嘟聲響起前,精準投放了進來。

王八蛋……

陳詩酒擡眼看向正坐在對面的人,也想罵一聲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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